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沉香并不想去纠结三少爷这话到底是否可信，也许在三少爷眼里，妄想爬上他床的紫雁的确罪不可恕，可是在顾沉香眼里，一个女子为了更好的生活而做出改变，其实没有人有资格去指责。可是纵是她心里再怎么同情紫雁，也根本改变不了别人的看法。于是，众人冷眼旁观着，看着紫雁窝在恶臭的马棚里自生自灭。

顾沉香暗地里轻叹一声，她现在这样的心情是不是有些圣母了？

轻吐一口气，顾沉香低声道：“希望紫雁以后能好好活下去。”她不知道她为什么要说这么一句话，她想她也许还愿意指望着三少爷最少能给紫雁一条活路，最起码她选择相信刚刚三少爷说的话。

就在她转身准备继续往前走时，三少爷突然叫了她一声。顾沉香回头，三少爷看着她低声问道：“香姐儿，在你眼里，我是坏人吗？”

顾沉香不由一愣，三少爷为什么会突然这么问？她有些不明白。

见她不说话，三少爷上前一步，几乎紧紧挨着她，三少爷再问：“香姐儿，你是不是觉得我是一个坏人？”

一股淡淡的清香从三少爷身上传了过来，只要她微微一抬手，便可触摸到。顾沉香突然心里一慌，她下意识的后退了一步，半晌，她低着头道：“三少爷，我不知道。”三少爷问这句的原因是因为紫雁吗？顾沉香虽然对王家人的某些作法不赞同，可是处在这样的时空下，她没有任何理由去指责王家的作法。所谓的对与错，好与坏，她心里根本无法画定出一个明确的界线。所以，她真的不知道应该怎么回答三少爷的话。

可她的回答，三少爷明显的感觉到不满意。顿了顿，三少爷问她：“香姐儿，那你觉得我是什么样的人？”

这个世界上有男人有女人，有老人有小孩，在某种行为准则和规范下，还有所谓的好人与坏人，善良的人和丑恶的人。每个人去评判别人时，心里都有一套自己的评判标准，所谓的好与坏，其实只是一念之间的想法。

三少爷是怎么样的人？她应该回答这个问题吗？

顾沉香心里想着，眼睛却向三少爷看去。

此时，她脑子里一片混乱，似乎有什么地方不对，可是又说不出来。她想，三少爷为什么要问她这样的问题？她的回答对于三少爷而言有意思吗？

不管在她眼里三少爷是好还是坏，这又能改变什么？如果真要去评判三少爷是好是坏，又应该以什么方式去评判？

诸多的问题挤进顾沉香的脑海里，让她一时之间根本说不出一个字。

她只能看着三少爷，久久的看着，然后在心里琢磨着。

不知过了多久，她轻声问道：“三少爷，在你眼里我又是怎么样的人？”

出现在你眼里的我，又会是什么样的人？

顾沉香并不期望着从三少爷那听到什么，是好是坏，是丑是美，于她而言又有什么关系？她与三少爷之间她并不想存在太多的牵绊，有些东西心里知道便好，计较太多说不定伤了别人又害了自己。

不知从何处扬起一阵风，夹带着丝丝冷意扑打到身上，顾沉香轻吐一口气，然后笑了起来，今天晚上她到底是怎么了？明明是很简单的事情，却左思右想，乱了自己的心志。这般纠结又有什么好处？

看不透别人，她又何尝知道自己的心？

抬头看去，顾沉香低声道：“夜深了，三少爷请回吧。”

半晌，三少爷将手里的灯笼递了过来。顾沉香接过，然后一言不发的转身离去。

她能感觉到身后的眼光，可是她什么也不想说。

第二天早上醒来，顾沉香一睁眼便听到从院子里传来的声音，吴大娘在和什么人在说话，声音并不是很高，听了好一会，顾沉香也听不清吴大娘说了什么。慢腾腾的从床上坐起，呆愣了一会，她才掀开被子从床上下来。

刚刚把头发束起，房门“吱哑”一声被人推开，顾沉香转头看去，吴大娘脸色微白的走了进来。

“干娘！”顾沉香起身迎了过去。

“终于起床了，肚子饿吗？”吴大娘拉着顾沉香坐到一旁关心的问道。

顾沉香摇摇头，想了想，然后小声问道：“干娘，紫雁她……”

不知怎么，一提到这个名字，吴大娘才扬起的笑立马又压了下去，微皱着眉头，吴大娘好一会才道：“没性命之忧，只是身上的伤重了，要想完全好，恐怕要费些时日。”

听到紫雁没事，顾沉香这心里的石头也算落地了。

“干娘，这事是我没处理好，连累你了。”顾沉香低声说道，纵是吴大娘什么也没有说，可是她心里知道，紫雁这事其实一点也不简单，而昨天晚上她冒冒失失的把吴大娘从内院叫了出来，并不是什么好事。

对顾沉香突然说的这句话，吴大娘一点也没有感觉到奇怪，伸手摸摸她的头，吴大娘低声道：“三少爷不是简单的人，以后……以后你还是少见他。”

顾沉香嗯了一声，吴大娘的担忧她理解，毕竟有些事情她心里明白，顾沉香道：“遇到三少爷只是意外，我万万没有想到他会在那个时候去看紫雁。”

“是呀，三少爷怎么会想着……”不光是顾沉香不明白，吴大娘也是一脸的不解。

此时，顾沉香并不愿再去多想三少爷昨天晚上的举动，她倒了杯水递给吴大娘，然后道：“干娘，紫雁以后会怎么样？”

吴大娘摇摇头：“不知道，今天一早有人拉车把她送出了王家大院，虽然没问是谁，不过看样子，应该是送去城里疗伤。”

顾沉香一怔，如果真是这样，那倒是好事。

“会是谁呢？”顾沉香有几分好奇，想了想，她道，“干娘，你说会是三少爷吗？”想起昨天晚上三少爷说的话，不知道为什么，顾沉香隐隐感觉是三少爷安排了人把紫雁送进了城。

吴大娘道：“谁知道呢，也许是三少爷，也许和三少爷一点关系也没有。这些事情，何必要去问得清清楚楚？不管怎么说，紫雁以后是不可能再回到这了。”

是呀，一旦紫雁出了王家的门，这是生是死的确没人能说明白。顾沉香轻轻叹了一声，不论如何，她心里还是希望紫雁以后会有好日子过。

“对了，那个小丫头是紫雁的妹妹吗？”昨天晚上那小丫头哭得挺惨，可是顾沉香真心的很喜欢那个小丫头。

吴大娘转头看着她，奇怪的问：“怎么问起这个了？”

顾沉香轻轻一笑，道：“没什么，只是觉得那个小丫头很不错。”

吴大娘伸手在她脸上拧了一把，道：“没仔细问过，听说是紫雁的妹妹，也是个可怜的人呀。”

想来那个小丫头也应该跟着紫雁一道进城了，顾沉香想，有那个小丫头照顾着，紫雁会慢慢好起来的。

“对了，住在你家的那个人醒了。”吴大娘突然说了一声。

“真的？”顾沉香一惊，然后下意识转头向门外看去，咦，这时她才注意到，太阳已经挂了老高，都快中午了，她这一觉睡了快七八个时辰。昨天许大叔就说，只要照顾的好，那位受伤的大叔今天早上就能醒来。

“你大哥刚刚打发人来说，让你安心住在我这，这几天不必急着回去。”

顾沉香一听还要在王家大院里住几天，不由嘟起了嘴，她原本还准备回家去看看，说实在的，她对顾志刚救回来的那位大叔充满了好奇。

吴大娘一见顾沉香那眼色，便知道她在想什么，吴大娘道：“你哥也是心疼你。再者，那人要是有什么问题，刚哥儿自然会处理，这些事情原本就不是你应该操心的。”

顾沉香见吴大娘和顾志刚口气一致，便不再多说什么，摸摸肚子有些饿，刚起身准备去找点东西吃，那知屋外传来一个声音。

“吴大娘，你在屋里吗？”

一听这个声音，顾沉香笑了起来，她忙走了出去，笑道：“彩菱，你怎么来了？”

彩菱见到顾沉香，也着实欢喜，拉着顾沉香上下仔细打量了一阵后，彩菱小声道：“香姐儿，大少奶奶打发我来请你去院里坐坐。”

顾沉香吓了一跳，大少奶奶要见她？奇怪呀。

跟在顾沉香身后出来的吴大娘一听内院的人要见顾沉香，神色不由一动，下意识的眉头皱起。

“大少奶奶要见我？有什么事吗？”不知为何，顾沉香想起以前看过那些电视剧，莫非是因为昨天晚上的事情?

彩菱抿嘴一笑，道：“你不用紧张，大少奶奶为人和蔼，要见你肯定是好事呀。难不成还能为难你？”

顾沉香呵呵笑了两声，彩菱这话可不对，万一那位大少奶奶真是有心要为难她怎么办？电视里不都是这样演的吗？本来一名不文的小人物突然被上面的人叫去，十有八九都是坏事。昨天晚上才见了三少爷，今天内院的人就指名道姓的要见她，顾沉香可不认为她是那种名声显赫的人，别人巴巴的要来看她。

吴大娘上前一步，立在顾沉香身旁，道：“嗯，正好我刚给大少奶奶配了药，我同你一道去吧。”说完，不动声色的拍拍顾沉香的后背，示意她没事。

一听吴大娘也要进内院，顾沉香心里一乐，有干娘在一旁看着她，应该会没事吧。

彩菱甜甜一笑，道：“香姐儿，现在我们可以走了吗？”

低头先看了看身上的衣裙，见没有不妥之处，顾沉香点点头，跟着彩菱一道往内院走去。

顾沉香以前可没有想到有一天她可以进到王家内院，真要说起来，这内院布局设计的确不同凡响，早知道王家有钱，可是看到院子里一处处匠心别致的假山石桥，就连穿堂回廊顾沉香都觉得处处透着精致与舒适。这年头的有钱人果然懂得享受呀。

顾沉香虽然是刘姥姥逛大观园头一次，可是除了进园子大门时多看了几眼外，一路上安安静静，不多看不多望也不多问。

吴大娘见她这般，心里着实高兴，这举行大方得体，就像个小姐一样。而另一旁的彩菱也心里好生奇怪，在彩菱印象中，大凡进到内院的人都难掩一脸的激动兴奋与羡慕，像今天顾沉香这样淡定自如彩菱还是第一次见到，私下里彩菱不得不佩服起顾沉香，够胆色。

走了不到二刻香的功夫，彩菱领着顾沉香来到一处小院外。白墙青瓦，低低的墙头可见从院内探出头的秋海棠，红艳艳的花朵颤微微的开着。

“到了。吴大娘，香姐儿，请。大少奶奶在屋里。”彩菱低声说了一声。

趁这个功夫，顾沉香拉了彩菱一下，小声问道：“彩菱，你真不知道大少奶奶找我什么事情？”

彩菱笑着摇摇头，压低了声音道：“香姐儿，大少奶奶是个温柔的人，她不会吃人的。”

吴大娘在一旁听了，也不由好笑，原以为顾沉香是波澜不惊的主，哪知这一句话还是泄了底，到底还是个小孩子呀。拉起顾沉香的手，吴大娘轻声道：“香姐儿，进去吧。”

抬头看了一眼，顾沉香也有几分不好意思，她嗯了一声，乖乖的跟在吴大娘身后。

“拜见大少奶奶，奶奶吉祥。”

进屋，先上前行了礼，顾沉香这才抬起头好好打量起传说中温柔可亲的大少奶奶。那是位二十三四岁上下的女子，面若圆月，眉如黛，眼睛大大的，身上着素绒绣花袄，下面是烟霞色的烟纱散花裙，头上只配了一枝简单的步摇，一眼看去，的确像彩菱所说，温柔又大方。

不过，这才初秋，这位大少奶奶是不是穿的有点多了？再看了一眼大少奶奶身上的短祅，顾沉香垂下了眼睛。

“呵呵，这位就是大娘新认的干女儿吧？真是个漂亮的孩子，一看就是个温柔大方的姑娘。”大少奶奶的声音很好听，语调不紧不慢，不高不低，说话轻轻的，透着一股子亲热。

吴大娘在一旁应道：“大少奶奶谬赞，别看香姐儿一副安静的样子，这闹腾起来像个小子。”

大少奶奶笑道：“大娘就骗我吧，这般俊俏的孩子就是要活泼一些才好，小姑娘家家的太安静也不成。坐吧，刚泡了新茶，都尝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