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首脑已经老了，他花白的头发显露出颓败的气息，微微眯起的眼睛看的不太清切，眼尾的皱纹让他看上去没有多少精神，唯有一双混沌中带着清明的瞳眸闪烁着点点精光，他看着面前站定的男子，一袭军装穿在身上显得挺拔优雅，那张俊俏冷漠的脸上带着淡淡的疏远。

他做的一切，已经让这位年轻的军官远离他，他苦笑一声，苍老的声线带着丝丝喘息和无力。

“我再问你一遍，你可愿意……坐上这个座位？”

男人眸光微微深沉，看着百首脑苍老的面容，仿佛想起当年他尚且年轻时对自己的教导和照顾，但一想到他对自己女儿的所作所为，他忍了忍，声调平静道：“首脑，请原谅我。”

他已经累了，也倦了。

“好……”百首脑叹了口气，“我明白了。”

不愿坐这个位置，那又如何？他还有三年的时间，这三年，足以让他说服苏葛临。

自机启日结束之后，仅存的人类重建了自己的家园，号召着保护着家园的百首脑也加入其中，声望终于重新拾回一些，只是当苏葛临重新回到联邦时，那欢呼的民众几乎揭开了天的盖子，让他意识到，他真的老了。

那些失踪的人们回来了，姚凤回来了，艾怜儿回来了，所有人都回来了，却唯独一人没有回归——苏锦娘。

经历过女儿被绑架、丈夫离世，此时心理承受能力增强了不少的姚凤已经不再疯癫如狂，而是劝解着苏葛临，让他安心的重新建设自己的家园。

在他们之上，还有更高级文明的虎视眈眈，他们能做的，那就是变强。

只是变强说的容易，真正做起来时，苏葛临才发现，已经双s级别的他竟无法再提升，颓废过一段时间后，联邦突然建起了一座古老漂浮于天际的建筑。

那名为炼妖宗的门派掌门自称是黄文星，愿以己身传授所能，愿联邦长长久久存活于世间。除此之外，还冒出来了一位面冷通身气质与锦娘相似却不尽相同的女子，高高在上端坐于云层之巅，静默冷眼看着天梯之下嘈杂拥挤的人群。

能上天梯者，心性坚定，只要能爬上去，那代表着你离成功又近了一步。

苏葛临曾无意间爬上去，只是后来爬到山腰却被庞大的气势压制的累倒在地上，无奈之下只好驱车回去修养，只待有朝一日继续爬这天梯。

他终于明白，锦娘的师父是何等强大，他也明白了，从百首脑那边拿到的录像，他和瑶凤的女儿只身一人漂浮在那浩荡渺茫的宇宙中，直面虫族而不惧怕的缘故，所有的一切都在告诉着他——你的女儿，或许真的不是人类。

苏葛临低沉的笑了笑，回首看见瑶凤温柔缱绻的眉眼，她静静地抚摸着肚子，那凸起的弧度在告诉着他除了女儿之外，他还将迎来继承人的到来——

锦娘垂眸扫过云端上的宫殿，看着狐九凝恭敬地跪拜在自己面前，黄文星面色复杂的沉默跪下，声线委婉而清幽：“联邦的一切，都靠你了。”

黄文星咬了咬唇：“尊上，我能问个问题吗？”

狐九凝眸中微微一闪，最终化为沉默冷淡。

“说。”

“您……是人类吗？”

那样的力量，撕裂空间随手而为，轻松到不过游山玩水，即便是如今已经金丹期的他，也始终克服不了对太空无氧的恐惧，那一望无际的黑暗和光明像交织在一起绚烂的花火，却带着异样的危机重重。

锦娘垂眸，长发披散挽成发髻，温润如玉的脸庞如渡了橘红色的光彩，衬得脸颊精致无瑕，她长长地睫毛卷而翘，微微颤抖如蝴蝶斑斓翅膀展翅，那双黝黑深邃的眼落在自己身上，像一座无法跨越的山压在身上，他不由自主的弯下腰，艰难的抗拒着这股气势。

“我是妖啊。”

如同轻喃细语的话语随风散去，少女的身影逐渐消散，淡淡的冷漠，又淡淡的无情，又似缅怀而呢喃。

她是妖，所以联邦不会接受她。

就算姚凤和苏葛临愿意接受她，但不代表几千亿的民众接受，他们对星兽的痛恨自始至终都存在着，如今狂族固然大伤元气，但依旧酝酿筹划着征战——

她不会阻止两族之间的战争，因为不值。

她不会看着父母战死，所以布下修真宗派，以狐九凝亲自教导的黄文星担任掌门，教以他们更多的力量淬炼使用。

她同样也不会让狂族灭亡，因为新生的妖族总会有那么一两个遗落在其中。

天道死亡之后，这天道职责便自然而然的落在她身上，所以她必须维护二者之间的平衡——顺手多给予联邦一些宽厚，让他们从三等文明成为了四等文明，能够接触更多更好的辽阔宇宙。

至于二者之间的血海深仇，解铃还须系铃人，所以她不插手，总会有那么一天，两个种族尖锐的仇恨转化为友好。

她是天道，自然拥有天道掌管世界所有人的生杀免权，也拥有复活他们的权利，可惜……复活的代价是她下降的修为，她知道陀罗尼帝国有人在寻找她，但她太过狡猾，让对方恨得咬牙切齿，锦娘却隐藏在暗处看着那些人跳脚的模样，眸低闪过一层幽光。

在她没真正成长之前，这些遗留下来的人灵族——她不会去动。

妖族需要更多更长的时间发展缓和，需要繁衍需要生息，所以暂时不能放在明面上。

锦娘叹了口气，突然一件披风放在肩头，她回过头，瑟诺曼德的眉眼已经散去了戾气，变得温柔缱绻，柔和的看着她仿佛回到了少年时期的体贴。

她歪了歪头：“你什么时候来的？”

“刚来。”瑟诺曼德低声笑了笑，伸出手揽着她的腰肢，胸膛贴着她的背，弯下腰抱着这位娇小到不及他肩膀的少女，“在想什么？”

“在想……人类和狂族之间的仇恨。”

“放心好了，仇恨总会随着时间流逝而风化，再过个一千年，你就能看到二者之间的繁华交融。”

“你很了解嘛。”锦娘轻笑，“是不是背着我又去了狂族？”

瑟诺曼德不由自主的动了动喉咙，喉结滚动的声音带着唾液的声音，他低声道：“我错了。”

锦娘笑了笑：“你怎么像个孩子啊？”

“我不是孩子，锦娘，我大你八岁。”

“可我活的时间比你长。”

“那又怎么样？反正你的身体比我小八岁就够了。”

“胡闹。”

“也就只对你胡闹。”

锦娘低声笑了笑，震开背后的男人，正对着他的眉眼，认真的看着他：“你上回的问题，我今日给你回答。”

瑟诺曼德微微一愣，顿时狂喜交加，但随着她冷静自持的目光落在自己脸上，却不由得心生忐忑：“那……”答案，是什么？

他上回趁着锦娘睡觉偷偷亲吻被她抓住，一时情急之下求了婚，脑袋糊涂一片糊浆之下吼出一句“你愿意嫁给我吗”的话，现在想想也觉得太冲动，可也很忐忑。

他害怕锦娘说出不愿。

瑟诺曼德希翼的看着锦娘，让锦娘紧绷的脸无法维持，她笑了笑，招了招手，看着他自觉弯腰把头放在自己手下，柔声道：“我愿意。”

瑟诺曼德呆了三秒。生理机能仿佛静止，直到那双温暖的手离去，那出尘背影逐渐远离消失，他才回过神，如三岁儿童般傻傻的笑了，憨厚的样子与石坤相似程度百分之八十，直接把高大俊朗的青年逼成了傻子。

“她同意了……”

“她同意了！！！哈哈哈！！！”

被吓到的石坤抖了抖肩，忍不住嘀咕：“什么声音，好诡异啊……”

团团扁了扁嘴哭泣：“呜呜呜……窝肚子好饿……”

“别哭别哭！媳妇儿别哭，石石带你去狩猎，石石带你去吃饭啊~”

“呜呜……”

声音逐渐远去消失在空气中，欣欣向荣的森林郁郁葱葱展现着它的生机，舒展着枝条的树儿发出沙沙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