东边的天际渐渐有些微白，几颗残星，带着清冷与恍惚，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

胡可忽然微微叹了口气，就那么四仰八叉地躺在那满是冰冻鲜血的地上，喊杀声与惨叫声似乎还在耳畔萦绕。，空气中弥漫的浓烈血腥气，还有火焰燃烧后的烟气，混合在一起，说不上是适应还是不适应，但更多的还是麻木。

昨日从傍晚时分，整个团队向北快速突破了近百里，沿途摧毁了小型营寨三十个，中型营寨五个，最终又在这锦山县城外与八旗兵大战一场。

毛羽都无法想象，他最后居然能够挺过来，那种久违的疲倦感觉如潮水一般席卷而来，到最后，连他持着裂空长枪的双手，都要变得软弱无力，浑身上下抽不出一丝的力气，可他们还是坚持着把最后的一波八旗兵全部消灭击溃，这是目前为止，锦山县城区域内最后一批成建制的八旗兵。

抖抖索索地把手伸进盔甲内，那里是他藏着的最后一支完全被压扁的香烟，很艰难地点上，深深吸了一口，徐徐把烟气吐出，胡可闭上双眼，很累，很疲倦，很困乏，但他却睡不着。

在灾难之前，胡可只是一个普通人，每日为了生计奔波，养活一家人，日子虽是平淡辛苦，却也自有难得快乐。

灾难发生之后，他带着一家人躲进锦山县那高高的城墙之中，本以为这场噩梦会很快过去，却不想，那才仅仅是开始，最先是饥饿，没有东西填饱肚子，胡可不得不应征到廖相宜的手下，冒着死亡的危险四处猎杀包衣奴，也许上天眷顾，他竟然没有死掉，反而升到了四级，凭着在战斗中的收获，养活一家人，貌似也不错。

只是这种暂时的平静，被那些无比恐怖的沙漠狼鹰给打破了，廖相宜死掉，整个锦山县城被那沙漠狼鹰肆虐了一遍，一切全毁了。

那个时候，胡可心里面剩下的只是无边无际的惶恐，他不想死，至于说复仇，那只是个笑话，说出来都是如此的无力，那几头沙漠狼鹰的强悍，让他根本生不出一点复仇的心思。

直到加入周悦的团队，胡可依旧每日在生与死之间挣扎，从最初的锦山县城之战，再到攻打赤山黑城之战，被刘辟伏击之战，辽南义县之战，最终到此刻，短短不过十日的时间，他自己都记不得他一共参与了多少大大小小的战斗，很多熟悉的面孔都永远的不见了，新面孔也不断出现，再消失，再出现。

不知不觉间，胡可发现自己竟然已经漠视了生死，习惯了这种朝不保夕的日子，而他也成为了整个团队中为数不多的老兵之一，当然，与之同时呼应的，还有他自身的实力。

所以，在心底最深处，那一点当初根本想都不敢想的复仇之火，也开始渐渐燃烧起来，是啊，只要他还能活下去，总有一日，能为自己的一家人报仇雪恨！

“哈！老胡，做人不厚道啊！自己躲在这里享受，快给我一根！”一个低沉有些沙哑的声音响起，随后一道身影毫不客气地坐在胡可身边，却是毛羽，他的精神却要好上许多，作为曾经长枪队的二号人物，再到骑兵营的中坚，他混得一向风生水起，而且毛羽也算是最早追随周悦的人之一，和胡可认识得更久了，当初还是毛羽把失魂落魄的胡可拉来的。

“狗屁，就这最后一根了，你想要，烟屁股要不？”胡可骂道，狠狠吸了一口，却是把最后小半截香烟递给毛羽，没办法，如今这些城市乡镇完全都被八旗兵或者黄巾兵给摧毁了，他们吃的食物可以从掉落中补给，但是这香烟白酒之类的物品，却是永远都不会掉落的，所以在很早之前，就成了奢侈品。

“兄弟，够义气！”毛羽拿起大巴掌拍了拍胡可，随即小心翼翼，如获至宝地把那小半截香烟接过来，美美地享受一口，这才道：“老胡，别像一条死狗一样，精神点，看看江阳那小子，现在还生龙活虎，围着夏至转来转去，嘘寒问暖，啧啧，这小子真是走了狗屎运，那夏至多水灵的小姑娘啊，好好的大白菜，就被他这个蠢猪给拱了！”

胡可就笑了笑，毛羽这家伙，按照他自己的说法，从前就是游手好闲，也不把人生当回事，都三十岁了还在天天吃喝玩乐，混得不亦乐乎，假若灾难没有发生，他肯定要一直混到死的。

“眼馋么？嫉妒么？可惜，你怎么眼馋也没用，不过我倒建议你去追求一下那个小灭绝师太。”胡可难得地开起了玩笑，而他口中的‘小灭绝师太’，自然就是如今整个团队中权利仅次于肖军，柳月的贺青铭了，周悦甚至用她的姓氏独自建立一营，可见对她的重视。

“得了吧你，我还想多活几日呢！”毛羽连忙小声道，贺青铭的狠辣手段，他们可是亲眼目睹，能不沾惹还是不要沾惹的好，更何况，周悦如此栽培重视贺青铭，这里面说不定有什么内涵，只是这种猜测想想就好，万万不能说出来的。

“看来你们两个，是一点也不累啊，居然凑在这里研究追女人！嗯，要不要来三百穿刺训练啊？”粗豪的声音响起，然后一个高大的身影一屁股坐在对面，这却是同样被香烟味道吸引而来的肖军。

“还有没有？给我来一根，奶奶的，早知道这样，老子当初逃出来的时候，就不应该搜罗一大堆吃的，全部换成香烟多好！”肖军很懊恼地道，现在这香烟的身价在团队之中可是不次于一块初级锻钢了，而且还绝对是有价无市。

“嘿！肖头儿，没有了，就这一根，您不嫌弃的话——”毛羽眉开眼笑地道，很不舍地把他手中那一小截烟头递了上去，对于肖军这样的存在，他和胡可，都得是仰望的，不仅仅是因为肖军在团队中的地位，更是因为肖军这厮，战力实在太恐怖。

“肖头儿，我们接下来，是不是要打回赤山黑城？”此时胡可问道，因为肖军柳月这两口子，可算是整个团队一半的智谋了，他们的意见，在很大程度上，会影响周悦的最后决定。

“能不打，当然是不用打，我们现在的人手实在太少了，刚才损伤的情况已经统计出来了，贺字营最初的七百新兵，活着的只剩下三百人，我的重盾营都折了十几个老兄弟，再加上骑兵营的损伤，我们现在总人数连六百五十人都不到，若是强攻楚浩然，唐坤他们控制的赤山黑城，可是很不妙。”肖军叹了口气道。

“那就是得想办法谈判了？可是肖头儿，您可得和周哥好好说一说，唐坤和楚浩然那都是成了精的老狐狸啊，一旦展开谈判，他们肯定是得要漫天要价，我们本来倒也不怕他们耍无赖，但是我们在锦山县打的这个时间差却肯定要在谈判中被消磨掉的。”毛羽有些忧心忡忡地道，他现在可是对这个团队认同感很强，自然也是知道若是自家独占赤山黑城的好处有多大，若是自己这方辛辛苦苦，流血流汗拼命获得的成果，硬生生地被唐坤，楚浩然给摘了桃子，这怎么着也说不过去。

“你说的没错！绝对不能让那两个家伙把好处都得去，不然怎么对得起我们那么多死去的兄弟？”肖军也是恶狠狠地道，不过他随即话语一转，“所以，我们这个谈判，需要掌控技巧！现在掌控赤山黑城的一共有三个势力，分别为唐坤，楚浩然和秦朗，其中唐坤和楚浩然实力最强，反倒是秦朗的势力被夹在中间，我估计，若非唐坤和楚浩然都是互相忌惮，秦朗的人马早就被他们给吞并了，因此，我和周哥计议，决定拉拢秦朗，只要秦朗加入我们这一方，绝对是釜底抽薪，到时候我们陈兵城下，再与唐坤，楚浩然谈判，肯定是得占据主动优势！”

听着肖军说出这么重要的计划，毛羽和胡可先是忍不住暗自叫好，这个计策真是绝妙，但随即就醒悟过来，他们两个人虽然也算是在团队中的核心圈子，但始终都是排在中下游的，这个计划没理由这么详细地说给他们听啊！

“嘿嘿，不要发呆，有个任务给你们，那就是悄悄接触秦朗的势力，将他说服，让他带着人投奔过来，这件事越低调越好，当然，你们也可以选择不接受，就当我什么也没说好了。”肖军嘿嘿笑着，目光盯着毛羽和胡可两人，这个计划是之前周悦与几个心腹手下一块商议出来的，大家一致认可，但是派谁去说服秦朗，却有了争议。

周悦作为团队的主心骨，是没办法亲身前去，肖军本来是自告奋勇，他的身份也的确很合适，但他块头太大，唐坤和楚浩然的手下几乎全都认得他，赵小二和王煌更是不用说了，梁小雪，柳月也不行，张颖本来也要去，但是周悦考虑到她和赵大山的关系，也不行，最后，一番计议，这才挑选到毛羽和胡可两人身上。

首先他们两个人在之前都是很低调，直到组建骑兵营后才大放光彩，其次，他们的骑术也都算不错了，要打要逃，都是非常自由，更容易在野外寻找到秦朗的队伍，而只要和秦朗搭上联系，以秦朗的精明，自然会主动派人和周悦前来商谈的，而且周悦有八成的把握，秦朗会动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