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儿回头见物品刚好已搬运完毕，于是起身告辞，说让凝香安心静养着，隔不几日，她会再来看望的。

凝香见吉儿要走，便指着案子上一摞宣纸说，虽然这几日心思都在研制古方，可也不敢误了正事，这是近半月以来所抄录的经文，请拿回去给太后看吧！

吉儿看着那厚厚一叠纸，惊讶又心疼道：“娘子为调配古方，已然耗费了太多心神，怎的还没忘记干这劳心劳神的小事儿？如今您都累病了，依奴婢之见，往后就不要再抄录这些经文了，太后那里奴婢会替您讲明原因的，料想太后仁慈，一定会体谅娘子的。”

凝香道：“多谢吉儿，不过贤妃娘娘曾说过，调制香料一事是重中之重，更要绝对守密，如此，这经书还是抄录为易，否则，即便太后不说什么，她们也必定会起疑心的，总之，这事虽辛苦些，还是坚持的好，这样也免得让贤妃娘娘在中间为难。”

莹露从别处取来几张纸递给吉儿，怨声道：“其实，最近我也常常练习写字，女驯也抄过好多遍了，虽然写得还是不如娘子，可若夹当中充数，自认为还可以蒙混过关的，本以为这样可以替娘子分忧，可咱们娘子就是不肯，非要亲力亲为不可。”

凝香笑道：“都说过多谢你的好心了，只是你初学乍练，尽管十分努力，可字迹终究与我的大相径庭，若是给人发现了，岂不毁了我的清誉，与其提心吊胆，到不如还是老老实实我自己辛苦些，心里踏实。”

吉儿将两下字迹仔细一比，评价道：“要我说呀，不是莹露姊姊写得不好，而是娘子的书法堪比书圣羲之，若姐姐真想替你家娘子分忧，还需假以时日呦！”一句话说得凝香主婢都是惠心一笑。

吉儿让人收拾东西准备回去，启隆主动过去帮着整理凝香抄录的那些经文，实是想借机看上两眼，他见稿纸上字字娟秀，行行工整，笔划灵动俊逸，篇篇皆是佳作，不由得暗暗赞叹，大有爱不释手之感，若非自己此时不是小太监的假身份，定要开口大赞一番。

宫里的奴才习文断字的极少，启隆看到凝香书法时，双眼烁烁放光，又见他少年老成、气质不俗，多少令凝香看了心中一动，可当时也没多说什么。

吉儿辞别凝香主婢，带着一干人等从凝香所居的院落出来，此时已临近正午，阳光普照下，冷宫也显得不是那么阴森了。吉儿走出几步，回头看去，见院子里那株梅花探出头来，在白雪映衬下，越发显得光彩夺目。

启隆低头默默跟随众人朝前走着，心里一直想着才见过的穆氏凝香，虽才只匆匆一面，他已对凝香的容貌、品性大为折服，也为这样一位神仙般的女子困于此处而感到深深的惋惜。

一行人才出冷宫，迎面赶上此前差去太医院的那个丫鬟，正引着太医媱儿和她的跟班医女匆匆来为凝香瞧病来了。双方见面，互道问候，启隆见状，心念一动，佯装对吉儿说，忽然发现随身携带的库房钥匙不见了，许是落在里头了，想跟太医再进去找找。

吉

儿猜他无非是想再见凝香一次，也未阻拦，笑着说好，然后低声仔细叮嘱他，去去便回，可千万别暴露了身份。启隆点头称是，吉儿这才别过媱儿，带人回去了。启隆挥手送她们走远，心里甭提有多高兴，转身和媱儿再次进了冷宫大门。

这段时日，媱儿一直在专心照顾皇子启昼，很少在后宫走动，因此与启隆并不认识，只见他虽是一身小太监的装扮，举手投足却显得不俗，但当时媱儿一心想早点见到凝香，也未多想，只道是新招进宫的。

启隆陪同媱儿和他的跟班儿医女，再次来到凝香所居的房内。莹露当时正准备午膳，见启隆再次出现，疑惑地白了他一眼，启隆只是微微一笑。

凝香见是媱儿来了，忙从床上撑起身儿来笑着问候，续而歉意道：“瞧我这不争气的身子，又劳烦姊姊来此不祥之地出诊了，你看我这寒舍简陋，连碗好茶都没有，还望姊姊不要见怪才好！”

媱儿与凝香是通过梅儿才熟识的，时至今日，情谊已今非昔比，若非媱儿，凝香早产时，恐怕难以续命，如今又承蒙她尽心照顾自己的骨肉，因此她对媱儿感激之情，实是难以用语言来形容的。

媱儿见凝香病着，忙说快让躺下，并关切道：“日前心思总在皇子身上，因此对娘子这边照顾欠缺，以至于令娘子身染疾病，这实是媱儿的过失呀！”说着来帮凝香把脉。

诊脉时，凝香问启昼可好？媱儿道：“放心吧！满月后就开始康健起来了，如今每天都长大一点，小模样生得极是可爱，宫里上至太后，下至奴婢们都非常喜欢他。”

凝香听了欣慰道：“只要孩子吉祥如意，我这当母亲的，就是死一万次，也心甘情愿啊！”

媱儿把过脉后，含笑道：“皇子精贵，当母亲的也马虎不得，我瞧过了，好在没什么大事，只要按方服药，多休息调养，慢慢就会好的。”

说到这儿，见媱儿面色一正道：“记得娘子去年开春时，曾淋了一次雨水，当时寒气入体极深，虽医治及时，却由此落下了病根儿，后在孕期再度复发，当时文贵人曾提供了一副药，而娘子唯恐那药对胎儿不利，随即命人丢掉，幸被我撞见，回去反复查验后，心知是百利无一害的良方，这才瞒着娘子，悄悄给您服用并治愈了，时至今日你们母女都安然无恙，可见文贵人的确是出于好心，并无半分恶意，我现在才将此事挑明，还望娘子不要见怪才是。”

凝香听罢，恍然道：“原来如此，媱儿姊姊说的哪里话来，想我这条命都是您救的，我又怎么会怪你，只是我当时不得不多加谨慎，因此错怪了文贵人的一片好心，此事莫要让她知道才好，待日后有机会，我必当报答她的情谊。”

媱儿露出笑容道：“既然娘子不忌讳文贵人的方子，我现在就依照她的药方加以改进，现拟个‘小青龙汤’的药给娘子服用，必定事半功倍。”言罢提笔写下药方，交给身后同来的医女让去取药。

启隆又走这一趟，其实并非如吉儿想的要见凝香一面那么

简单，是因他方才听说凝香苦心研制成了一个香料方子，苦无找不到武功高强的人检验效果，自己有心想要帮忙，这才去而复返。

时下启隆见媱儿、凝香聊意正欢，自己在此略显尴尬，听媱儿让人去抓药，趁机道：“奴才正要回去，不如就跟这位姊姊一起走吧！”言罢，也不等人答应，就跟着去了。他这么做，自然还有后招，是为了一会儿再来送药时，不就有机会和凝香主婢单独相处，可以表明心意了。

启隆和医女走后，媱儿和凝香接着说话，媱儿告诉凝香说，经过这么久，皇上早已不生她的气了，当听说她在冷宫被余氏欺凌，险些遇难，甚至还有些愧疚之意，此时启昼尚在育婴所看护，一直也没有指给哪个嫔妃抚养，想必就是要等她出来，好让她们母子团聚。

凝香听了，轻叹一声道：“大夏朝自建立以来，还没听说哪位被废黜的宫嫔能从冷宫出去的，你看那前朝废后就是一例，不过，我还是要多谢姐姐的好意，无论怎样，我还总要好好活下去的！也只有活着才有一丝希望，让我在有生之年，见上皇儿一面。”

午间，凝香留媱儿在家里用膳，媱儿也没客气，加上莹露三人围坐在餐桌前，边吃边有说有笑的，凝香此时心情大好，感觉病症也去了大半。

莹露从小就背井离乡到京城里混生活，烧菜做饭这些小事自然不在话下，今又正赶上吉儿送来好些补给，食材充足，桌上三碟小食，两素一荤主菜，一大碗果蔬汤，加上香喷喷的白米饭，对于冷宫里的人来说，还是相当丰盛的。

凝香主婢自从搬住到这里，每次吃饭时，凝香总让莹露多做些，送到独孤废后那里，算是报答她邀请自己住在这里的恩情。因凝香心思细巧，两下相处得很是融洽。

凝香同媱儿先是聊到废后独孤氏，后来不知怎的就说到了启隆装扮的小太监身上。

莹露提醒道：“娘子，您有没有注意到吉儿早间带来的一个小太监已来过两趟了，奴婢瞧他贼眉鼠眼的样子，总往娘子这边看，不像是个好人。”

媱儿道：“哦，我听他说，好像是落了什么东西在这里，这才又跟我进来的，你说他贼眉鼠眼，似乎有些冤枉，形容目光烁烁似乎更准确些吧。你家娘子姿色绝伦，任哪个男子不想多几眼呢，小太监算半个男人，也不例外。”

凝香面色一红，道“媱儿姊姊尽会说笑，我哪里就姿色绝伦了，这句话用在梅儿姊姊那里，才更合适。”

说到这，她顿了顿，又接着道：“其实，我也注意到了，早在吉儿来的时候，他便贴身跟着，当时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妥，后来媱儿姊姊来诊脉时，他又跟了来，我无意间看他瞧看我的眼神有些异样，这才多留心也看了他几眼。这小太监的年纪似乎不大，也就十五六岁的样子，可身形却是十分的健硕挺拔，如不出所料，定是个有功夫在身的人，我虽没见他说过什么话，却仍能从他举手投足细微间，察觉到他的气度非同一般，因此，我猜想他绝非是一般的小太监。”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