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不夜
作者:沈璎璎 | 分类:穿越 | 字数:24.4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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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_第六章 深柳05
花径中穿过一只白猫,她不由得唤了一声,白猫停下来看看她,掉头扑入一片浓荫之中。她认出来了,这就是那天抓了她一爪的那只猫,不由得追了几步上去。猫儿跑得飞快,转眼就不见了。
柔软的柳枝抚在脸上微微发痒,她自觉越走越偏,连个人影都看不见了,愈发紧张起来。忽然柳林深处一排青瓦竹篱的小屋,房舍陈旧失修,门口亦无人看守,不像是什么要紧所在,大约是守园内官的值房,依稀还能听见年老内官的低语声。她想问个路,唤了几声并无人搭理,索性推开半掩的房门走了进去。
“怎么搞的,去了这么久才回来?”老内官闻声而问,语气中倒有些责怪的意思。她迷茫地望过去,对方显然被她吓了一跳。
时值傍晚,朝西的次间里光线极好,室内升腾着脉脉水烟。温香柔软的烟雾中,一道挺直的赤裸背脊正缓缓转过来,有如白雪山峦霎时间被日光照亮。
她呆看片时,脑中轰然一响,拔腿就往外走。
“站着别走。”
杨楝下意识地喝住了她,几步追了出去。琴太微双膝一软,不由得跪在了他面前,只觉全身的热血漫到头上脸上,噎得喘不过气,连求饶的话都说不出口。
“殿下仔细着凉。”程宁匆忙拿过纱衫给杨楝裹上。杨楝系上衣带,稍微镇定下来,终于认出了眼前少女的脸,心中猛地一沉:“是你。怎么回事?”
琴太微深吸了一口气,竭力清楚地回道:“奴婢奉徐三小姐之召来深柳堂等候她,一时迷路,冲撞了殿下,奴婢罪该万死。”
程宁亦是大感不妙:“你胡说些什么。深柳堂一向是徵王殿下的居所,徐三小姐怎会在这里召见你?”
琴太微慌了:“这是太后身边的宫人传话给奴婢的,奴婢并不知道深柳堂在哪里……”
杨楝与程宁换了一个眼色,还未来得及说什么,外面就传来了噼噼啪啪的脚步。杨楝无声地叹了一下,将琴太微一把拖起,连连往后面推。琴太微吓了一大跳,却听他低声喝道:“不许出声,躲到里面去。”
琴太微顿时明白了他的意思,飞快地奔向内室,将身子隐在屏风后面。
程宁正诧异不已。坤宁宫总管张纯已经带着人进来了。
“下
午看戏时,坤宁宫走失了一名宫人,不知——”
“我没看见。”杨楝冷冷地截断他的话。
张纯见他不衫不履,神情恼怒,房中居然还有半盆子的温水,心中更是起疑,遂笑道:“殿下睡着了自然看不见,不知程公公有没有留意到?”
程宁硬着头皮道:“咱家也没看见。”
张纯笑道:“这屋子大,也许——”
“不然张公公进来搜一下,看我床上是不是藏了人!”杨楝走回床边,一把将帐子掀开。
张纯只道杨楝性情温和,极少对清宁宫的人发脾气,此时见他忽然翻脸,倒不敢紧逼,又笑道:“殿下想到哪里去了。奴婢们是怕那些女孩儿不懂事乱走,冲撞了殿下。既然没有,奴婢们再上别处找找,殿下好生歇着,莫着凉了。”
杨楝慢慢收了脸上的怒气,道:“多谢公公关怀,慢走。”
张纯走到门口,回头看了一眼,意味深长道:“前面的戏已散了。今晚殿下是回西苑,还是留在这里?若是想留宿,咱家就多派几个人过来伺候着,免得累着了程公公。若是这就走,咱家就吩咐人备车去。”
还没死心,杨楝盯着他,微微笑道:“我还没想好呢。想好了再派人告诉公公。”
程宁帮杨楝穿好锦袍和鞋袜,又察看了一下外面的情形,方把琴太微唤出来。
那两个取衣裳的小内官却又回来了,杨楝恼他们去了这么久,惹出这桩事情来,遂吩咐程宁出去跟他们好生训话,自己却拽着琴太微找到隐在假山石下的一扇后门,指了路让她速速走了。
他们待了一会儿,方去向太后告辞。出西安门时,已是暮色四合,一弯新月遥遥地挂在皇城高墙上。
程宁这才忍不住低声道:“殿下这是何苦,太后既然支了她过来,必是有人暗中跟着看的。”
“太后想惩治谁,我也管不着。只这手段未免太不堪,”杨楝怒道,“难道我就不要名声吗?在太后的宫里私会宫人?”
真的被人翻出来,未必连累声名。倒是搅了太后的局反而引人起疑。程宁虽是这么想,却也不敢多说。
回到清馥殿时,天已经全黑。林夫人捧了早备下的素醒酒冰过来,琼脂中冻着纤细的紫色花瓣。杨楝看了一眼便
皱起眉头。酒意早过,却是宴席上根本没吃几口东西。这时候要点心只怕太晚,醒酒冰大概也能充饥,他便接过来胡乱饮下,甩开一干侍从独自往后面的天籁阁走去。
徵王府的人都知道,杨楝一旦心情不佳,就跑到天籁阁的楼上独自一人待着。那地方除了他自己,谁也不让上去。程宁望着他的背影,欲言又止,挥了挥手让众人都散去了。
下午睡过觉,这时反倒一丝睡意也无。支开窗牖,只见月影西沉,长河在天。皇城的长明宫灯亦显得如此微渺,高墙连庑俱隐没于沉沉夜色之中。太液池波涛柔软,如美人梦中平静的呼吸。
而他觉得自己腹中虚冷如冰又焦灼如炭,连做一个梦也难。淡淡的星光穿过窗棂落在案头的珊瑚树上,猩红夺目,宛如一捧永不干涸的碧血。
戏散之后,太后将徐安沅留在自己寝宫中用晚膳,说了半宿的话,次日就起得晚了。刚刚净过面,看见一袭出炉银红纱衫子在帘外晃动,太后遂笑道:“倒是你小孩儿家有精神,起来多久了?可用过点心?”
徐安沅盈盈拜过,方笑道:“卯正就起来了,在花园走动了一回。不敢先用膳,等着姑祖母呢。”
“潦海边上日出得早。”太后笑道,“我在家做女儿时,也是早起惯了的。如今老来反倒贪睡了。”
妆镜中映出一张精美绝伦的脸,因长年刻意保养而显得比实际年纪要年轻很多。然而唇边的笑意再如何清澈,眼角的波光再如何纯净,那曾经笼罩于二八少女身上有如海上晨曦般捉摸不定的光彩,却是无法挽留得住。太后微笑着看着徐安沅:“替我掌镜?”
李司饰摆开一排梳栉、髻子、簪钗,打算为太后梳一个如意牡丹头。徐安沅捧着一面手镜立在太后身侧,忽然轻轻说:“早上楝哥哥来过了。”
“他每天都要来问安。见我没起,自然是走了。”太后淡淡道。
“他说,今日要去阳台山清修。”
“他常去。”
徐安沅踌躇了一下,方问道:“昨日我听皇上的话里……难道楝哥哥很喜欢修道吗?”
太后从镜子里瞧见她半垂了眼帘,似乎怕人看见自己好奇的目光,遂笑道:“他去阳台山,不全是为了修道。山上有太子妃的故居。”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