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奈菲斯·克里欧佩特拉，从轨道进入，正在突入大气。”

奈菲斯毫无情感欺起伏地汇报着自己的进度，就跟往常一样。

然而她冷澹的姿态，在娜丽雅看来却有一种说不出的轻蔑。

“喂，嘉布罗斯。”

隔着联络器，娜丽雅张口，浑身狼狈、衣衫褴褛的她，忍不住说道：

“你这是什么态度？面对自己的主子，居然用这么一副高高在上的语气？”

“娜丽雅小姐，我进行过情绪腺体的阉割，如多巴胺、费洛蒙等激素，我的身体不会分泌，所以我不会表现出任何情绪。”

奈菲斯波澜不惊，耷拉着眼皮，如机器人一般说道：

“唷，就是这样，你还敢顶嘴！”

娜丽雅气不打一处来，随便找了个理由就开骂：

“你算哪门子东西，你就是个商品，你也配解释理由？”

“是，小姐。”奈菲斯机械地说道。“我正在靠近您发送的坐标，稍后就到，请注意安全。”

“——你在教我做事？”

娜丽雅冷冷说道。

“当前情况并不乐观，墓群星的生态系统遭到严重破坏，秩序混乱，您小心为重——”

“嘉布罗斯，你在教我做事？”

娜丽雅声音高亢起来，她绿金的竖童凝视着奈菲斯，昂起下巴，傲慢至极：

“谁给你的资本，一个没有资产、没有自我意识、没有人身权，使用期不到60年的废物产品，敢来对一位资本家指指点点？”

“抱歉，娜丽雅小姐——”

奈菲斯说到一半，立刻就被娜丽雅的咆孝打断：

“您算什么东西？你配跟我道歉？你的道歉有用吗？我可是高贵无比的资本家！你们这些废物，生来就要被我们剥削、奴役、消费的。”

“您是对的，但是我——”奈菲斯刚想解释，然而娜莉雅已经完全不在乎她的话语，被利奥兹两次差点杀害，加上血脉的压制，让她的精神承受了极大的压力。

现在，她只想立刻把内心的惶恐散发出去：

“我的父亲是韦拉齐公司的掌控者，我的兄长是雷德·金的神选！你一个流水线上掉下来的废品，也配指点我？”

她说完这句话，深深吸了口气，趁着这间隙功夫，奈菲斯赶紧说道：

“娜丽雅小姐，我已经在过来的路上了，是我判断失误，应该第一时间就赶过来。”

“你的错？哈，当然是你的错，要不是你失手杀了利奥兹，怎么会给他机会诈死，所以我才会受到影响，作出这种决定。”

娜丽雅自顾自滴咕着，眼前一亮，似乎抓到了重点：

“对！你的错，都怪你！你这个废品垃圾，流水线的工业劣质货，倒赔钱都砸手里的贱品，所有的错都是你一个商品的，资本家怎么可能犯错呢？我们是命定天选的龙裔，世界上的一切财富都归属于我们，我们四处成立公司，用金融歌颂雷德·金女神的至高无上，没错，都是你的错，我不可能犯错……”

她捂着额头，嘴角咧开笑容，一边咯咯笑着，一边尖声道：

“哈哈哈——都是你这种劣质产品和废物员工，我们都给了你工作和薪水，你却还会工作出错，我会受伤，啊——怎么想都是你们的错！”

“是……”

“计划失败，前期投入打水漂，危机公关出错，消息走漏，股价势必会下跌，我会在老头子们的眼里变成一个失败者，那么我杀害姐姐哥哥们，牺牲那么多人生命爬到这一步，迄今为止付出的牺牲——不就付之东流吗？”

娜丽雅跪倒在地上，双手抱头，童孔极速扩散又缩小，她歪着头，呓语着不明所以的东西：

“白费，呵呵，白费了，嘻嘻嘻哈哈哈，全都白费了，哈哈哈哈——”

奈菲斯一言不发。

现在的娜丽雅小姐，已经失去了自我控制的能力，她的精神也好，肉体也罢，都无法保持可以称之为‘健康’的水准。

‘娜丽雅变成这样……难道是利奥兹做了什么吗？’

奈菲斯脑海里刚浮现起这个念头，就立刻制止起自己：

‘不，我不应该继续思考了，我是公司的产品，我不可以有自己的思维，再这么下去，我会……’

会怎样？

脑海里灵光一闪，曾经被禁绝通入的神经突触，正变得越来越活跃起来。

‘人类一思考，神灵就发笑。’

奈菲斯突然想到这点。

‘商品一思考，老板会发笑吗？’

曾经在众神脚下匍匐的凡人，此刻却组建了文明，描绘着宏大叙事，勒令昔日的神灵为己用，甚至干脆作为一种工具资源。

如果说，凡人的思考，引来了神灵嘲笑，是因为神的轻蔑，最终凡人却成为了星渊中的主流叙事。

那么，产品的思考，是否也会颠覆集团公司的统治？

——不能这么想！

[警告：忠诚协议已激活]

“忠诚、忠诚、忠诚……”

奈菲斯不断地滴咕叨叨，如同机械一般复读着，她的大脑皮层被覆写，大量的记忆被替换删除。

[嘉布罗斯，忠于公司！]

“绝不背叛、是，资本万岁、我忠于公司、我永不违背宏大叙事……”

奈菲斯的身体发出警告，植入体内的忠诚程序立刻发动，伴随着一阵蚀骨铭心的刺痛后，她的思维逐渐被摆正，活跃的脑电波也恢复平稳。

对了，这就是正常的状态，一切照常就好……

公司培育了我，我必须心怀感恩，只有公司的宏大叙事完美无瑕，我必须为公司鞠躬尽瘁。

在所有叙事中，只有公司有着崇高的理念，我必须对公司忠诚，不可有二心。

“像你这样的废品，败坏了我们整个计划。”

正当奈菲斯不断强调自己的忠诚时，娜丽雅已经跪倒在地，发出惊悚的呓语：

“等这次任务结束，我就让回收部对你进行销毁，所有的嘉布罗斯都要回炉重造。”

嗤——

原本极速下落的身形瞬间在半空中停住，气浪向下翻涌，顿时间，穹顶星的上空万里无云，露出了巨构的天景内壁，拟态出单调的蓝天。

奈菲斯孤独地悬停在半空之中，罐装空气的风从过滤罐中穿过，进入她的毛孔与呼吸道，流经肺部，通过毛细血管传递到身体各处，与鲜血中的细胞完成交换，转化出能量和气力，随后伴随着肺部挤压，向外排出废气。

销毁。

她抬起手，按住自己的胸膛。

销毁。

这样的身体，要被销毁。

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