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三 沉睡

夜已深了……可是在这地底，唯一能够说明世界已经进入沉睡的就只有钟表，就只有那冰冷，毫无任何感情色彩的指针。这里，看不到太阳落入地表的美景，曾几何时，欣赏那被夕阳染红的晚霞已经成了一场奢望？

乐园中的一部分已经陷入睡眠，这里是住宅区，一排排的房间如同蜂房般齐整。走道上的灯光也已经消失，除了偶尔有一些巡夜人的脚步声之外，就只有一片黑暗……

安布雷拉的作息时间非常精准，甚至可以说到了严酷的地步。没有任何一个人胆敢在没有得到允许的情况下出外夜游，因为这很可能被当作巡视的摄像机当作间谍而被拘捕，甚至拷问，被丢入外界的丧尸丛中！不得不说，这种严格的环境对于保守秘密的确有着很大的成效。但是，凡事，都有个例外……

一所房间的门缓缓打开，里面的人似乎一点也不在意那什么规矩，锁上门，旁若无人的在过道上走着。他似乎一点也不担心被发现。或者说，他知道自己即使被发现了，也绝对没有问题。

进入电梯，用磁卡表明身份后，按下了最下层禁区的按钮。电梯迅速下降，过了几分钟后，目的地已经在那人的眼前打开……

脚步的尽头是一座巨大的实验室！嗯……是的，他曾经很大，充满了荣耀。可是在今天以后，这做实验室唯一能够留下的，也就只有“大”而已了。

锁上门，打开灯，金博士拉过一张椅子坐下。在他的面前竖立着一个巨大的培养槽，绿色的溶液好像是某些东西的血液一般缓缓蠕动。培养槽旁的仪器正在轻声作响，发出“毕——毕——”的声音。乍一看，这个培养槽中好像什么都没有。可只要你走近点，然后透过上面安放着的一个放大镜去看，就能够很轻松的看到里面的那个东西——一小块黑色的砂粒。

金博士静静凝视了它良久，什么都没有说，什么都没有做，任凭时间就那么缓缓的流逝……一秒一秒，一分一分……听着耳旁传来规律的“毕——毕——”声，看着眼前这个偶尔会冒出一些气泡的绿色试管，回想着自己以前的五年在这里所做的一切……

“啪……”金博士关上了灯……可这并不意味着他已经呆够了，想要离开。恰恰相反，他关灯的唯一目的就是为了更仔细的看着这个散发出绿光的管子，盯着其中的那块“黑砂”！

“一个星期后……不，也许用不了一个星期。可能是三天，可能是两天，也可能就是在明天，你的一切都将被封锁，而你也将被我们当作宝贝一样藏进储藏室。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咕噜”一声，培养槽内浮起两个气泡，慢慢升至顶端……炸开……消失……

金博士笑了笑，摇着头从座位上站起。他从怀中拿出一瓶伏特加，这是他在乐园的休闲酒吧里拿的，当时只想喝个痛快，却没料到自己竟然一口都没有喝。

精致的玻璃器皿慢慢倾斜，其中那琥珀色的液体如同香甜的蜂蜜般进入一只早已预先准备好的杯子。金博士放下酒瓶，拿起酒杯，举向那只培养槽：“呵呵，我没想到，这杯庆祝之酒竟然会在你面前喝？……不，算了……我敬你。”

美酒顺着食道，流入胃中，给他那几乎麻痹的胃部带来一阵畅快的抽搐。他赞了一声，又倒了一杯。只是这一次他没有马上喝，而是放在眼前，细细的观赏起来。

“告诉你，我曾经有过一个非常疯狂的想法。这个想法实在是太不真实了，让我以为自己都不像是自己，呵呵……我竟然……幻想着也许将来有一天，给了你一个身体之后，可以和你一起品尝这杯美酒，一起聊聊天，回味回味人生呢！……呵，真是个疯子科学家的想法。”

说完，这杯美酒已被他一饮而尽。

试管中的“砂石”依旧是如此的平静，暗淡的黑色光泽似乎从来也不会对外界有任何的反应。边上的仪器依旧机械的发出“毕——毕——”声……

“这第三杯……就敬我能够彻底的摆脱你这烦人的东西，回归我所熟悉的研究，怎么样？”金博士的脚步已经有些飘忽，他抓着酒瓶和盛满酒的杯子，摇摇晃晃地走到培养槽前，透过那个放大镜，看着那枚“砂石”……

“我想，你一定也对这种做法很满意……对不对？呵呵呵，别人不知道，可是我知道！我知道你只想休息，只想静静的安眠，什么都不管。即使这个世界毁灭，你也是依旧想做着自己的美梦，对不对？！”

喝完第三杯，酒精的作用似乎慢慢凸显。金博士扔开玻璃杯，把它砸的粉碎。举着伏特加的手抬起，就着酒瓶，直接大口喝了起来。

“哈！舒服，真是他妈的爽！”一大瓶酒已经进入了他的胃里，浑身的燥热感让金博士的眼睛也开始充血，变得赤红！他猛地一拳挥中培养槽，大声喝道：“喂！ｃ原始体，回答我！我在和你说话！我命令你回答我！！！”

………

一阵漫无目的的发泄之后，金博士背靠着培养槽，坐在地上。仍旧是大口大口的喝酒……和刚才一样，那枚“砂石”并没有做出任何的变化，仿佛……它真的已经陷入了永恒的沉睡……

“ｃ，你知道进入储藏室的意思吗？……呵，我想你也不知道。我来告诉你，那可能意味着你要在那里积灰尘了。这可不是什么几个星期，几个月，几年的灰尘。一旦进入那里，可能就意味着几十年，甚至上百年的不见天日！而看眼前的情况，安布雷拉的气数似乎越来越到达尽头。一旦知道储藏室地点的人都死了，对你来说，那也就意味着永远！永远都……”

酒瓶空了，金博士舔干那里面最后一滴琥珀色的液体，看着这个精巧的玻璃瓶。忽然，他似乎厌烦了什么似的，猛地站起，把玻璃瓶重重的往培养槽上砸去！

“你到底在想些什么？为什么你就是不肯复活？！如果你真的有意识的话，应该知道凡是生物，都应该对生命抱有渴望才对！！！你的渴望是什么？你希望什么？到底要怎样做，才能令你的眼睛睁开，看看这个世界，进行你接下来的人生？！”

破碎的酒瓶碎片在空中飞舞，培养槽上除了一些残存的酒渍之外，没有丝毫的破损。金博士似乎怒气未消，他环顾四周，走到一边的操作台旁按了几下按钮，试管内的绿色培养液立刻开始消退！

液体褪尽了，唯一还留在试管底部的，就只有那枚砂粒。金博士把试管上的放大镜挪到底部，蹲下身，看着那枚黯淡的黑色砂粒，继续说：“我知道你，这些培养液对你来说根本是毫无用处。你压根就不需要它们。那些绿色的胃酸唯一起到的作用就是让你浮起来，然后让我看着你，而不用像现在这样弯着腰！”

四周静悄悄的……那些还附着在砂粒上的营养液也慢慢的滑落，砂粒那黑色的身形再一次完整的呈现在金博士面前。依然是那么的漆黑，毫无光泽。而且……没有一丝瑕疵……

“呼……我到底是怎么了？竟然会那么愤怒？噢，我的上帝。”十分钟后，这位老研究员似乎冷静了一下情绪。他站起身，重新打开那些开关，让绿色的液体再次充满整个试管。望着那枚依旧在液体中悬浮的砂粒，金博士摸了摸有些眩晕感的额头，说道：“我应该庆幸的……不是吗？而你应该也很高兴，不用再进入那些你不喜欢的身体，继续被我们实验，对不对？呼……我真傻……到头来也只有我这么一个老人在这里发疯……”

金博士叹了口气，从一旁的饮水机中倒出一杯水，慢慢喝着。那双望着试管的蓝色眼眸却是越来越暗淡，越来越失去光泽……

“也许……我知道你想要什么。你想要的，是不是这个身体？”

说完，金博士摇摇晃晃的走到实验室的一角，那里摆放着一排用围布遮盖起来的东西。他慢慢把那些围布一张一张的拉下，那是一些大型的试管，其中还悬浮着数十具毫无反应，就如上次的试验体一般的躯壳。这些，都是培养来充当ｃ原始体身体的试验品。

金博士并没对那些强壮的几乎比自己高出一个身子的身体有多加留意。随着围布的渐渐落下，他走到试管的最后一排，在一个几乎要被遗忘的角落发现了自己的目标。那是一具明显要比其他培养槽小得多的培养槽，从玻璃上堆积的灰尘来看，似乎有好几年都没有动过了。金博士看了看里面的那具身体，转过头，说道：“你想要的，就是这个，是不是？”

忽然，从来也没有反应的砂粒开始发出一些暗淡的黑色光芒。尽管这个光芒很微弱，但还是被周边的那些仪器侦测到。仪表盘上的数据开始飞速上扬，很快就到达了零界点！

对这一切，金博士没有感到任何的意外。他见过这种反应，对此，他毫不在意。因为他知道，这具身体对那颗砂粒来说，具有无可比拟的意义！

和其他的躯壳比起来，这个身体显得是那么的不同！他……看起来是那么的瘦小……？这是一个约莫二十岁左右的黄人男性身体，他那憔悴的脸庞似乎有着无数个故事，瘦弱的胳膊和身躯仿佛完全没有力量！他闭着眼睛，“沉睡”着……就好像那颗砂粒一样，不愿意醒来，不愿意张开眼，再次看着这个世界……

“哼，有感情吗？再次看到自己以前的身体是一种怎样的感受？ｃ原始体，你没有猜错，这具身体的确是用你的第一任宿主的DNａ重新构造的。当时为了研究你的适应性，从上海市那片废墟中好不容易才找到了那么一小片皮肤碎片！五年了，五年来我们并没有让这个身体维持不动，而是让他继续生长，就是为了看看你的第一任宿主究竟有什么能力，竟然能够让你这么死心塌地的为他卖命！”

砂粒的躁动没有持续多长时间，很快，它身上的那丝黯淡光线也已渐渐隐去。各项数据再次恢复往昔，仪器中的“毕——毕——”声仍然是那样的清脆悦耳……

金博士抱着有些发疼的头，找了张椅子坐下，面对着砂粒。他的眼中，渐渐露出一丝苦笑……

“ｃ原始体，你的能力可谓是我们安布雷拉的顶峰！呵……虽然我并不愿意承认这个事实……一旦你成功侵入人体，就能够迅速吞噬掉宿主的所有脑细胞，将其杀死。但是，你也会在吞噬的同时复制下宿主的一切记忆，感觉，思想。甚至连宿主的思考方式，任何的小动作也能够复制的天衣无缝！这是你的优点，可我现在发现，这同时也是你的缺点……你复制的实在是太完美了……甚至可以说，你已经成了宿主的本身！也会和宿主一样烦恼、忧愁、伤心、哭泣，种种的人类情感你都会在寄生的那一刻拥有！……我看过你的资料，知道你曾经因为自己是什么而烦恼过。这具身体的原来主人把他所有的留恋都留给了你，这也是你为什么不肯接受其他身体的原因！！！”

由于激动，金博士的呼吸渐渐开始浓重。他大口喘了几下，倒出水喝了几口，接着道：“你很痛苦……我知道，你曾经为了知道自己存在的意义而痛苦了很久！那么，你为什么不离开那个身体，重新寄生呢？你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而痛苦？哈，好吧，我来告诉你为什么痛苦。那是因为你现在所使用的一切感觉都来自同一个人！你没有选择，只能和那个人一样表达自己情感！只要你再寄生一次，获得第二个人的感情之后，你就会进入最终的进化！人类的感觉将会被你归类为一份份的资料，你只会在需要的时候把那些资料提出来使用而已。除此之外，你就会产生一个新的自我！一个崭新的，完全没有痛苦，只有力量与高超智慧的自我！……可是……你为什么……为什么又要痛苦，又不肯重新寄生呢？！”

金博士伸手一挥，面向那些强壮的身躯，休斯地理的嚷道：“ｃ原始体，我不明白……既然你有了人类的感情，那就应该渴望新生，渴望力量才对！所有的人类，有哪一个不是希望自己获得更强的力量？有哪一个不是希望自己活的更久，长生不老呢？我可以满足你的愿望，这些身体无论哪一具都能够承受你所有的力量！而且，他们只是纯粹的躯壳，并没有生命。也不会让你产生新的自我！而你，为什么就那么留恋你的第一位宿主的身体呢？仅仅是因为你的感情让你舍不得吗？……好，我告诉你。那具身体并不是你力量的最好承受者。他并不强壮，或者说，他实在是太普通了。身体条件即使是在巅峰时期也难及你的万一！再加上这个细胞遭到了严重的核辐射，即使克隆出来，这具身体也已经残破不堪。假如你进入了这具身体，那等待你的绝不会是什么美好的结局！如此破烂的身体完全无法承受住你的力量，就好像一只塑料杯却去容纳硫酸一般。最后的结局，就是杯子被融化，而硫酸也洒落一地！用不了多久，这具身体就会因为超负荷而破碎，而你！也会和那个身体一样！同根而生，同根而亡！！！”

他醉了……他真的醉了。醉的愤怒，醉的不省人事……酒精的侵蚀渐渐消磨了他的意识，让他的眼皮再也承受不住睡魔的诱惑。渐渐的……金博士睡了……他是不甘心的陷入沉睡，嘴角的酒渍还在缓缓流淌。实验室内再次回归宁静……

角落里，那具年轻人的躯壳仍旧闭着眼，仿佛沉睡……而那颗黑色的砂粒，则慢慢移动到了培养槽边缘。似乎……在凝视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