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了宫中，倒也没有谁来惹着什么。十四阿哥的回来，让我猛然想起，这是夺嫡的最后阶段了。十四阿哥那日对我说的话，似雷在耳边炸响：他能得到的，我也能得到……心中堵着，一痛便拧了眉。

“雪韵，你怎么了？脸色这差的？”红香见我呆愣，便关心道。

我回过神来，对着红香一笑，“没什么的，只是天儿冷的，有些气闷。”是气闷，压得我喘不过气来。这些个皇子味口都大，得了江山还要夺人，霸气得让我们这些小老百姓像案板上的肉——随剁。

这时想起，我得去当差了，也许是康熙体谅我身体不好吧，我当差总是值白班，夜里都不用当差。我现在倒觉得康熙将我召入宫也没什么好，想着若是我现在在宫外的八府上，十四阿哥与八阿哥又亲厚，见了面儿少不得尴尬。在宫中，能与我见面的次数很少，而且我也可以躲着不去见他们。

“我去奉茶了，盘子里有吃的点心，给你和碧荷留的。”我走到门口对着红香笑道。红香听了，只是有些恍惚地看了我一眼，轻轻点了点头，没有说什么，看她这样子，好像是有心事，但我现下要去当差，也没空儿再问。还是等下值了再问问她吧。

康熙人还是很勤快，因着快过年的缘故，明显的各地上报的折子少了，康熙早早批了折子，得了些闲空儿，没事就上花园里转转。

今儿个，康熙喝了杯热奶茶后，他又说要去园子里透透气。我向来在冬天喜欢窝在屋里，只是这皇帝有令，你就是冻死也得相随啊。

康熙这次没坐肩舆，信步走着去的。身后跟着我和李德全，还有几个小太监几个护卫。

园子里的花都已谢了，只有梅在开着。腊月的雪将园子盖了个白被子，裹着冬沉睡，等着春来唤醒。

“今儿的梅倒是开得齐，都差不多露脸儿了。”康熙立在一株梅树下，抬头看着梅花道。

“许是这梅知道万岁爷今儿亲临，所以齐齐开了，恭迎圣上呢。”这马屁拍得确实好。李德全躬身在一旁很奴才地眉眼弯弯笑道。

“就你好话儿多。”康熙也知道他在拍马屁，只是也没夸也没贬，依旧望着梅出神。

我也瞧着那假山中横斜出来的一枝梅，这梅是红梅，红得似胭脂，在白雪中煞是醒目。看着这梅，思绪一下又飘远了，那年的梅园，四阿哥，十三阿哥……还有那年的梅园，立在风雪中的八阿哥……眼前的梅一下子幻化成了他们的脸，冰冷的，嘻皮的，微笑的……那年……我呆呆立着，看着那些变幻的面孔，握着暖炉的手越来越紧。

“嗯，哼，八福晋……”李德全的叫声我没听见，他又大声了些叫道，“八福晋，您看什么看得这么出神儿呀？”

李德全拿拂尘把子轻轻推了推我的胳膊，一边给偷偷使了眼色，我这才回过神，看到康熙正看着我。

“奴婢……请皇上恕罪。”说着我就要跪下，却被康熙挥手止住，一双眼探究地看着我，“你喜欢梅花？”

“凡是花，奴婢都喜欢。”来宫中侍候康熙，我总是自称奴婢，康熙起初也纠正我几次，后来见我还没是没改，便也随了我。

康熙哦了一声，然后向亭子里走去，到了亭子，早有奴才给石凳垫了个厚厚的黄绸布包。我将暖手炉递给他，他摆摆手让我拿着，然后看了眼外间纷扬的雪，“那一年，你吟的那道《沁园春。雪》，朕依旧还记得，其中那句‘数风流人物，还看今朝’实在有气白魄。”他说着，眼神飘渺起来，“历史上英雄无数，但数风流人物，还是在当下。不知我大清王朝的风流人物是否也有此等气魄，让大清永远屹立啊。”康熙叹了口气，他老了，这会子正为接班的人发愁呢。

“雪韵，朕一直觉得，你若是个男子，定也是个风流人物。”康熙转了头眼神精光一现看着我道。我听了，心下一惊，这可怎么得了？康熙不会将列为大清的危险人物吧？

“奴婢惶恐，雪韵自知只是会些雕虫小技，就是成为男子也是成不了大气候的，再者雪韵向来心无抱负，只知在家吃喝，游山无水，呃，对了，就是跟猪差不离儿的。”我一心急，便说了把自个当猪了。

“哟，还有人愿把自个当猪的呀。”破铜锣一敲，我就知道是谁来了。我和康熙愣了一下，都转头向亭子外看去，可不是，外间立着三，四，八，九，十，十三，十四阿哥呢。他们怎么要么不来，一来就来得这么齐整。

先不说笑吧，他们几个阿哥给康熙行了个大礼，“儿臣给皇阿玛请安，皇阿玛吉祥。”

康熙看着底下的儿子们，脸上一笑，“都起吧。”待阿哥们起身，康熙又问道，“今儿个，你们怎么都来了？”

“皇阿玛可不记得了？您昨儿叫儿子们今儿个午时来乾清宫议事的，今儿个儿子们来了，乾清宫的奴才说您这会子上园子里头来了。”十阿哥嘻笑道。以往这话都是十三阿哥抢着说的，现在十三阿哥在康熙面前说话越来越少，这父子的间隙是越来越大深了。

康熙听了，想了想，然后才有些自嘲道，“瞧朕这记性，人老了，越发记不住事儿了。”

“皇阿玛，自打八嫂进宫，这阵子瞧您气色倒是好多呢。”九阿哥恭维道。只是一旁的十四阿哥有些冷冰冰的瞧了我一眼，我打了个激凌，将头低垂了些。

“皇阿玛，您刚才跟八弟妹说什么来着？八弟妹怎么着喜欢当个猪呢？”三阿哥向来是我出糗时，是他最开心时。他话一说出来，亭子里的人也拿眼往我身上瞧。

“先前朕说雪韵若是个男子，定也是一代风流人物，这丫头就说自个没抱负，跟个猪差不离儿。”康熙看了我一眼笑着说道。

“哈哈，这话儿真是好笑，八哥，你以后只将八嫂当猪养就行了。”口没个遮拦是十阿哥最大的优点。

八阿哥听微笑着的脸一下子冷了下来，旁边的九阿哥见了有些轻拧了眉，想要对十阿哥说什么，却被我抢在先，“雪韵一向没大志向，做个能吃能睡能玩的猪就是最大的志向。每日里吃饱了就转溜一圈儿，不用想也不用做，这日子也是过得自在呢。”我就是要向康熙表明我没大志向，皇帝向来喜欢猜疑，疑得多了宁可错杀，也不愿放过。

八阿哥这时也笑了笑，“你这志向倒是很大的，我成全你。以后得闲时，吃饱了，我带你看大清的锦绣江山去，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