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邺元年新春，宫里好一番热闹，御苑内张灯结彩众人齐聚，傍晚时分，由简越亲自编排的一场盛大的曲乐盛会在御苑中拉开帷幕，司城灏牵着染烟的手率先入座，随之宝鼎公主等也陆续就席，连方同方谨也被请来，安排在下首位置。

住在京城的这段时间，方同被封了个长庐大夫的闲职，而方谨则当上了小吏，虽说俸银不多，可清闲的很，成日无所事事，便在京城中闲逛遛鸟。不过居住的时间长了，交往的人多了，比之在祁城，方同方谨不仅学会了将自己穿戴得有模有样，言谈举止亦收敛了不少粗俗之气。

饶是如此，染烟远远的注视着他们，仍觉得方同方谨和皇宫是格格不入的，她曾向司城灏提过，干脆就别让方同方谨入宫，但司城灏却不以为然道，“怕什么，朕又不是不了解他们，不懂规矩失仪失态又怎么了，朕的皇宫，朕不取笑他们，看谁敢取笑。”

“你不见怪就好，公众场合，臣妾实在是怕他们有损皇上的脸面。”染烟没有过多坚持，自从宝鼎公主回宫之后，她变得小心翼翼许多，尽量不想让宝鼎公主抓住自己什么把柄，搬弄是非。

但是非却似乎从来没有停止过，以致她和司城灏的关系也逐渐不再像从前那么随意。

“朕见怪，朕当然见怪，朕见怪的是他们怎么越来越像朕的那些自以为是的大臣们。”司城灏苦笑道，“有时候朕召见他们，其实很想从他们身上看到朕过去的影子，但朕发现，别说朕的影子了，连他们从前的影子都变得越来越模糊。”

染烟怅然而立，司城灏话中有话，她又如何能不知。

“怀念的，仍是当初祁城的那段日子，难忘的，也仍是当初祁城的那个你。”

司城灏曾无数次这样说道，但他忘了，市井街巷中的方绫雯，如果真的来到皇宫，也一样会变，因为市井街巷就是市井街巷，皇宫就是皇宫。

“不过朕不会怪你，不管你变成什么样，朕对你许过的诺言，永远都不会变！”每次感叹后，司城灏又都会握紧了她的手，将她揽入怀中。

于是染烟便会感觉

稍稍安定，至少，司城灏不是个随时都会失去的依靠。

等众宾客全部入席，司城灏朝简越挥了一下手臂，示意乐宴可以开始了。

简越躬身施礼，然后退下，接着登上了乐台，于琴桌边就座，当他手抚琴弦，拨动出一连串华丽的乐符后，四周顿时鼓乐大作笙箫齐响，华光溢彩中，两行歌舞姬衣袂翩翩，从乐台两侧鱼贯入场，整个御苑宾客的目光当即为之一振，纷纷齐聚乐台。

乐宴正式开场，简越编排的曲乐一会儿齐鸣一会儿独奏，加之眼花缭乱的歌舞不停的变换着，既衬合了新春宫宴的喜庆，又绝无重复之感。

可惜染烟看了一阵，还是不免开始走神，曾经的中秋夜宴一点一滴的又浮现在她脑海中，莫镜明现在也不知道怎么样了，他和衿霄会过得幸福么，不，不对，衿霄那么恶毒，她会不会害镜明呢。

染烟想着，就情不自禁揪紧了衣袍。

“没想到简越还能弄出这么多花样来。”一只手伸过来握住了她，“你觉得怎样，雯儿。”

“还不错，停好的。”染烟随口应着，手指慢慢松懈。

“你不舒服吗，雯儿？”

宝鼎公主看向染烟这边，轻轻的皱了下眉。

“臣妾没事。”染烟努力的，把注意力再次投向乐台，“皇上，你不觉得简都尉有卖弄之嫌吗，咱们的新春宫宴，都成了他的才艺专场了。”

“呵呵。”司城灏笑了，同时也放下心来，他收回握住染烟的手，取了桌上的酒盏，举向染烟道，“随他吧，难得有他发挥本事的时候，你就让他尽兴好了。”

“奇怪，简家以前都是御前侍卫，怎么到了他，变成喜好风雅了？”染烟赶紧也拿了酒盏，和司城灏碰了下杯。

“唔。你不知道吗？”司城灏微扬下颌，朝乐台的方向示意道，“他的一身功夫也不错，尽管没有得到他父亲的亲传，但朕听说，他从小便已开始习武，甚至简辛当年入宫的时候，也是会些拳脚的，朕每每和简辛摔跤打架，几乎次次都要输呢。”

“噢？真的？”染烟失笑，“你

干嘛要和简辛打架啊。”

“他是朕的陪侍，可陪朕读书他总是喊困，只有陪朕打架，他才精神奕奕嘛。”司城灏说着也笑了，然而笑容很快凝固，“如果简辛不死，现在大概也有简越这般高，大概也已成了朕的御前侍卫吧。”

染烟回首深深看了司城灏一眼，半晌才道，“简辛当时清楚自己要替皇上死吗？”

“朕不知道。”司城灏幽幽长叹，“朕不知道母妃是怎么跟简辛说的，可简辛当年也不过才十岁，一个十岁的孩子，你觉得他会想死吗，何况还是替别人死？”

“都过去了皇上！”染烟心里小小的难过了一下，忙安慰司城灏道，“一切都过去了，皇上就是太念旧了，可人毕竟是要朝前看的，皇上若是想治理好大益朝，也需懂得适时放下呀。”

司城灏默默点了一下头，跟着又摇了摇头，却没有再说话。

染烟不知道他什么意思，只得自己喝尽杯中的酒，将目光投向乐台，没多一会儿，中场休息，宾客们依序上前敬酒，方同方谨跟在最后，来到了染烟的面前。

两人恭祝之时，染烟发现方谨的目光偷偷的瞥向宝鼎公主，而宝鼎公主则轻蔑的将头侧向一边，故作无视。

“二哥。”染烟轻声相喝，方谨一凛，老老实实收回了目光。

“本宫听说你成天游手好闲，你这不是辜负皇上对你的期望吗？”染烟借题发挥斥责方谨道，“虽为小吏，亦要懂得为朝廷分忧解难，若是连小吏都作不好，依本宫的意思，你就别留在京城了！”

方谨吓了一跳，赶紧连连作揖道，“臣知道错了，臣一定改，一定改！”

“好了。”司城灏cha话道，“雯儿你就别难为他了，大过节的，大家都开心点啊？”

“哼。”染烟对方同方谨道，“看在皇上替你们说话的份上，本宫也就不撵你们回乡了，但愿你们好是为之，别令皇上失望！”

方同方谨狼狈退下，染烟又瞥了一眼宝鼎公主，她故意训斥方谨是做给宝鼎看的，否则不知宝鼎又会不会向司城灏告状，说方谨唐突她！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