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境大厅挤满了人, 那些本意是为了加快入境速度的人脸识别机器，却因为人们使用不熟练而频频出着状况，反倒减慢了入境的速度。

人一多就容易生乱, 即便这是机场, 即便这是海关入境的地方, 总有那么些耐不住性子的人左推右搡地插着队, 硬生生将吴梓芽、孟祁昆和林芷萱三人给挤散了。

等被挤在人群里的吴梓芽费了老鼻子劲通过关口, 来到取行李的地方时，孟祁昆和林芷萱早已不见踪影了。吴梓芽无奈地一个人推着放行李的车，在传送带边等着, 心想两人应该还在人群里挤着呢，等等就会出来, 所以也就没有急着联系他们。

可这一等, 却意外地让她等了许久, 等到行李转盘上已经空空如也，却既没有见到二人, 也没有见到二人的行李时，吴梓芽才意识到了事情的不对劲。

她给手机换上了在国内事先买好的流量卡，发了微信，打了网络电话，可却都没能收到半点回复。她有些急了。

或许他们在外面等着呢？吴梓芽安慰着自己, 收回手机, 推着行李走出了到达大厅。

外面的人不比关口少, 那些写着各种语言的接机牌子, 用各种方式打着招呼的接机人, 给吴梓芽的心里添上了一份乱。她牙一咬、心一横，一口气闯进人群, 打算赌赌运气大海捞针一次，决定如果实在找不到，就自己先去林芷萱事先安排好的住处。

可也就是在这个时候，从人群中伸出的一只手牢牢地抓住了吴梓芽，“あ、こち！（啊，在这！）Dr. Wu，”吴梓芽听见了一声日语，和一声日语味很浓的英语，紧接着，“吴博士！”来自另一个人的不标准的中文。

吴梓芽本能地寻着声源转回了头，她看见了那身着西装的陌生男女，男子此时刚收回抓住吴梓芽的手，有些抱歉地又是鞠躬又是挠后脑勺，女子则操着口不像中文不像英语的语言，在和吴梓芽叽哩哇啦地说着些什么。

吴梓芽凭着超凡的语言技能听懂了这三语夹杂的话，她明白了这两人是大学派来接机的，男的叫齐藤，女的叫白川，学校安排的住处离机场还有些距离，根据路况需要一个来小时的车程，车已经等在门外了。

说到这儿的时候，斋藤伸手接过了吴梓芽推着的行李，不待吴梓芽反应就推着行李向停车场的方向走去。

吴梓芽被这突如其来的状况吓得有些恍惚，但她却也多多少少明白了自己在他们眼中的身份：她已经不知为何变回吴梓芽，而不再是吴梓芸了。

怎么会这样？吴梓芽一遍被推搡着向前走，一边思考着，另一个自己不应该早就来日本了吗？去大学当访问学者的不应该是她吗？为什么会变成自己？他们怎么知道自己的航班，学校为什么会派人来接自己？

这又是无眼鱼的安排吗？他们到底想做什么？

还有，孟祁昆和林芷萱去哪儿了？

尽管心头的疑惑可以从机场一路排到大学门口，但吴梓芽还是决定了暂时跟上二人，静观其变。毕竟，这儿是另一个国度，是一个无亲无故，由不得她胡来的地方。

当然，这种决定的原因也不乏吴梓芽那小小的私心，她的确想过将身份换回来，想回到属于自己的人生、拿回属于自己的一切。

虽然不知道无眼鱼打算做什么，但这样……正好。

就在这复杂的心理活动中，不到一个小时的车程很快便度过了。路上，齐藤和白川二人也没少找些话题闲聊来缓解尴尬，吴梓芽也很配合地直接用日语解决了问题，就好像这一切并不意外，被接去大学的人本就该是她一样。

可是，等到真的去了学校，事情可就真的有些难办了呢。吴梓芽暗自苦恼着，虽然两人是同一人，但她毕竟已经大半年不曾接触自己的研究，不但跟不上了进展，也不清楚这次出国的具体安排。

没办法，只能见招拆招，毕竟，自己也是个吴梓芽。她自我安慰似的拍了拍大腿。

车在小巷里左拐右拐，越过一座小山坡，停在了山脚下的一个三层楼的小平房前。

看来就是这儿了呢。吴梓芽看着手中的导航，心想道，这楼应该本来就是大学的吧。

果不其然，车停了，齐藤率先给司机道了谢后，下车卸下了行李，白川则客客气气地一边解释着这是什么地方，一边引着吴梓芽下了车。白川指了指不远处的建筑群，说那儿就是校本部，吴梓芽礼貌的点了点头，笑着半鞠了个躬。

管理这栋小楼的是一对五十来岁的夫妻，老俩口很是好客地将吴梓芽带去了房间，不厌其烦地细细讲解了垃圾分类等等琐事。等折腾完这一切安顿下来的时候，吴梓芽已经累的快忘了之前的满腹疑惑。

挤着笑脸谢过老俩口，好不容易关上了房门有了自己私人空间的吴梓芽，不顾形象地把自己摔在了床上。

“啊！”被褥里什么硬邦邦的东西将她硌地忍不住叫出了声。

她有些不耐烦地站起身，掀开了被褥。

被褥下，一台笔记本电脑，一张纸条。一台吴梓芽怎么看怎么眼熟的笔记本，一张字迹怎么看怎么熟悉的纸条。

“把吴梓芽的身份还有你的东西，都还给你了，高兴不？　　——你懂的。”

吴梓芽眼角一抖，掀开了笔记本的翻盖。毫不犹豫地输入密码，熟练地打开文件夹。

是她的！这个笔记本就是她的！还有里面的东西……旧的没少，新的多了，都是近几个月来的各式记录和文件，以及此次来日本的各种安排。

电脑里文件分类的方式和自己一模一样。

“她”……

吴梓芽有些摸不透“她”了。

身上伤口那隐隐的疼痛，伴着心里那悄悄的喜悦。

“她”知道自己没死吗？还是说，“她”确定自己不会死？这一切都是“她”安排的？还是说，这一切又是无眼鱼的下一个套？

吴梓芽想到了些什么，有点神经质地打开了方才齐藤帮忙运上楼的箱子，她开箱子的手有些抖。

箱子开了，可箱子里面的东西却不再是她熟知的那些：没了用于维持“面具”的化妆品，也没了属于“吴梓芸”的衣物，箱子里的东西全变成了“吴梓芽”的，吴梓芽的正装、吴梓芽的研究资料、吴梓芽的身份证件、吴梓芽的银行卡……

箱子……被换了？谁换的？那两个日本人？什么时候换的？他们和无眼鱼是什么关系？这大学又和无眼鱼是什么关系？

吴梓芽想起了飞机上孟祁昆提到的猜测，顿时满头冷汗。

等等，吴梓芽哆嗦着掏出了手机，却发现孟祁昆和林芷萱依旧没有回复。

怎么回事？

流量卡是三个人都有的，他们没有联系只有两种可能，要么是不方便联系，要么就是根本就没有换卡。而三人下飞机后走散了，他们是没有理由不赶紧换卡互相联系，除非……

除非……

吴梓芽跑出了房门，飞也似地跑出了这三层楼的小平房。

孟祁昆和林芷萱是没有理由不联系自己的，除非，他们早已经找到了“吴梓芽”。

“她”不是给自己还了身份，而是和自己互换了身份。

“她”将“吴梓芽”让给自己，将自己忽悠来学校，而趁着这段时间，“她”则冒充着“吴梓芸”，待在孟祁昆和林芷萱身边，做这些什么。

“她”会做什么？“她”会对孟祁昆和林芷萱不利吗？在明知自己很快就会意识到不对，很快就会赶去寻找二人的情况下，“她”能做些什么？“她”真的会伤孟祁昆和林芷萱的性命吗？还是说，“她”的目的只是从他们手中得到什么？

难怪当时在机场找不到他们俩人，也不见他俩的行李，那是因为他们早就入关，早就取到行李出了机场，和另一个“吴梓芽”走了。

“她”会把他们带去哪儿？

距离下飞机现在已经过去了一个多小时，两人至今没有联系，如果没有出大事导致行动不便的话，他们没有联系的原因只可能是，他们没有发现任何异常。

吴梓芽拦下了一辆出租，大脑中飞速思考着，他们没有发现不对，那就意味着“吴梓芽”没有把他们带去别的地方，而是在老老实实地扮演着“自己”，按照之前林芷萱定下的行程走着，那……他们是到了林芷萱的表哥家？

坐上出租，吴梓芽赌一把般的说了林芷萱表哥家的地址。

你们千万不要出事啊，吴梓芽双手抱拳撑在下巴上祈祷着，“吴梓芽”，你千万不要再干些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啊。

你对我做什么都算了，我们毕竟是同一个人，再怎么恨，再怎么疼，却也不能把你怎么样。

可是其他人，你能不能……

吴梓芽想起了孟叔，想起了那个雨蒙蒙的孟叔的葬礼。

“吴梓芽”，求求你，我们俩之间的事我们自己解决，你不要再伤害我身边的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