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分不清楚，铜镜前的人看得却十分清楚。

连宁看着面前的一切，眸若深潭，面如寒冰。

他知道，也亲眼看到，他的阿凝流着血，断了气。

即使是幻境，也让他修长的手指阖紧，攥成了拳头。

当他恨不得敲碎这面镜子的时候，镜中阿凝正躺在床榻之上，欣喜地看着周遭的一切。

也看到了她满是委屈地抱着幻境中的自己。她哭的并不激烈，却足以让铜镜前的他撕心裂肺。

看着他平静面皮下的隐忍和汹涌，胡姬微微一笑，道：“哥哥……刚才人家小姑娘抱着的可不是你啊。”

依旧是不妖不魅，却让人愿意为之疯狂的声音。

而连宁很显然没有因此有一丝一毫的波澜，他只是眼前盯着铜镜，肃然不语。

胡姬虽然仍有笑意，却垂了眸子，其中光芒晦暗不明。

若她没看错的话，铜镜里，那姑娘抱过的人是赫连尊者。

赫连尊者的徒儿……怕就是传闻中的无曲道尊了。

怪不得。

她记得，她当年入此幻时，破每一处场景都要比这镜中人慢几倍。

原她是精通幻术的无曲道尊。

那，若她还没有看错的话，她先前拿出来的琵琶……

呵，南羌。

……

姬无曲不论如何猜测，都也先按常理俯首作揖谢师恩，随后给她师父奉上了一盏茶。

姬无曲缓缓开口，问道：“师父，如果我们身处幻境的话，要怎么办。”

赫连不语。

“师父？”

姬无曲戳了戳她师父的胳膊。

没有得到回应。

又戳了戳她师父的脸。

还是没有得到回应。

反正身在幻境，胆子也大，正当她要去戳戳她师父的薄唇问问他为何不语时，赫连开了口。

他问：“若为师是幻境，阿凝愿不愿意留下来，陪我。”

姬无曲愣了愣，点点头，又摇摇头。

赫连原本面无表情的脸上出现一抹笑意，眼眸温和。

姬无曲看着她师父的每一个表情，神态，笑容的弧度，眼睛的光亮，她想，幻境真是个神奇的东西，里面的师父一丝一毫都没有差错。

若这幻境是依她的记忆而结，那，师父真的可算被刻进了她的脑海，细致入微。

姬无曲看着她师父漆黑的眼眸，这只眼睛恍若深潭，让人一眼深陷。

她不由触向她师父脸颊，想要抚一抚师父的眉眼。

反正在幻境里么，不碍事的。

然而当她指尖沾到师父眉目的时候，师父却从她指尖所触之地开始，寸寸湮灭，消失不见。

……

随着赫连的消散，她所处的场景也缓缓褪色，变为透明，又变为一片混沌。

混沌一片白茫茫，哪里也看不清。

但是她的四周，却有十处光亮，十分耀眼。

姬无曲恍然，她知道她所处的是什么地方了。

若她没猜错，她不但处于幻境之中，也还处于阵法之中，也就是所谓的幻阵。

她不知她方才是处于幻中还是处于阵法中。

她只知现下，若是她没猜错的话，她可能处于魅魔族的招牌幻阵中了。

若是她记忆没差，这幻阵，该是叫做十境欢喜阵。

……要了老命了。

她怎么触发的这个阵法？

姬无曲记得，这阵被魅魔族护得严实，没流出来什么破解之法，也没有说明若是破解不了又会如何。

姬无曲叹了口气。

南羌师兄这个老相好，太能搞事情了。

乱闯不是办法，不闯更不是办法，所以，乱闯罢。

姬无曲随便踏至其中一个光亮处。

光芒太过明耀，以至于她闭上了眼睛，过了几息之后她才睁开。

……不由得又闭上了眼睛。

又是她师父。

姬无曲算了算，她过的这些幻境，除了凶兽之外，仿佛全都是她家师父。

她不由恍然，如今她的生命浅淡至斯，其中稍有些浓墨或者重彩的场景或者回忆，都没有离开师父二字。

这个幻境果然缺德，光找人的痛脚和软肋戳。

姬无曲认命地睁开眼睛，只见她师父眉眼间都是认真的神色。

姬无曲还在乱想，她想，刚刚没有触到师父的眉眼，感觉挺可惜的，要不要趁着现在补回来。

这时，她家师父开口，语气平静得让人安心甚至沉醉。

他说：“静心。”

姬无曲至此，仿佛知道了她师父比举是为何。

她记得师父这个神情，这是当年把木决放入她眉心时，师父在让她安心静气。

那时候她心里好像也在想着一堆事情，但是想的什么她不记得了，师父也是如现下，对她道了声“静心”。

姬无曲无论上次还是这次，闻言之后都是听话得不再多想。

不同的是，上次她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

这次是眼观师父，鼻观师父，口观师父，心观师父。

她想，师父怎么那么好看呢。

姬无曲看着她师父一如上次，伸出修长的手指，轻点在她眉心。

阵阵清凉之感从眉心传来，瞬间，她便感觉一阵清明。

她总感觉，这次眉心的感觉同上次有些许不同，但却不明白不同在哪里。

她只是看着赫连，看着他幽深的眸子，也看到了他睫毛微不可查地轻颤了一下。

姬无曲感觉到眉心开始传来阵阵疼痛。

她记得上次，是异常舒适的。

姬无曲忽然敛了眉眼，轻笑。

她轻声道：“师父，木决……不取好么？”

赫连的手一顿。

铜镜旁，连宁的眸光一滞。

他记得当年他为她寻来木决为她点进眉心时的情景，与镜中一般无二，却不想镜中的“赫连”竟是在取她木决，要她性命。

胡姬也愣了愣。

随后释然一笑，“不愧是无曲道尊，好玲珑的心思。”

若是她直接躲避，说不准，不待木决被取出，便已经被十境欢喜阵给吞噬抹杀了。

十境欢喜阵，便是把人心中最美好的回忆细细数过，从中布置杀机。

到现在连她都没有把这幻阵研究透彻，不过，她却知道，如今姬无曲所做的事，是最能保命的一种方法。

连宁皱了眉。

依他所见，他的阿凝根本不是什么玲珑心思，也不是想尽办法保命……她只是在和幻境里的赫连打商量！

照这样下去，这个幻境她躲过去，下一个就说不准了。

把阿凝从幻境或者幻阵中强行带出可能会让她受伤。

那他便出去，把这锦城毁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