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云卿并不习惯将自己长久沉浸在情绪之中。她是一个很理智的人，虽然心中关心，但也知道，自己等在这里并不会给结果带来任何改变。与其如此，还不如加快时间执行季华和自己敲定的那个计划。

于是卫云卿便走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元首来了，在询问了一番医务人员之后也走了。军方也来了几名似乎职位很高的军人，呆了一会之后也走了。

人们来了又走，走了又来。但抢救室的灯光始终没有熄灭。

又过了一段时间，季华被转移到了另外的病房之中，但仍旧禁止任何人员探视。又几天之后，季华才被转移到了普通病房，但他仍旧处在昏迷状态之中。

或许是经过了审查，确认此次事故王大鹏并没有责任的缘故，王大鹏被重新放了出来。于是王大鹏便终日守候在季华身边，一是继续负责安保事宜，二是贴身照顾季华。只是除了王大鹏之外，医院之中还多了十几名做普通人打扮，只是行止坐卧之中隐隐有军人气息的人。

卫云卿也在病房之中安了家，除了工作时间之外，卫云卿总是守在病房之中不肯离开一步。甚至有时候，王大鹏还会看到卫云卿坐在季华床前喃喃说着什么，有时候还会偷偷的擦着眼睛。只是一看到王大鹏进来，卫云卿便会立刻恢复正常。王大鹏看在眼中，也没有多说什么。

时间便在这种情况之下缓缓流逝。不知道过了多久，季华终于从混沌之中恢复了一丝清明。这并不足以支撑季华去想些什么或者思考什么，但却已经足以让季华睁开眼睛，尝试着从外界获取一些信息。

季华的醒来迅速惊动了医务人员。医生们再一次将季华围拢，对季华进行了各种各样的检查。但季华的精神并不好，这一次醒来仅仅持续了不到一分钟，便又重新陷入了昏睡。

但不管怎么说，季华的身体总归是一天天的好了起来，清醒的时间也越来越长，到了现在，季华甚至已经可以说话，也可以进行思考了。

一如往常一样，在结束了工作之后，卫云卿再一次来到了病房之中。

“代号为‘追踪者’的病菌已经研发完毕且通过人体测试，军方人员在今天已经取走了第一批成品，并在某小城中进行了散布。与之相应的医疗力量已经部署完毕，第一批特效药已经在重兵保护之下运抵该市。以及，情报部门已经做好收网准备，随时可以对目标人员展开调查。”

卫云卿的声音平静而冷淡，一如往常一样。至少，季华是没有办法从中察觉出差异的。但是见证了这一切的王大鹏却可以察觉出不同来。和季华昏迷之时相比，卫云卿此刻的声音多了一些从容，以及某些不易察觉的……亲切。

季华默默的点了点头，仍旧望着天花板，没有说话。

沉默了片刻，卫云卿忍不住问道：“季华，你在想些什么？”

季华说道：“我在思考此次遇袭事件。我感觉，它并不像我们之前认为的那样简单。”

王大鹏插话道：“怎么可能简单？——细菌排列成字符是因为营养液分布不均匀，细菌出于追逐养分的原因才偶然间排列成了有意义的字符？起火是因为疏于检查，线路老化？易燃易爆化学试剂摆在那里是因为工作人员失误？我们所遭遇的袭击仅仅只是巧合？季华，不管你信不信，我反正是不信的，这一定是通敌者团队搞的鬼。”

季华说道：“我说的并不是这个。此次袭击事件基本已经可以确定是通敌者团队所策划，这没有什么好质疑的，不管有多么合理的解释都无法改变这一点。只是……你们不感觉这次袭击很奇怪么？”

“哪里奇怪？”王大鹏问道。

季华微微摇了摇头，没有回答，而是再一次陷入了沉思之中。似乎季华也无法把握到此次事件之中的关键点，无法将自己的思路串联起来。

王大鹏和卫云卿也一同沉默。

许久，卫云卿才默然说道：“季华，你不应该救我的。”

季华将视线放到了卫云卿身上，没有说话。

“从你我价值之上来说，我可以死，而你不可以死。”卫云卿说道，“我知道你筹划了许多东西，思考着许多东西，而你的思考和筹划很可能对人类文明的命运产生十分重大的影响。如果你死了，你的一切都将付诸流水。但我不同。以现在情势来说，就算我死了，你仍旧可以找到合适的人选来代替我。换句话说，我是无关紧要的，我仅仅是我自己，而你是至关重要的，你可能牵扯到许多人的性命。”

季华没有说话，卫云卿也停顿了一下，才继续说道：“在我印象之中，你一直是一个理智的人，我不知道在遇袭事件之中你为何会做出如此不理智的举动。”

王大鹏插话道：“卫云卿，你是在说，你宁愿自己死也不愿意季华死么？”

卫云卿狠狠瞪了王大鹏一眼。

季华的表情仍旧平静，没有任何波动。卫云卿则站了起来：“我需要到研究所去处理一些事情，我先走了。”

季华平静的点了点头，没有说话。王大鹏则拿起旁边的一个文件盒追了出去：“你的东西忘了带。”

重新回到病房，王大鹏忍不住嘟囔道：“这个卫云卿今天是怎么了？这么快就着急走，而且还丢三落四的。以前可从来没有这样过。”

季华则长长的出了一口气，似乎想通了什么东西。

事情的关键点便在于自己本不应该去救卫云卿的。或者说，在事情发生之前，没有人会预料到季华会去冒着自己被炸死的风险去救卫云卿。因为这从哪方面都说不过去。首先，季华和卫云卿只是寻常的合作关系。其次，季华身负重任，且以理智著称。

而……以当时的情况来看，如果季华当时放弃保护卫云卿，而是自己迅速往研究室门外逃走的话，那么季华最多只会受轻伤，而不会像现在这样差点死掉。

那么事情的关键点就是，策划此次袭击事件的通敌者团队的真实意图是什么？他们的手段即便再神秘莫测，也不应该能察觉到自己的内心，更不可能依此来制定计划。他们应该只能通过表面行为来分析得出自己会逃走躲避的结论，而并不会认为自己会去救卫云卿。

哪怕他们已经认定自己会去救卫云卿，其目的也是杀死自己，但是……这不嫌多此一举了么？他们为何不制定一个更加简洁的计划，直接不考虑自己是否会去救卫云卿的问题，而直接来考虑杀死自己？那样的计划岂不是更加具有可行性？

综合以上分析，通敌者团队莫非只是想让自己受一点轻伤，而并不是要杀死自己？

事情进展到现在这样，莫非……仅仅只是个误会？

那么通敌者团队为什么要这样做？其目的又在哪里？自己对于通敌者团队威胁如此之大，他们为什么不策划将自己除去？

这个疑点让季华无论如何想不通。但季华仍旧就此进行了一些猜测。

“让一个人感受到威胁，却又不杀死他，其目的一般会是想要更好的控制住他，或者从他身上获取什么东西。这其中隐隐有些告诫的意味。我在显微镜之中只看到了自我这个词语，而没有看到生存和问号，这似乎是在说，是因为我选择了自我，所以要予我以惩戒么？但这同时又意味着两个问题，第一，通敌者团队似乎认为，我对抗他们的行为是在选择‘自我’而不是‘生存’。第二，通敌者团队似乎希望我选择生存，并且，我的选择对他们具有一定的意义。否则，他们不会策划此次行动给予我警告。”

“那么……为什么他们会认为我的行为是在选择自我？以及，我选择生存还是自我，关他们何事？”

季华暂时想不通这两个问题。但这并不妨碍季华就此作出决定。

“通敌者团队不希望我选择自我，不希望我继续针对他们。这就意味着，感染全人类计划仍旧是对他们有威胁的。那么，该计划便要继续执行下去。”

但这就意味着季华可能再次受到来自通敌者团队所策划的袭击以及暗杀。并且，这很可能防不胜防。

但季华并不害怕这一点。首先，在推论之中，自己对于通敌者团队有较为特殊的意义，虽然目前意义是什么还不清楚，但却可以确认，通敌者团队想要控制自己，而不是杀死自己。其次，经历过了此次袭击事件，季华行事会更加谨慎，安保力量也会进一步加强。这也是季华可以倚仗的地方。

季华转过头，就看到王大鹏仍旧在尽职的充当着保镖的角色。在经过了遇袭事件之后，王大鹏似乎和以往有了一些不同。以前时候，王大鹏也会放松和松懈，但现在，不管他是坐着还是躺着，看书还是吃东西，不管在做什么，整个人都似乎在微微的紧绷着，无论遇到什么情况都可以在第一时间反应过来。

于是季华便将头又转了过来，心中却忍不住又浮现出了一个问题：“在下次再遇到这种情况，我还会冒着危险去救卫云卿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