茗茶红袍一壶。

青烟袅袅中，是柴兆君阴晴不定的脸。

安定的茶香不能让她沉静地去细细品读这份堪称离奇和宝贵的绝密资料。

因为这资料里提到的事倘若为真，可能会让她几十年来建立的世界观在顷刻间崩塌。她信奉的教条、熟知的历史，都应该换成反色的笔墨重新改写一遍。

资料中的历史更加触目惊心，也更加冰冷残酷。

欧洲大陆，在十四世纪时曾爆发过大规模的黑死病毒，也叫做鼠疫。黑死病夺走了2500万欧洲人的性命，占当时欧洲总人口的三分之一。

号称人类历史上最惨烈的热武器战争——第二次世界大战造成的人口伤亡，也仅仅是欧洲人口的5%而已。

和黑死病带给欧洲的恐怖梦魇相比，战争简直不值一提。

从墨西拿，到经济重镇威尼斯、比萨和文化之都佛罗伦萨。以法兰西的马赛为起点，横扫了从普罗旺斯到诺曼底的整个国家，最终彻底摧毁了浪漫之巴黎。

登陆英格兰的多塞特郡，飞跃伦敦，不列颠的领土上便是死神留下的脚印。

黑死病的远征又转向北欧、转向东欧，在十四世纪中叶，最终来到了位于极寒之地的沙国，结束了它这次触目惊心、血腥的征程。

至此，欧洲大陆已沦为地狱。

在城市中，受灾最为惨重的城市是薄伽丘的故乡佛罗伦萨。

80%的人得黑死病死掉。

在亲历者薄伽丘所写的《十日谈》中，佛罗伦萨突然一下子就成了人间地狱。

“行人在街上走着走着突然倒地而亡；待在家里的人孤独地死去，在尸臭被人闻到前，无人知晓；每天、每小时大批尸体被运到城外；奶牛在城里的大街上乱逛，却见不到人的踪影……”

屏幕上黑白分明的文字，似乎巫妖王的沙沉嗓音正在柴兆君耳边低语。

尘封的故事娓娓展开。

“吸气。”

“尽量能吸多少就吸进多少空气。”

“这个故事应该差不多和你能闭住气的时间一样长，然后再长出一点点。所以尽快听吧。”

“我曾是黑死地狱升腾人间的见证者。是命运要我亲眼所见，要我剥夺黑乌鸦的羽毛，用鲜血淋漓的鸟喙做成沉默的勾嘴，嘲笑神灵的缄默。我做到了，踩着腐臭的尸骨路，加冕为王，是谓不死者之王。”

“教徒宣称这是上帝对人类的惩罚，所以人类要进行深刻的忏悔才能平息这场瘟疫。异端邪术开始流行，绝望的人们选择相信了各种欺骗的言论。灭世论横行，人们开始渴求上天拯救，但这阻止不了黑死病的肆虐，高高在上的贵族也沦为尸骨，骑士的堡垒变成杂草众生的废墟……”

“后来的事，全世界的人都应该铭记——欧洲文明走上了另外一条不同的发展道路，更加光明的道路，社会阻碍因为黑死病而突然变得顺畅了。文艺复兴、宗教改革乃至启蒙运动纷纷兴起，影响至今还未消散。”

“这真的是上帝的惩罚吗？”

“与其惩罚，不如说是一场外力推动下的‘光荣进化’。虽然献祭了上千万的鲜活灵魂，但换来了人类思想和智慧的解放。在这看似偶然的瘟疫背后，实际上有不可预知者在默默推动！”

“你若是有心去查阅过去的历史，便能发现无数类似的巧合。人类文明总会在灾难过后，得到淬炼和成长。我认为‘幕后推手’是真实存在的，他可能与我一样，是从古代存活至今的特殊存在。”

“至于飞神，很有可能就是‘幕后推手’的继承者。我猜测你现在非常困惑，为什么我坚持飞神是幕后推手的继承者，而不是其本身……”

“任何人，即便是我这把活骨头，也会抱有一丝侥幸心理。不是吗？”

柴兆君靠在椅背上，终于吐出了在嘴里边来回打转的一口浊气。

她自言自语道。

“恩格斯曾说过，‘没有哪一次巨大的历史灾难，不是以历史的进步为补偿的’……听起来倒也有些道理，可若这冷酷的道理是人为造成，那么，它就不再是道理，而是一个恐怖故事了。”

柴兆君没有轻信巫妖王的故事。

而是开始了她的调查。

越是查阅人类历史，隐约中就越是能印证故事的真实性。即便是恩格斯这样的伟大思想家，也会在偶然的历史面前，说出类似的话。

柴兆君自认为思想层次还没能达到恩格斯的境界。

她很快就停止了徒劳的翻阅，即便脑子里还保留着“怀疑”的火光，但这火光已经快微弱到自己也看不到的地步。

唐继军很不欣赏这位空降到特情办的女性同僚。

柴兆君几乎不和他交换情报，这让唐继军有种局外人的挫败感，他自认为二十年来对得起自己的岗位。在这种改写历史的大事件面前，当然有权利参与其中。

他为柴兆君设下鸿门宴。

在几位唐继军嫡系警卫实枪荷弹的保护下，中式雅房里。

唐继军开门见山。

“我要你手中关于‘飞神’的资料。大家都是情报口的老油条，你那瞒天过海的把戏骗不了我，我知道你从那不死怪物搞到了一份至关重要的情报……”

“原文已经被我销毁了，没有任何副本。”柴兆君不紧不慢地抽着雪茄。

唐继军气急而笑：“柴书记，真有你的啊！我搞不懂，都到了这关头你竟还想吃独食，真怕事情闹不大，真要死了更多人你才开心吗？”

“我做人做事一生问心无愧，用不得你来教我。”柴兆君剪下雪茄头，目光微抬。“只是这情报我拿不定真假。假的，告诉你没用，真的，更没用。”

“少卖关子！”唐继军是个急性子，军旅出身的他最不爱挺人说话绕弯。

柴兆君问：“你肯定听说过癌症，那么清楚它是由什么导致的？”

“不就是癌细胞，你别转移话题啊！”

“癌细胞不是坏的细胞，相反，它是一种具有无限繁殖潜力的完美细胞，只是人体无法适应它所需要的能量，也不能提供让它进化的体内环境，这种不匹配造成了癌症的出现。”

唐继军皱眉道：“你讲这个干什么？”

“你才不是问飞神的身份？他可能便是人类文明的……癌细胞。”柴兆君目光一动，朱唇轻启：“一个可能会彻底摧毁我们的危险分子。”

唐继军愕然。

他被柴兆君那笃定的口吻吓了一跳，这身居高位的女人身上，有种男人身上都少有的光明磊落。

不想说的从来不说，可倘若倾盘托出也不会故意掺假。

柴兆君道：“明天起，我会密切关注并派人参与《猎鼠计划》。唐局长，还老劳烦您多多辛苦，东海省那些怪力乱神的事就交给您了。”

就在这两位情报高官密谈的时候。

有人找到了王昌明博士，这人握着王昌明的手掌，热情万分。

“王博士，我们相信你的研究报告。地球正面临被外星生命入侵的灭顶之灾，是时候该替国家分分忧了。但在这之前，我们先要铲除异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