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河尽头。

再过去便是太阴星域，徐徐流淌的清澈弱水与浑浊的黄泉、忘川相互交汇，依稀可以听见怨妇的低语、幼儿的哭诉、亡灵的惆怅……

这是死灵留下的记忆在忘川和黄泉中发酵，在弱水的冲刷下消逝于天地间。

即使有着弱水清理红尘万丈业果，每半旬忘川和黄泉还是会倒灌天河弱水，在惶惶天界述说着红尘愁肠。

……

“自古多情空余恨，此恨绵绵无绝期。”

“既然已经死了，又何必执着红尘恋蝶。”

“这一杯酒，敬你们。”

……

张达循声看去，只见一名面容及其俊美的男子正对着三河交汇中的亡灵念头祭酒。

男子冰冷孤傲的眼睛仿佛没有焦距，深黯的眼底充满了平静，乌黑的头发，散在耳边，耳钻发出幽蓝的光芒，俊美的不得不使人暗暗惊叹，他的身边围绕着一股冰凉的气息，好似与这天界格格不入。

青宿低声说道：“星主，他就是天蓬元帅，掌管天界八万天河水军。”

青宿顿了顿，提醒道：“星主，天蓬元帅仙官四等。”

张达点了点头，虚空踏步走向天蓬，拱手行礼道：“婆娑星君见过天蓬元帅。”

天蓬瞥了一眼张达，摆了摆手，说道：“此时不是办公之时，不必拘礼。”

张达微微一笑，嗅了嗅空中弥漫的酒香，看了一眼天蓬手中的仙酒，赞道：“好酒。”

天蓬转首看着张达道：“你也懂酒。”

“不是很懂。”张达淡笑道：“但是我在人间喝过很多种酒，没有一种酒比元帅手上的酒更香。”

天蓬很随性地将手中的酒壶递给了张达，淡淡地说道：“那你为什么喝酒？”

张达接过天蓬递过来的仙酒，喝了一口，顿感一股清凉之意从口腔一直蔓延向四肢百骸，一股醉意浮现心头，淡笑道：“喝酒那里需要什么理由，想喝酒喝就喝了。”

天蓬说道：“你是一个随性的人。”

张达笑了笑，再度喝了一口仙酒，说道：“这酒真好喝，元帅可愿割爱，我愿出灵石？”

“不行。”天蓬一把夺过张达手中的仙酒，淡笑道：“多少钱都不换？”

张达笑了笑，说道：“今日我还要去拜访太阴星君，改日再去元帅府邸找元帅喝酒。”

天蓬眼睛一亮，继而又很好地隐藏了起来，说道：“那你要快点了，每日金乌飞过九皇星系之时，太阴星君就闭门谢客了。”

张达点了点头，突然发现天蓬眼眸之中浮现一丝淡淡的情愁，心道：“这里面绝对有故事。”

张达也没有多问，告别天蓬后，向着十光年外的太阴星赶去。

天蓬给张达的感觉太怪异了，到底是经历了什么样的痛楚？才能令一个天界元帅变成一个贪财好色的猪八戒。

……

清冷的广寒宫，一颗五百丈的挂树光秃秃地耸立在广寒宫前，不知驻足了多少岁月，成为了太阴星唯一的植株。

这是一颗非常荒凉的星球，跟它的主人一样冷。

她，真的很美，很有气质。

不是张达想不出什么形容词，而是所有的文字在她的面前都已经无法形容。

一身白衣如雪，头顶上的发髻扎成一个道髻，高不可攀，如烟似水，如凌波仙子，如月中精灵，美得让张达一瞬间失神。

……

【“第七序列·不死意志自启！”】

……

张达冰冷的眼眸凝视着嫦娥，恭敬地行礼道：“婆娑星君张未颖拜见太阴星君。”

嫦娥犹若一泓清泉的眼眸闪过一丝微不可查的惊讶，在仙界能不受她美貌影响的男仙家已经很少了，如来算一个、太上老君算一个，玉帝算半个……

嫦娥朱唇轻启，声音冰冷地说道：“婆娑星君无需多礼，你的意思我明白了，回去吧。”

张达点了点，当即转身离去。

有些人看一眼就可以明白她是什么人，嫦娥是那种不会通融的人，更是不会多管闲事的人。

这样的人，如果没有非常手段逼迫她，她是不会违背心意去做不想做的事情的。

……

太阴星域外围，张达支开青宿，寻了一处角落，打开破妄金眸，广寒宫的一切事物映入眼帘。

……

嫦娥怀中抱着一只雪白的兔子，芊芊素手轻轻地抚摸着兔子的白色皮毛，冰冷的眼眸露出一抹挥之不去的哀愁，哀愁之中有带着一丝情愫，复杂之极，自语道：“今晚采集恒河星沙，他还会来吗？”

“他不来，或许会更好。”

“他若来了，恐怕会害了他。”

“一千年了，他若是不来，我……”

“哎……”

“就再去看他最后一眼……”

一声悠远的叹息声在清冷的广寒宫闯荡，经久不息。

……

天河尽头，金乌飞过，月夜降临，星河璀璨，流星划过天河的上空，耀眼而夺目，璀璨而短暂，

天蓬温柔的眼眸凝视着款款走来的嫦娥，露出一抹若有若无的情愫。

两人相顾无言，嫦娥转首看向三河交汇之处，纤细的素手探出，一缕仙力没入弱水之中，牵引出一大片弱水细沙。

弱水细沙在天河上空悬浮摊开，黄色的细沙散发着迷人的色泽，在那难以计数的弱水细沙之中偶尔可见一粒散发着银色光芒的砂砾。

那便是恒河星沙，那是弱水、黄泉、忘川三河交汇，糅合万丈红尘的业果结晶，不知汇聚了多少痴男怨女的念头，很深很深的那种。

嫦娥轻轻地从弱水细沙中挑出银沙，一粒一粒，循环往复，不厌其烦。

……

金乌掠过。

嫦娥抹了抹头上细密的汗水，看了一眼手掌心中的三十六粒银沙，露出一抹为不可查的笑容。

然则，这一抹笑容很快就被哀愁取代。

嫦娥转身缓步离去。

天蓬看着嫦娥渐行渐远的身影，满腹的言语终究没有开口，心道：“一千年了，能这样一直陪着她，真好！”

……

“怂，真怂！”

张达心道：“这个天蓬还真是怂，既然喜欢为何不表白，身为男人还害怕仙条。”

【轮回：“这叫帕拉图式爱恋，追求的是精神交往。”】

“屁。”张达不屑道：“男女之间会有纯洁的友谊，你的大数据库是不是出错了？“

【轮回：“尊主，你都是对的。”】

张达皱了皱眉，说道：“你的大数据库什么时候添加了奉承功能？”

……

【轮回：“我太难了。”】

……

婆娑星府。

张达思索了一会，心道：“天蓬和嫦娥仙子的修为可不低，目测至少有真仙修为，稍有不慎就有可能被识破。”

青宿走入大殿，拱手道：“星主，你该前往昆仑值班应卯了。”

张达不解道：“值班应卯？”

青宿点点头，解释道：“星主司职改造群星，因为仙职特殊，每三个月前往昆仑应卯一次即可，寻常仙官每日都需前往昆仑应卯一次。”

……

张达听明白了，这就是上班打卡的意思，预防仙官脱岗。

张达点点头，说道：“青宿，带路。”

……

昆仑。

沿着天河溯流而上，便是昆仑所在地。

昆仑星域是西游记世界已知宇宙最大的星域，这里是三清道场。

三清，道教的三位至高神，总称为“虚无自然大罗三清三境三宝天尊”，玉清、上清、太清三清胜境，也指居于三清胜境的三位尊神，玉清圣境无上开化首登盘古元始天尊、上清真境玉晨道君灵宝天尊、万教混元教主玄元皇帝道德天尊。

三位至高神位列玉帝之上，仙官一等。

之下便是仙官尔等，玉帝、四御、太乙救苦天尊，其中又以玉帝的地位最是尊贵。

仙官三等，五方五老、木公道君、金母元君、骊山老母、九天玄女、雷祖。

仙官四等，十太一、日月五星、北斗、二十八星宿。

仙官五等，五帝、三官、四圣。

仙官六等，历代著名大法师。

仙官七等，魔王、神王、仙侍。

仙官八等，五岳、酆都地府诸神。

仙官九等，扶桑大帝以及水府诸神。

仙官十等，天枢院、驱邪院雷府等部主宰及诸神。

仙官十一等，城隍、土地及所属神。

不入流。

……

仙官七等以上才需要前往昆仑值班应卯，七等以下每年上天汇报一下工作情况就可以。

当然，仙官虽然有等级之分，只不过是仙界待遇不同，并不代表实力强弱。

如酆都地府、四海龙族、扶桑大帝都不是等闲之辈。

如果一定要说个为什么，大概就是中央政府和地方政府的不同罢了。

……

仙界的值班应卯其实也非常简单，差不多只要露个脸，表示一下存在感，卯日星官也不会为难你。

若是你有什么难处，也可以跟卯日星君细说，或是请假，或是调班，与张达故乡的上班没有区别。

卯日星官是二十八星宿之一，仙官四等，姓名叫做黄仓，本相是六七尺高的大公鸡。神职是“司晨啼晓”，其母是毗蓝婆菩萨，可谓背景雄厚。

黄仓平静的眼眸凝视着张达，沉吟道：“婆娑星君，你是天蓬元帅的邻居，最近天蓬元帅一直迟到，你知道些什么吗？”

张达摇了摇头，说道：“我与天蓬元帅只有一面之缘，平时几乎没有什么交集。”

黄仓顿了顿，说道：“这件事你帮我注意一下，天河勾连黄泉、忘川，是仙界门户之一，不可怠慢，天蓬这里如果出了什么岔子，你我都不好做。”

张达明白黄仓的意思，他只想做好本职工作，但是又不想因为考勤这点小事得罪天蓬，所以希望张达旁敲侧击一下天蓬。

官官相护，大概就是这个道理。

张达颔首道：“星君的意思我明白了，一定会亲口告知天蓬元帅。”

黄仓笑道：“仙界还习惯吗？”

张达淡笑道：“仙界有诸天星斗大阵修炼加成，能位炼仙班是我张未颖的福缘。”

黄仓点了点头，说道：“好好干，群星改造这一块没有什么大仙官，你的仙途非常光明，也许过不了百年，你就可以荣升仙官五等，千年后也未尝不可以申请一下仙官四等，到时我们就同级了。”

张达谦恭道：“星君说笑了，我不过是一个初出茅庐的天仙，现在谈论晋升还太早了。”

黄仓淡笑道：“天蓬元帅那里就有劳你了。”

张达顿了顿，面色犹豫道：“敢问星君这天蓬元帅是何出身？”

卯日星君顿了顿，说道：“天蓬元帅是人教第三代传人，他的师父是人教玄都大法师。”

张达一窒，拱手道：“多谢卯日星君提点。”

卯日星君笑了笑，说道：“好好干，只要你的功绩达标，仙界不会亏待你的。”

张达点了点头，说道：“日后有劳卯日星君照应了。”

……

张达沿着天河向婆娑星府走去，边走边思索，“天蓬居然是人教三代门人，这个资历还真高，难怪天蓬仙官四等，可与二十八星宿并列。”

“这就对了，玉帝现在一统三界，声势正隆，岂会对三教渗透天庭没有想法。”

“天蓬与嫦娥谈情说爱，恐怕其中也有玉帝放任的缘故，亦或者这是玉帝对人教的一个试探。”

张达深邃的眼眸凝视永不停息的天河，心道：“看来我要加紧时间逼迫嫦娥解开我鱼九性的银沙星链，否则一旦天蓬被贬凡间，嫦娥必然心灰意冷，不再过问世事。”

……

天河，三河交汇处。

天蓬喝的烂醉如泥，朦胧的眼眸依旧凝视着天河尽头的太阴星，“一千年了，阿娥，你真的不懂我的心意吗？”

张达缓步走到天蓬身旁，叹了一口气，说道：“有酒吗？”

天蓬回首看了一眼张达，说道：“你都听到了？”

张达点了点头，说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我理解。”

“但是仙界禁止谈情说爱，元帅你动凡心了。”

天蓬意念一动，从空间戒指中丢出一壶仙酒，说道：“我已经不知道当了多久天河元帅，因为是人教三代弟子，我的权势一时无两，与其他仙官不同，我不喜欢值班应卯，一生所爱，唯美酒也。”

“直到我遇到了她，她真的很美，那种美丽，让我动了凡心。”

“直到那一刻，我才知道宇宙之中还有美酒更美妙的东西，那就是静静地看着她从天河弱水中捞取银沙。”

“一粒一粒，不厌其烦，看着她的额头浮现汗珠，看着她每找到一粒银沙露出的一丝欣喜。”

张达叹了一口气，喝了一口仙酒，说道：“为了一个永远也不能碰的女人，值得吗？”

天蓬一窒，露出一抹痛苦的挣扎之色，猛地灌了一口仙酒，说道：“值得。”

张达顿了顿，说道：“卯日星君已经察觉你的异样，元帅还是早作打算吧？”

天蓬转首凝视着张达，淡笑道：“你不告发我？”

张达摇了摇头，说道：“我喝了你的酒，那里还敢去告发你。”

“哈哈……”

天蓬大笑道：“婆娑星君真是一个有意思的仙人，偌大的仙界，你是我第二个朋友。”

张达好奇道：“不知何人还能入元帅的眼？”

“太白星君。”

天蓬露出一抹为不可查的笑意，说道：“老白是一个很好的老头，可惜这样一个老好人却是天界战神，你说可笑不可笑？”

“两个惆怅的人总会成为朋友。”

张达颇有感触地说道：“这或许就是宿命，明明不想成为那样的人，然则天命已经注定了。”

“喝酒。”天蓬笑了笑，大口大口地喝着仙酒，一点也没有仙力抵挡酒意的侵袭。

张达缓缓地放下酒壶，看了一眼已经醉死的天蓬，手中浮现一根红绳，轻轻地系在天蓬的左手上，红绳一闪而逝没入天蓬手腕之中。

张达深邃的眼眸凝视着醉死的天蓬，低语道：“我帮你达成愿望，你也帮我完成一个条件，这很公平。”

……

太阴星。

张达身影一闪而过，抓住正在散步的玉兔，将之投入灵兽袋中，接着使用七十二变变身成为玉兔，向天河三河交汇处赶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