厉风夹杂着哨音的尖啸穿过黄沙，从四面八方席卷向逃窜的人群，犹如千万战死的亡魂从天际嘶吼着坠入人间炼狱。

身后传来的闷雷声不是来自天上，而是发于地面，是那些连一匹马革都没能裹回故土的千万亡人。

“我们兵分两路吗！”沈轩天在震天的脚步声中边跑边吼着。

“没必要。”

洛尘摆手，这么多的活尸就算分成两半也已经没有意义了。

他回身眯起眼睛，穿过飞起的昏黄尘土，看见了从门后涌出来的那犹如海啸般的东西。

是穿着布衣的骷髅们。

它们衣衫褴褛，骨架较小，却仿佛带着滔天的怨愤如寒霜过境，森森白骨连同前方紧挨着的铠甲活尸也被吞没了。

那些是守城的平民，也是战乱的流民。

“应该是很好对付的。”吴意说着那些布衣骷髅。

它们的骨骼更加脆弱，几乎一撞就碎，但那种滔天巨浪的冲锋，就算是碎掉的骨头也能活活埋掉他们，在黄沙之上立个几百米直窜天际的巨型骨碑。

“可现在还不行。”

洛尘他们转向冲向森林，既然避无可避，那就两害相遇取其轻。

他们穿着黑色的铠甲即将和黑色的活尸短兵相接。

“他妈的一群废物什么时候了还躲在后面！”纹身大哥抡着不知是谁的腿骨朝身后大吼，“我们他妈的要是顶不住，你们直接就能被活撕了，别他娘的只会跑路，这时候谁不想死谁先死，给我杀！！！”

从侧面扑来的腐烂活尸最先对上洛尘一行人。

那一刻其余众人才终于看清，在这漫天遍地之中到底谁才是真正的凶兽怪物。

不知何时真的下起了细雨，洛尘手握一根森白的骨刺，弯曲的弧度划破雨珠精准的捅进脊椎的缝隙，眨眼之间几个起落，头颅像是泥流中滚落的石，粘着浓稠秽物坠进身后的洪流之中。

飞溅的骨头从前方崩裂四溅，吴意一拳砸进头颅，他推着尸墙前进，像是最凶悍暴戾的野兽，所踏之处碎骨如雨噼啪决堤。

死亡威胁间的血性像是弥散进空气的兴奋剂，所有胆小的人都烧红了眼，理智在几乎毫无的希望面前彻底碎裂，他们吼叫着咆哮着挥出了背水一战。

他们冲进了森林，犹如蝗灾过境，身后的树叶枝丫被疯狂翻涌的骷髅们扫刮一空，同时也留下了一路小山般的白骨堆。

树林虽然奏效，但依旧杯水车薪，几乎没人能一眼望到它们规模的边际。

“小洛，”洛轻沙哑的声音忽然传来，那里蕴藏的虚弱听得洛尘心里一惊。

“你怎么了？！”

“没事…”洛轻朝他混不吝地笑了一下，但还没等接着开口，他忽然间就喷出一口鲜血！

那一瞬间洛尘的眼神就暗了下去。

这个症状和刚才那个瘦猴男人太像了……

“没事儿，你这什么眼…眼神哈……跟看个死人一样……”

洛尘唇角紧抿成一条绷紧的线。

“不碍事，”洛轻擦着嘴角溢出的血迹，“我这一回…生二回熟，大不了再死一次…你也慢…慢慢熟悉一下哈……”

洛轻笑得很轻松，可没有人能看得轻松，他就像洛尘攥在手里的一把流沙，一次一次眼睁睁地消失。

“吴意，”洛轻皱眉咽着一口血沫，“你这人貌似靠谱但我看不透，可事到如今我也…只能拜托你…他比你以为的更疯，各种意义上的…你既然招惹了他，那就谁也别想全身而退。”

“况且这世界…欠他太多……你死也要死在他前面，听懂了吗！”

吴意一声没坑地听着他说完，第一次没有露出别的情绪。

“知道了。”他居然如是应下了。

“小洛，好好活着，”洛轻笑着拍了拍洛尘的肩，“但要是实在不行…你再来陪哥。”

“还有没有被感染的了！”他不等人回答就朝其余人吼了一声，“怂了几轮啊！死到临头了能做次人么？！能的就特么别废话跟我走！！”

说着他头也没回，因此洛尘也没能再看他一次。

他从人群中冲出，其后跟上了几个彼此毫无瓜葛的陌生人。

他们都没有回头，朝着远离众人的方向冲了出去，不知谁咆哮了一声，那嗓音里裹着带血的颗粒，像是诱敌的号角给剩下的人吹响了生路。

成片的骷髅大军扭头跟去，他们渺小零落的背影瞬间被淹没在森森白骨之中。

“我们…我们……”王雨桐带着哭腔和体力不支的喘息，“我们得回城门。”

他们往身后看去，还剩下三分之一的布衣骷髅不知何时早把其余活尸吞噬殆尽，像是恐怖的魑魅正紧跟不舍地蹿行身后。

“回的去。”

洛尘眼底赤红晦暗，他甩着白森森骨刺上的污渍，像是这雷雨中的修罗。

“来得及，”吴意和他并肩回身，“只要在他们真正死亡前结束，他们就不会死。”

“就算被咬不还是有三十分钟的时间吗！”

沈轩天咬着牙朝满天铺卷过来的活尸吼道：“淦他娘的！”

犹如一把用绝望开刃的刀，他们像是受伤的野兽，在湿淋中暴怒。

没有什么东西能决定他们的生死，这条属于自己的命他们亲手来挣！

碎裂的骨头漫天横飞四溅，他们如尖刀破竹般杀了回去，曾经瑟瑟发抖的人们目眦欲裂，眼里的疯狂搅碎了挡在生路前的所有障碍。

“啊啊啊啊啊！！！”

可突然有人惨烈的尖叫了起来。

几乎所有人为之一愣，因为他们忽然看见，人群中有个人猛地扑到了旁边人的身上，对着他的脖子一口啃下！

喷溅的血花呲了旁边人一身，被咬的人摔倒下去，瞬间就被蜂拥而来的骷髅吞噬。

“怎么还有人被感染了不说啊！！！”

可这仅仅是一个开始……

昨天的逃亡中不知道多少人摔伤，擦伤亦或被抓伤，或许当时连他们自己都没有分辨清楚。

而今天他们又抱着侥幸能逃脱的心理，将自己隐匿在人群之中。

可现如今到了时间，终究没能逃过，他们接二连三地彻底沦为了怪物。

“啊啊啊啊这个也是！！”

“救命啊！！”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最开始五十来人的队伍，现在只剩下十几个，而这其中却还有着比其余活尸更结实更疯狂的人类，正在如成群的豺狗般扑食，饮血啖肉。

它们不死不休，那些被同类咬过的人已经没有了再生还的可能。

他们在树林的边缘，前方迎着成千的骷髅，身边藏着同类的怪物，濒临死亡的绝望像一道天堑横亘在城门之间。

“吴意，”洛尘的眉眼被雨水洗刷得格外冷冽。

“之前你欠我的那次，现在，我要你还。”

雷雨如注，焦急地伴着嘶喊，当初一把赌下的言听计从之诺如今终于得以应验。

“我要你活着走进那座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