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信半疑的走出船长室，巴加内尔先要穿过一条只能容得两人并肩通过的细长走廊。

脚步声像是交响乐前铺垫气氛的密集鼓点。

来回奔走的船员们脸上满是不可思议的惊慌。

舰队的光芒从舷窗射入，透过玻璃后，变成晚霞般的金色，他们就笼罩在这片金辉中，显得每个人都金灿灿的，他们看上去，像一群奥林匹斯山上的神祗。

但神祗是不会感到恐慌的。

巴加内尔抛出脑海中短暂的思疑，他的直觉捕捉到了空气中逐渐弥漫的焦虑，这股焦虑似乎快要摧毁他最信任的船员们的意志了。

他们嘴里喊着，越来越离谱的话脱口而出。

“那是一座山！”

“不，是浮动的城池……”

“一定是怪物，闪耀着金属光泽的巨大怪物！”

心跳声，跳得那样快，像这世上最密集的鼓点，一下一下震得耳朵发麻。心跳的鼓点来到最急促的高潮部分，眼看着前面就是舷窗，巴加内尔扒住窗户，伸着脖子向船员们齐齐盯着的方向望去。

眼前所见，让他联想到了浴池中儿子玩弄黄鸭玩具的景象。

镇压舰队的副旗舰、无敌的铁甲战列舰、坚不可摧的帝国之斧——哈里斯号，正躲避在黑色的阴凉里瑟瑟发抖。

热情地照顾着哈里斯号的阴影主人，是一座深黑色、用主物质地球来说是钢琴烤漆哑光色的小山，正在布雷斯劳河的出海口，海岸城勃兰登堡与大陆的交界海岸边，静静停靠着。

任何一个有哪怕一丁点基础常识，不需要复杂的军工知识、也用不着什么苛刻的战争经验，只要看上一眼，就能将赛博朋克风格鲜明的海上巨无霸牢牢印刻在记忆中最显眼的地方，哪怕合拢眼皮，这巨无霸的模样依旧会残留在视网膜残影里。

它叫“物理号”。

是主物质宇宙、银河系左悬臂、地球人类远征军第一军团，玄级征服舰。

长910米，宽560米，最大吃水25米，满载排水量270000吨，最高航速40节，占用了派遣第一军团的虚数反应炉总运输功率的17%。

远征军在科隆平原上搞鼓的大船，很多人以为是从无到有的重新建造，其实以现有的物资和工业条件，根本不存在制造这种庞然怪物的基础。

工业部和后勤部花费了两周时间才将物理号修缮好，重力差导致的损坏，差一点就要了核心锅炉的“老命”，好在这艘征服舰的设计者——张鼎院士，考虑到最极端最恶劣的情况，只要关键结构没有损毁就能立刻修复。

物理号棱角梯形的结构，很像是《2012》里那艘搭载着人类最后幸存者的末日方舟，它静静停在了出海口，没有玩大车挤隧道的游戏而贸然进入到布雷斯劳河中。

很难找得到能让它自由航行的内陆水文。

这也是巴加内尔还能残存理智的直接原因，他很快意识到，这明显是人造物的超级战舰，并非帝国所属，不用说俾斯麦号，整个镇压舰队加起来也不会是它的对手。

好在看样子它并不能进入到布雷斯劳河。

巴加内尔声音沙哑，像是在仰望奥林匹斯山顶的战神像：“它……到底是什么？”

“一艘船。”大副默默道。

巴加内尔镇静了足足有二十个心跳，五秒钟，嘴巴猛然像是充了气再用针扎爆的气球，他吼道：“全速撤退！撤退！”

“很抱歉，指挥官，我们办不到……”大副低垂的眼角似乎要与同样沮丧的嘴巴连到一起，他长长吐出一口气：“镇压舰队是多舰队的混合编制，不同的舰队有不同的命令旗号。在出发前，我们并没有统一‘撤退’的旗号。并且为了保密，只在副旗舰哈里斯号上安置了电报机。”

镇压舰队根本就没考虑过撤退的问题。

出发之前，也不会有不识抬举、不会阅读气氛的傻瓜，在兴致勃勃的贵族和指挥官面前提及这个晦气的话。

帝国是一定要胜利的。

钢铁堡垒根特，更是战无不胜的代表，从上至下弥漫着一种准备摘取胜利果实的狂热，缺少了未雨绸缪的敬畏。

物理号早就发现了这支来自根特的神圣罗马帝国舰队。

位于基地的总司令官司徒元庆得到情报，他叭叭地抽着只有他自己享受得了的旱烟，沉吟道：“大饥荒让平民长期处于亚健康状态，无法胜任高强度的劳动，而军人一般优先享有物资分配的权利，他们的体格相信一定很强劲。我们呀……正缺少工人。”

俾斯麦的信号手还没从船长室跑到桅杆观测塔上，远征军的电磁波已然抵达物理号的控制中心。

勃兰登堡的市民们挤在海岸边。

他们眺望着如同勃兰登堡卫星城般的物理号，缓缓打开了他们所不能理解的弹药舱盖，露出了512发射单元的MK9火控平台。

发射平台位于物理号的后半部分，在这方舟状战舰的尾巴处。

咻——！

一枚飞燕-4舰地导弹摇曳着漂亮的红色燕尾，在天空吸引千万目光画出一个圆润的倒“U”，正当聪明的学者已经领悟到这是异乡贵族们一种特别炸弹，理解了原理就不再可怕后……

飞燕-4启动了特有的电磁巡航加速，某种对于1级文明而言，不仅难以理解而且非常过分的黑科学。

0.59秒，缓停阶段的飞燕-4突破音障，然后在2.81秒内与地球磁场产生异象共鸣，利用磁力势能的反推能量转化，加速到了20马赫，达到超——超音速武器的层次。

火光出现在声音之前。

冲击波裹挟着音浪，席卷大地与天空，让云层分散，让人群尖叫。

飞燕-4击中了俾斯麦号西侧300米处的运河中心，这枚导弹装载的“对人模块”能产生相当强烈的振荡效应，足以使一名肌肉壮汉瞬间失去基本行动力，成为任人宰割的烂泥。

就这样，物理号用实际行动，为平行地球的同胞们，上了一堂生动且恰当的物理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