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下的越来越大了。

浓密的乌云像是沸腾的热锅上面的盖子，蒸汽不断翻腾上去，又因冷却而滴落下来，冷得像是冰川之下的海水，又热得像直冲天际的熔浆。

雨水已经大到完全遮蔽了视野，哥谭大桥两根高耸的桥柱像是巨人高举的手臂，武装直升机旋翼切割雨水发出的巨大噪声，几乎完全遮蔽了舱内的对话。

“该死的，这地方永远是这副鬼天气，早知道我今晚也装病了。”直升机驾驶员不耐烦的调整着自己的目镜，说道：“支援哥谭？别开玩笑了！我看咱们还是找个避风的地方待一会儿，回去就说任务完成就得了，反正这座城也没什么可救的东西了。”

“别做傻事，汉克，我们是来取东西的，要不是这座城市太危险，还用得着武装直升机？天气情况越来越差了，试试能不能接入韦恩集团的无线电频道，让他们给我们找个地方降落。”

直升机驾驶员透过窗户往下看了一眼，但是雨太大了，什么也看不清，他只好再次抬头目视前方，然后便在一片深沉的雨幕之中，看到了一双茕茕的鬼眼。

“上帝！那是什么？！！”

听到驾驶员的惊呼，身后的两名同伴立刻冲了上来往前看去。

“妈的，我该不会是出现幻觉了吧，那好像是一辆车？而且还飞在天上？！”

“等等！它尾翼上面的是什么？怎么在冒火？……妈的，是导弹！是导弹！快躲开！！快躲开！！！”

滋啦啦——

“到底怎么回事？”芭芭拉用力的摇动轮椅，猛地摘掉头上的耳机甩在了凳子上，转头朝窗外看去。

“fbi的直升机为什么会来这儿？！蝙蝠车对它们开火了？！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肯定是城里出乱子了。”罗宾也以最快的速度绕过桌子，走到了窗前并说：“有什么出乎我们预料的事发生了。”

他从腰间取下武器，看着芭芭拉说：“现在这种情况你不适合出去，待在这里，我出去找找线索，有什么情况就通过常用的通讯频道联系你。”

“等等。”芭芭拉住了罗宾的袖子并说：“带上这个。”

她把一个通讯器塞给了罗宾，深吸了一口气，目光不经意地扫过桌子上的合影，并说：“你知道出了这么大的事，他不可能袖手旁观，布鲁德海文离这里也不远，你明白我的意思。”

罗宾用力的捏了一下通讯器，然后说：“是的，我当然明白，但他也有自己要做的事，我很快给你消息。”

芭芭拉坐在窗前，注视着罗宾用钩索跳到对面的大楼之上，消失在雨幕逐渐朦胧的铅灰色中。

芭芭拉闭上眼倾吐一口气，紧了紧自己的夹克外套，让自己感觉更暖和一些，有些费力的摇动轮椅重新回电脑之前，她认为自己仍有可以做的事。

在键盘上轻轻敲打了几下，她接入了哥谭警局的内部通讯，预料之中繁忙的对话没有出现，芭芭拉切了好几个频道，才听到了一道绝望的呼喊。

“我们完了！哥谭完了！……全死了，他们全死了，我也会死的，上帝呀，救救我们吧……”

芭芭拉的动作僵住了，她直勾勾的盯着屏幕，确认自己切的线路没错，她用没拿着鼠标的那只手用力的按在额头上，抓住额前的头发向后扯，最后猛然松手搭在键盘上。

有些颤抖的指尖再次按下键盘上的按钮，她接入了她的父亲詹姆斯·戈登的频道。

“听着，这里是詹姆斯·戈登，这是我在哥谭花旗银行金库内进行的留言，我们不得已撤到了这里，目的就是为了给来调查的人留下足够多的线索。”

“金库内的氧气只够支撑三十分钟了，而哥谭的空气出了大问题，在短短十分钟之内，哥谭所有未来得及撤走的居民全倒下了。”

“没人知道他们是死了还是怎么了，但现在请认真听着我说的话，如果你无力为我们报仇，至少能把真相公诸于众。”

“大约三小时之前，从阿卡姆疯人院越狱的超级罪犯稻草人声称自己在哥谭市内埋下了超一千处恐惧毒气炸弹。”

“他威胁这座城市当中的所有人，尤其是蝙蝠侠，如果我们未能及时采取措施，这座城市将会在二十四小时之后毁灭。”

“但显然他不光是个疯子，还是个骗子，短短三小时之内他就动手了，就在几分钟之前，我们眼看着我们的同僚一个又一个倒下。”

“这里是地狱，再重复一遍，哥谭已经变成了人间炼狱，如果你最终听到了我的留言，请警告所有人，末日将要到来了。”

“如果你已无力挽回，请至少坚持到第二天早上，请别为亲人的牺牲感到难过，至少我们还在这里守住黑夜，然后在地狱重逢。”

嘟——嘟——嘟——

啪嗒！

耳机从颤抖的指尖滑落，芭芭拉不可置信地吸着气，泪水遏制不住的从眼眶涌出。

她猛然转头看向背后的挂钟，然后手忙脚乱的敲打键盘，查看这则留言发送的时间——12分钟之前。

“还有时间！还有时间！”

芭芭拉慌乱的摸索着身上的通讯器，可却想起那记载有特殊号码的手机已经交给了罗宾，她用手指用力的扯着自己额前的头发，紧紧地抿着嘴唇。

忽然她像想到了什么一样，再次接通通讯的那边说：“喂？喂？彼得，彼得！你在吗？快，快去，去哥谭警局对面的花旗银行金库，有一群警察被困在了那里，他们的氧气快要耗尽了！”

通讯器的那头诡异的沉默着。

“喂……喂？！！”

“你在找谁？”

一个低沉又沙哑的声音从那边传来，芭芭拉惊呆了，她立刻抓紧了耳机上的话筒并说：“你是谁，彼得·帕克呢？回答我！”

“蝙蝠侠的新助手在我这儿，如果你想救他，就把这一切告诉蝙蝠侠。”

“什么？！你……”

嘟——嘟——嘟——

嘭！

芭芭拉怒火中烧的看着被摔在地上的耳机，而后手臂无力的垂落下来，闭上眼睛，颈部的肌肉不断抽动。

她有些费力的弯下身体，把耳机捡了回来，按下熟悉的按钮，对那边说。

“蝙蝠侠！拜托，冷静点儿，否则你将会失去一切，否则我们将会失去一切。”

“詹姆斯快要死了，那个叫帕克的孩子被人绑架了，我不知道罗宾在哪儿，我不知道夜翼在哪儿。”

“告诉我，蝙蝠侠，我们要如何度过这一晚，我们要如何……”

芭芭拉的声音逐渐消逝，蝙蝠侠苍白的脸色被蝙蝠车侧面导弹炮口的火光照亮。

隔着幽暗的雨幕，他在直升机驾驶舱后面看到了小丑的脸。

“就是这样，蝙蝠侠，结束这一切吧，让做噩梦结束在这一夜，你该休息了。”

蝙蝠侠缓缓地闭上了眼睛，但就在那种懈怠和空洞的情绪从他心头涌上来时，他松开了按着导弹发射器按钮的手，以一种决然的姿态按下了通讯按钮。

“前面的人听着，我是蝙蝠侠，立刻在距离最近的楼顶降落，并主动卸除武装，否则我会立刻开火，重复一遍……”

韦恩塔顶层，哥谭天气控制中心，彼得站在控制面板前，毒藤女则回头看着背后倒下去的男人，然后又回头看了一眼彼得。

毒藤女觉得这个刚刚被彼得击倒的男人应该至少是她的两倍重，并且身上穿着一身和蝙蝠侠有些像的黑灰色金属铠甲，看起来一脉相承的强壮且先进。

但就在几分钟之前，彼得隔着她一招把这个男人干趴下了——甚至是在这个不速之客落地之前，那闪着光的细丝就已飞出。

“你要干什么？”看着彼得朝那个男人走过去，毒藤女的喉结动了动。

彼得没有回话，只是径直走到了趴在地上的男人身旁，毒藤女细看才发现这个男人没死，胸膛尚有起伏，她猜测，他可能是被彼得射出去的那种神秘的细丝给勒晕过去了。

在男人身旁半跪下来的彼得抬着头看着对面的毒藤女说：“我们得想办法脱身，你不会觉得我们闯了这么大个祸，蝙蝠侠会放过我们吧？”

毒藤女被噎住了，她愣愣的盯着彼得说：“知道不会你还敢干？！”

“那是因为我有把握脱身。”彼得一边在那个男人的盔甲上摸索，一边说：“一个惊天计划到底是怎么被想出来并且被执行的根本就不重要，最重要的就是在执行完这个计划并闯下弥天大祸之后怎么跑路，这是医生反复强调的。”

“现在我们得快点跑，再晚一会这一顿揍肯定是跑不了了，过来搭把手，把他翻过来。”

毒藤女最终还是走了过去，和彼得一起把那个男人翻了过来，在把面罩拿下来的一瞬间，她神色微动。

那张脸比想象的要年轻，更重要的是脸颊上有一个大写的字母“j”。

“你打算把他怎么样？”毒藤女的语气当中有些犹豫，她深吸一口气，抿着嘴说：“好吧，蝙蝠侠也算是救了我，我得还他这个人情。”

“听着，这小子应该是蝙蝠侠曾经的助手，但不知道怎么失踪了，现在又回来了，我劝你最好别杀他，否则可就不是挨顿揍这么简单了。”

“你搞错了，我没打算杀他。”彼得双膝跪地跪坐在地面上，摇了摇头说：“我不杀人。”

“你不会就是凭这招骗过蝙蝠侠的吧？”毒藤女咬着牙说：“你这个该死的混账小子，把我也拉上了贼船，要是你敢跑的时候不带我，我就让哈莉把你的脑袋砸成碎片！”

“别废话了，扶稳他的身体。”

彼得把一只手按在这个男人的胸甲上，毒藤女扶正他的脑袋，然后把毒藤女差点都吓到一屁股坐在地上的一幕出现了。

彼得的手臂上开始涌出红色的粘液，一路顺着胸口蔓延过去，一团黏糊糊的液体先是包裹住了这个男人的脸，然后从他的口鼻之中涌了进去，几乎是瞬间就消失不见了。

再然后，男人猛地睁开眼，眼睛当中没有瞳仁和眼白，只有一片血色。

他的肢体抽搐了一下，像一只丧尸一样摇摇晃晃的站了起来，并在几秒钟之内恢复了正常。

与此同时，彼得的通讯器响了，对面传来芭芭拉焦急的声音。

“喂？喂？彼得！彼得！你在吗？！快！快去！去哥谭警局对面的花旗银行金库……”

一只覆盖着黑色手甲的手拿过了电话，通讯器中响起了一道低沉又沙哑的嗓音。

“你在找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