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二 足跟翅膀 0603 阴差阳错

想到李经纬因为政治斗争失败而凄惨的晚年，又想到那个曾经得李经纬支持，从健力宝母体脱离并发展壮大的运动品牌李宁，宋辰的心中自然万分感慨。

站在历史的纵向角度，发自上个世纪80年代前后的产权改革，其最大的问题在于：作为国有企业最重大的战略调整，“国退民进”一直没有形成一个全国性的法制化改革方案，使得整个过程充满了随机性和偶然性，一些国有企业被很轻易地出卖给了个人，另一些产权改革行为却要承担“国有资产流失”的罪名。

整个过程泥沙俱下，异常混乱，各种方案也相距甚远，判若云泥，最终沦为一场冰火两重天的纷纭戏剧：有的人弹冠相庆，有的人扼腕叹息，许多创业者惨被清算出局，许多局外人坐收渔人之利，丧失了借产权改革激发企业活力的初衷。

这个结果南辕而北撤，令人徒呼奈何。

更加悲剧的是，中国改革虽是一个“摸着石头过河”的渐进式过程，但是对于众多身先士卒的改革者来说，他们与早期的东瓯商人一样需要冒巨大的政治风险。

本质上看，李经纬案件是中国在企业产权改革过程中政商破裂的结果，强大的行政性力量在毁掉一个企业的同时，残酷的政治斗争往往做不到对企业家网开一面——这甚至不是个案，如华晨的仰融、红塔山的褚时健、科龙的潘宁，都因为此种原因黯然离场，他们的悲剧都是时代的悲剧，最终却要个人承担沉重的责任。

宋辰打算荣养李经纬，出发点便是为了保护这个少数能在他心中留有印象的悲剧人物……至于李经纬领不领情。是否会因为他插手健力宝而勃然大怒，那就不是他关心的事情了。

就像他所知道的那样，即便他和友人们不插手，健力宝仍然是别人磨刀霍霍的待宰羔羊，与其重蹈历史覆辙重演这出悲剧。还不如让他先下手为强，亦为中国保留这个唯一可以在本土饮料市场正面硬扛可口可乐和百事可乐这两大国际巨头侵蚀的中国企业。

不仅仅是饮料业的健力宝，乳业的蒙牛、伊利，亦上了宋辰的‘名单’——深受后世“食品安全”之痛的宋辰，不介意在这片土地利用资本、影响力下一盘让黑心的竞争对手头疼不已的棋局！

以霹雳手段，显菩萨心肠！这才是宋辰真正想要的！

……

一架银白色的波音客机在阵阵呼啸声中冲出灰色的阴云。在飞机跑道上滑行了一段时间后，停留在东瓯唯一的机场上。

当廊桥连上登机门时，随着舱门打开，乘客鱼贯而出。

就在这时，一个身穿黑色连身长裙，年约五十多岁的中年妇人站在廊桥上。因为保养有方的缘故，她看上去仍然像一个风韵不减的美熟妇。

她手拿红色香奈儿名包，藏在墨镜后的眼睛看不到什么情绪，只是抿着嘴唇，身后跟着一个身穿西服套装身材颀长形似保镖的中年男子。

中年男子看到机场建筑旁那辆银色现代轿车时，他轻轻地对中年美妇说道：“夫人，下榻酒店的代表已经到了！”

中年美妇不动声色的点点头。随后下了廊桥，朝那面轿车走去。

当现代轿车行驶在开往东瓯市区的公路时，望着道路上飞扬的尘埃，遍布道路旁的农田，斑驳老旧的建筑以及耷拉着脑袋稀稀落落的树木，中年美妇目光淡淡地用韩文说道：“孕育了辰星集团这样一家大公司和人才的城市，内里却是如此贫困苍凉，空气浑浊，说起来真是令人难以置信！”

坐在副驾驶位的崔在元沉吟了一下，回过头低声说道：“这里只是中国的三线城市。尽管环境较差，但是经济比较发达，而且我听说在这个城市里聚集着一群非常有名的商人群体，他们活跃在全球各地，被誉为‘中国的犹太人’！”

三星集团的老板娘。三星艺术博物馆馆长，李健熙的妻子洪罗喜冷哼道：“犹太人……这可不是一个讨人喜欢的群体！”

那要看你站在哪个角度去理解了！崔在元笑了笑，只敢将这句话埋在心里，他犹豫了一下，轻轻问道：“夫人，需要我现在与尹馨小姐联系吗？”

望着窗外飞逝的街景，洪罗喜沉默片刻后淡淡地说道：“不了……转了几次机场，我也累了，先带我去他们家看看吧！崔室长，他们住在哪里你应该知道的吧？”

“要查到宋家的住址并不难，不过我之前没有实际来过东瓯，只能让这位司机会带我们过去！”顿了顿，崔在元迟疑道，“不过自从宋辰发迹之后，那个住宅小区的保全工作已经被辰星集团保安科接手，我们要进去恐怕会比较麻烦，除非……”

望着窗外，洪罗喜勾起唇角冷笑道：“这个人的确很聪明，但是有一个脾性几乎跟他摆在明面上的好色一样突出，那就是胆小！当初会长接管三星集团时，即便面对亲生兄弟的明争暗斗，也从来没有这样严格的防护！”

这个问题同样不好接腔，但崔在元又不好保持沉默，只好凑趣地说道：“可能是他担心一夜暴富之后被什么恶人盯上吧！毕竟财不露白，当时他的根基也并不牢靠！”

洪罗喜挑起眉梢诧异地看着坐在自己前方的崔在元，她问道：“你似乎很欣赏他，在他的手下对你做出那样的事情之后？”

崔在元面颊微微一抽，随后微微弯下头颅，躬身道：“会长曾经对我和在镕少爷提起过这个人的事迹，能在做出梦幻般的成就之时清醒地认识到危机，并且大幅度套现，又能在噩梦般的资本泡沫之后仍然做到游刃有余，这个世界上少有不佩服他的人！即便心有不甘。我也只能仰视他！”

听了崔在元不无感慨的话，洪罗喜冷淡一笑，看向窗外轻哼道：“会长总是厚此薄彼，在自己的亲生儿子面前夸耀别人的成就，也不考虑一下在镕那孩子的心思会有多么难堪！现在又打发他去组建开发什么游戏。三星电子那些元老会怎么想？”

严厉的父亲和慈祥的母亲用不同的立场去考虑同一个问题，这里面只有理性和感性之分，并无对错！对于洪罗喜的抱怨，崔在元只能默然——尽管与其他人一样，他对李健熙的决定感到非常吃惊。

去年年底，在李健熙的授意之下。三星电子不但收购了有业务合作关系的ESOFTNET，并且还有意染指韩国网络游戏产业极具实力的NEXON……如果说ESOFTNET只是有一定技术实力的小型网络游戏厂商的话，那么成立于1994年的NEXON公司根本就是韩国网络游戏产业发展的缩影。

NEXON不但开发出了全球第一款图形MMORPG《风之国度》，而且还开发了后来很多炙手可热的网络游戏：《泡泡堂》、《跑跑卡丁车》、《洛奇》、《冒险岛》、《天翼之链》、《神之领域》、《反恐精英Online》，还有后来热度不逊于《热血传奇》和《魔兽世界》的2D休闲网游：《地下城与勇士》。

也就是由腾讯代理的《DNF》！

这个时候无论是崔在元，还是洪罗喜。亦或是宋辰，甚至是做出这个决定的李健熙其本人都没有想过，原本他只是希望让儿子从创业失败的阴影中缓和过来的良苦用心，最终因为大陆市场网络游戏的火热，帮助李在镕在三星电子轻松站稳脚跟。

与李薇一样，李在镕借助网络游戏的大热获得各自集团的晋身资本，这大概是宋辰这个“罪魁祸首”从来没有想过的！若是在没有他这支“蝴蝶”的翅膀。李在镕会被他的父亲派往美国，并且与乔布斯有了一段“师徒之缘”。

三星失去了与苹果灵魂乔布斯交流的最佳渠道，但李在镕却阴差阳错地得到了一个极好的历史机遇，这里面的阴差阳错显然是无法说得清楚的。

同样的，如果宋辰知道三星想要收购的NEXON是韩国最赚钱的第一代网络游戏公司，更是《泡泡堂》、《跑跑卡丁车》和《DNF》开发商，恐怕他宁愿冒着往死里得罪李健熙的危险也要狙击三星。

至少也要提高三星收购NEXON的价码！

果然如崔在元担心的那样，在滨江花苑的门口左右各立了两个大型门亭，尽管年关将至，但是六名身穿墨绿色形似军装的魁梧男子别着警棍。目光如鹰一般锐利地扫视每一个进出小区的车子和每一个生面孔。

当洪罗喜一行人低调地开至门口的时候，他们甚至看到一辆中国邮政速递EMS的车子被挡在了门外，司机正在与保安争执着什么。

见到洪罗喜的车子，自动门拦住了去路，一个年轻健壮的男子见车牌是本地。但司机和乘客完全是陌生人，保安问司机：“以前没见过你们，你们是访客？”

“是的！”司机坦然，“里面的这位女士来自韩国，要拜访居住在这里的女儿！”

因为洪罗喜这次十分低调，连三星中国的高层都不知道，更何况是东瓯酒店指派的司机。

“韩国人？”保安挑起眉梢满脸警惕地说道，“这里可没有来自韩国的住户！”

崔在元用不算流利的中文说道：“她不是户主，但你一定认识她！”

“她叫什么名字？有没有联系方式？如果没有的话，请原谅我不能让你们进去！”保安十分尽职地问道。

崔在元正想开口，洪罗喜朝小区门口远远走来的两道倩影努努嘴：“崔室长，那个女人……”

崔在元闻声望去，果然见到两个身材窈窕气质容貌俱佳的女子有说有笑地走来，其中一个不认识，但是另一个，崔在元是无论如何也不会忘记的。

“文小姐！”

正准备与曾倩相邀出去逛街购物的文怡贤听到熟悉的乡音顿时愣了一下，当她回过头，看到崔在元以及茶色玻璃下那个轮廓分明，让她迄今为止都望而生畏的妇人，她如遭雷击，骇然失声道：

“洪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