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东风还不清楚他酿成大祸。

作为商人，他精打细算，凭借小聪明和小机灵在西省混的风生水起。算命先生说他有富甲天下的面相，这十几年来的经历让尹东风对此深信不疑，将其视作真理。

只要能做，就一定会成。

只要是人为之事，就百分百有谈判余地。

这便是尹东风为人处世的风格。

他习惯性地递了根烟给眼前的年轻人，道：“兄弟，我可从来没见过你。瞧你气质，也不像是玩猜猜我是谁套路的骗子，你敢这么说肯定是有根据的吧？”

“萱萱死了。”韩飞道。

韩飞注意到尹东风眼皮不由得剧烈跳动了一下，嘴唇起初在发抖，随后被他咬着牙从鼻子里重重呼出的哼声压下去，装出十足怒气来掩饰那不容易被发觉的动容。

尹东风张了好多次嘴巴，似乎想到很多话，可没想好应该说那一句。

“哎，多好一姑娘。”

他吸了半口烟，顿觉没味。“不过我和她也没认识多久，算不上熟人，更谈不上朋友。你要是想替她往家里传达死讯，那就找错人了。她惹了多大的祸也和我没关系，你们别赖我头上。”

韩飞道：“责任不在你。可有些人会因此恨你。”

“谁？凭什么！”

“是中南王。他的人在萱萱的卧室里找到了有她名字的政府证件。就在几个小时前，中南王属下的一处俱乐部被警察突击，查货到一大批违禁品，参与聚会的大多是政要和豪商的女性亲属。出了这么档子事，他们不会放过中南王，中南王因此也不会放过你。”

尹东风脸皮抽搐，他拼命的揉，怎么也缓不回来。

左右踱步，名贵皮鞋塔塔响，他突然抬起头，眼睛里满是血丝：“萱萱她不可能是政府的人！她只是个农村长大的普通姑娘！肯定是有人栽赃陷害——”

尹东风这才猛然反应过来。

他们是被人当枪使了！

韩飞又告诉他，中南王已经派人把守着桔红市所有高速收费站和国道的出入口，只要尹东风一出现，就会立刻抓住他，即便抓不住，尸体也必须打包带走。

尹东风无比慌乱。

习惯于谈判和讲人情道理的他，一旦失去了原本熟悉土壤，面临荒原上的豺狼虎豹，只是嗅到那股牙齿缝隙的血腥味，双腿就开始打摆子，逃跑都是问题，更不用提反击了。

他想找到韩飞说谎的证据。

韩飞先一步预知到了尹东风的想法，拿出手机，连接到了一些桔红市边境的监控摄像头上，那几辆尹东风曾在马路上见到过的豪车，一下子映入眼帘，勾起尹东风的记忆。

尹东风分辨得出，这群黑衣大汉目光游荡，明显是在找人拿人的模样。

他惊恐地喊了句“兄弟帮我！”，便死死抓住了韩飞的胳膊。

“你必须出面。”

韩飞道：“你是桔红市仅存的几位关键证人，只有你能证明萱萱的清白。只要向大家证实了萱萱不是政府的特务，让大家明白另有挑拨离间之人，中南王才不会与政府拼死一搏，避免更大乱局。”

“你、你为什么要这样做？有人付给你钱？你隶属于政府？你到底是什么人？！”尹东风瞪大眼睛，想要看透韩飞平和外表的伪装。

“坏人。”

韩飞笑了笑，似乎无意往后退了半步。

下一瞬。

附近摩天大楼的玻璃幕墙突然脱落，轰隆一声砸在韩飞本站着的位置。防爆玻璃碎成圆钝的小碎片，如同鼓面上的雨点四处飞溅，打在裤腿上非常痛。

尹东风吃痛的跳脚叫出声，他抬头看到了那处空荡荡的玻璃框，额头不由得冒出冷汗。

这要是砸中脑袋，非得把头盖骨拍进颈椎里边！

世界也开始对韩飞产生了排斥力。

这股排斥力一定以韩飞的死亡或是离去才能结束，否则会随着时间越来越强，没有止境，最后甚至会发展到陨石撞击、火山爆发，只为驱离这些外来的入侵物质。

时间的赛跑。

韩飞在与天弓计划和他们背后的佧修族进行一场豪赌，赌注是彼此生命，狭路相逢胜者存活。没有谈判余地，没有妥协，必然以另一方惨败退场告终。

天弓对觉醒者动手，着实出乎韩飞预料。

转念一想，就发觉想出这主意的家伙是个天才，而且是个对虚数世界规则颇有了解的天才。提出计划的人想扮演清理者的身份，占据正确的制高点，摇身一变成为了世界规则的同伙。

韩飞有种感觉，倘若让天弓阴谋得逞，将觉醒者这一群体推向了人类的对立面、正义的对立面，让全体地球人产生了以为自己在执行“正义”的想法——

不仅能让天弓计划脱离世界规则的排斥，还能借此将“正义”的融合种子传播到整个1056号虚数世界。

那种局面对韩飞而言，是糟糕到不能再糟糕的了。

为了不让天弓计划达成目标。

韩飞必须阻止他们！

他让尹东风给中南王打去电话。电话拨通，尹东风战战兢兢自我介绍完的瞬间，电话另一头便传来摔东西的声音，随后是中南王忍着怒意的气喘吁吁。

“好你个外地佬，还有胆量给我打电话？”

按照韩飞交代他的说辞，尹东风硬着头皮对电话讲道：“电话里不安全，有些事我想当面对您交代清楚。到时要、要杀要剐，任君处置。”

中南王怒笑道：“好！好！好！那你便来找我吧！”

挂断电话。

尹东风可怜地望着韩飞。“他们不会真把我给活剐了吧……”

“你是一生大富大贵的面相，能活到99岁呢。”

尹东风怎能信这鬼话，他偏头暗暗啐了声，亦步亦趋跟在韩飞身后，前往中南王用短信给他发去的地址。

桔红市上城区龙湖河畔。

此时。

一群稚气未脱的大学生被鼓动起来，举着早先准备好的口号牌，徒步前往龙湖河畔。

“觉醒者是人类的潜在犯罪者！”

“政府监管不力草菅人命。”

“响应国家号召，打倒黑恶势力！”

数个直播镜头正对着这群几十人的队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