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世上没有偶然，存在的只有必然……

舒睿的话让竺米想到以前听来的这种说法。她受到袭击如此解释的话，也算是一种必然么，必然会经历的劫难。因为自己替楚尧奚调理了味觉，所以便要受到相应的罪？就好像救了落水之人自己却不幸丧命那样，因为是要顶替本该丢掉性命之人的命？

啊啊～～不好不好，怎么越想越如此悲观，都开始想到生命论了。

用力摇了摇头，竺米继续手里牛肉饭的准备工作。

“你讨厌洋葱吗？”

男子突然开口问着竺米这样的问题，反倒使她有些不明了，以为是问楚尧奚的事情才漫不经心的解释着，“怎么会，我当然是喜欢洋葱，炸洋葱圈也很好吃，调味也是最佳食材，否则我也不会拿这个来形容楚尧奚了吧，为何突然问这个？你不是还要加菜吧？”六个大大的狮子头丸子，再加上一碗饭量足够的牛肉饭，这家伙又不是没吃早饭，现在离中午也还有段时间，还真想让她把他理解成是猪？

“……你看你手里。”没有看出女子的想法，舒睿低声提醒着。

手里？

竺米先是回头不解的望向靠在墙边的人，复又按他所说看了眼自己手里才明白过来，明明是撕掉内层薄膜后该拿去洗净切丝的东西此刻却被自己撕得细碎。这种低级错误也会犯，真不知道自己究竟在想些什么。叹了口气，将碎洋葱装碗放到一边重新拿起一颗完整洋葱继续之后，竺米才对身后的人开口道。

“想要笑不用憋着。我不会认为你是突然改变形象。”

“没什么可笑的，若你心不在焉是因我刚刚的话，就当我之前没说什么。厨师受心情影响很正常。”

竺米撇了撇嘴不去反驳，可心里却是一阵抱怨，这话怎么听怎么像是在嘲笑呢，什么叫当他之前没说啊，说都说了，难道还能收回的？她就算听力下降受了影响，那么清楚的声音也不可能听错吧。

懒得再去计较这个人的措词，竺米继续将胡萝卜去皮切片，西兰花掰成小朵，入油盐水中快速焯烫后捞出，过冷水后沥干放置一旁备用，又将牛肉片入沸水中快速飞过水，变色后立即捞出，流水冲洗干净后控干水分；又取少许兑好的调味汁倒入锅中小火煮开。然后调入少许淀粉水，制成浓稠的汤汁。

“这个汤汁一会儿你可以用来拌饭吃。”

竺米一边对身后的人解释，一边将剩余的调味汁再次入锅中，倒入洋葱丝中大火煮开；倒入牛肉片加了柴火用大火煮开后立即起锅。然后把煮好的牛肉片和洋葱丝夹到米饭上。再摆上适量胡萝卜和西兰花，并淋上适量之前说要拌饭用的汤汁，这样竺米所掌握的牛肉饭就做好了。

“算你会吃，这种牛肉饭的确是肥瘦相间的口感比较好。”将之前做好的红烧狮子头和这碗牛肉饭端到御膳房院落里的石桌上，竺米这样解释着，这谢礼不算贵重，不过既然是本人提出的，她也没什么可计较，而且有人愿意吃她做的菜，她何乐而不为呢。

“之前你调汁用的那个棕黄色的液体是什么？”看着面前摆着的饭菜，舒睿想到刚刚很在意的事情开口问道，她将酱油和米酒混合后又倒入一个没见过的瓶装液体然后兑水冲淡，这种酱汁以前没有见过，香气带有清新柔和的米香及甜香味，不禁让他觉得好奇。

停下擦手的动作，竺米沉了沉气，这家伙果然是怕她做什么奇怪的东西才来监督她的啊，莫非是个有饮食洁癖的人？心里虽这么想着，竺米面上却还是给对方解释道，“那个叫做味啉，可是一种很好用的调味。”

“味啉？没听说过。”

“当然啦，怎么可能会听说过，轩瑞根本就没这种东西，这是我一两个月前调的，现在正好可以拿来用，就像是一种甜味酒，烤肉、烤鳗鱼或者是做面汤都很适用。一般料理当中使用酒，主要是去腥，提味，防止异味产生，这些功能味啉都有，如事先加入味啉，就可防止食材煮糊。香气协调、口感清甜爽口，对鱼糜类制品的增香、改善口感效果都很明显。”

“你果然很喜欢调味。”

“……呃，实在看不出你有夸赞的感觉，来闻闻看，它可是有提鲜的效果，今日算是你有口福，第一个尝到了，本来是要拿去给楚尧奚做膳食用的。”

“……那这碗饭就给陛下端去吧。”

面对舒睿严谨的表情，原本刚要动筷的动作停下来，竺米无奈叹了一声，还真是从不做逾矩之事的死板男。示意他赶快趁热吃，竺米摆了摆手。

“你啊，是不是经常被楚尧奚说不会变通？”

“没有。”

“呃……”呿，表面没有吧，楚尧奚那家伙肯定暗自想过很多次了，人家把他当知己看待，什么事情都告诉他，只不过舒睿这人太恪尽职守。“你啊，不必在意那么多，这不过是一剂调味，就是将蒸熟的糯米、米曲与烧酒混合，使糯米中的淀粉发酵后行成糖分，从而压榨出来的汁液。”

“可是你是打算给陛下品尝的。”

“哎呀，哎呀，我说舒睿你能不能不要这么认真，你先尝尝看，味淋的妙用无穷，能取代糖的角色，它的甜味虽然没有糖的浓郁却能充分引发食材的原味来增加美味的功能。”

“……所以，这个给陛下拿去。”

“喂，你究竟有没有听我说啊？我都给你解释这么多了你还是不明白？这个东西纯属就是用来调味用的。”

竺米几近纠结的状态，然而面前的男子却仍然坚持己见要把这碗牛肉饭拿去给楚尧奚，使得她郁闷至极，几乎就要到了抓狂的地步，一般人早就抢着先吃了，他却好，还推让起来。

“我说啊，你还是没明白我的意思嘛，给你解释了这么多味啉的功效其实就是想告诉你，这不是吃过一次就会消失的东西，还有很多，所以你可以放心大胆的使用，不会因为你吃了这碗饭，就没有味啉这种调味品了，楚尧奚会吃到的，我会用这个给他做菜的，所以现在可以安心吃了吗？”

“……先于陛下尝到这种调味……”

“停，你不吃是不是？你不吃我吃，就说了，没关系的，不过是一个普通的调味汁，虽然在轩瑞看起来是没见过，不过也不是稀奇珍贵的东西，你胆子怎么那么小，还有，你的尊卑观念太严重了，怪不得当初没有听巴娥的带巴兰私奔……”

竺米气呼呼的抢过碗正欲扒进嘴里，却猛然发觉自己说错了话，果然对方原本平静的面容此刻满布阴沉，说不出的低落与自责的神情从眼眸间四溢开，连竺米都清晰的感受到那股寒气。

啊，糟糕，踩到这家伙的雷区了。

想到当初九莲国三王子提及巴兰一事时这人的气场，竺米忍不住放下碗起身想要退离这方圆之地，以免那气势波及到自己，尤其说错话的还是她。然而没过多久，那种低压的感觉却消失了，男子重新拿过那碗牛肉饭竟用勺子吃了起来。

“那个……”挪动的脚步收回来，竺米试探性的望了望闷头吃饭的人，又因对方突然开口，吓的后退一步。

“你说的没错，有些事上我不太会变通，才让许多事进展的不如意。”

“呃，其实，我也没那个意思。”这家伙真有自知之明，不过能一直坚守着与死者的承诺，而一直保护楚尧奚和巴娥，他也着实不简单，在竺米心里多少对舒睿有些敬畏之意。

“这饭挺好吃，是那个味啉的作用吧。”

“呵呵，好吃吧，我就说了一定好吃。”

气氛总算缓和下来，又被夸了好吃，竺米心情大好，又给对方端来一杯玫瑰洛神饮，二人便坐在御膳房的院落里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不过，因为舒睿话少，基本都是竺米一个人在那里说来说去，一会儿说到昨日与令狐智比试时的紧张，一会儿又说到郦婷那女人的神秘，末了还会试探性的问着男子对巴娥的感觉。

只是舒睿虽在听着却没怎么发表言论，就连问到巴娥时也只是说她是个好姑娘。

这种敷衍的回答，竺米自然不肯罢休，然后对方却放下筷子站起身，“多谢招待，我吃饱了。”

“欸？这么快就吃完了？我还有……喂，舒睿，你先别走啊，咱俩再唠几两银子的，喂……”

看着男子头也不回的走出御膳房，竺米就有些气馁，果然，因为刚刚的话他在生气呢吧。

“唉～～自己这个管不住的嘴。”抱怨一句，竺米也只得站起身收拾空下来的碗盘。

而舒睿走出御膳房没多远，迎面便遇上楚尧奚身边的随侍太监阮信，他先是对其行过礼才缓缓道，“舒大人，陛下于御书房传见您。”

“……有劳公公。”

舒睿并未多想便跟着阮信走去御书房，到了那里走进去，楚尧奚正在处理早朝收上来的折子头也没抬便直接开口，“舒睿，明日福王要去校场，那里你比较熟悉，所以朕打算派你和阳星二人一同陪他。”

“是，遵旨。”

“不问为何吗？特意要你和阳星都去的原因。”

“臣不知，望陛下明示。”

“乌邦义也会前往，朕要你们盯着他二人的举动。”

“臣明白。”

“没事了，退下吧。”

“是。”

就在舒睿起身即将走出之际，楚尧奚犹豫着又将其叫住，男子转回身复又问道，“陛下还有什么指示？”

“舒睿你……”想到刚刚在御膳房门口见到的情景，那女子与其相谈甚欢的画面一直在脑海中挥之不去，可楚尧奚又怕自己会错意，不想轻易问出口，只怕是自己的嫉妒心作祟而冤枉了眼前的人，竺米会和舒睿在一起，也许只是简单的接触，毕竟昨日是他救了她，那女子似乎也说过要答谢，可他还是忍不住在意。

“陛下？”见楚尧奚迟迟没有继续说下去，舒睿便开口问了一声。

只见楚尧奚抬起头望着他许久之后才低声道，“昨日辛苦你了。”

“……这是臣应该做的。”

“舒睿你，对竺米……”

“对竺米？”

“……没事，没事，下去吧，朕没有什么要问的。”犹豫了许久楚尧奚还是选择不去问出口，只当自己胡思乱想而已，但对方似乎看出他的想法，站在原地并未离开。

“陛下可以要问臣对竺米的感觉？”

“……算，是吧。也不算是，不，没什么，当朕没有提过。”

难得见到楚尧奚露出如此踟蹰之貌，舒睿不禁觉得有趣，虽很想忍住，可终究还是从嘴中漏出一丝笑意，惹来对方抱怨。

“恕臣无礼，只是陛下此时像极吃醋的样子，忍不住……”

“朕没有吃醋。”皱眉板着脸瞪着站在面前的男子，楚尧奚试图掩饰自己泄露的心思。

“是，臣比喻错误。”君臣之礼的观念使得舒睿并未太过调侃眼前的人，复又正色开口，“臣对竺米只是一般对待，昨日救她也是职责所在，今日与她一起也是接受她的谢礼，并无其他想法，还望陛下不会多想。”

“朕没有多想……虽然没有多想……只是……”楚尧奚说的话断断续续，面容略显失落与孤单，愁绪挂满面容，眉眼间掩不去的是对自己的怨责，只是，若昨日救那女子的是他，不论她发生什么，陪在那人身边的都是他，若能如此就好了，他只是在自责，身为皇帝也有那么多无能为力，甚至还要去嫉妒臣下，有要与其争宠之嫌。

这样的自己，实在让他说不出口。

“下去吧，没事了。”

“是。”

从御书房走出来，舒睿望了眼屋内陷入沉思的男子，复又转过身改变原本要去侍卫处找阳星的打算，转而向御膳房走回去，此时，竺米正在为了楚尧奚的午膳想着食单，正拿着毛笔发呆之际便看见走进来的人。

“怎么又回来了？不会说谢礼不够吧？”

盯着女子审视许久，看的竺米有些不安，那眼神又是与最初相识时无异啊，若是真有什么不同的话，恐怕就是此时他的审视里没有了杀意，“这样看着我做什么？我可没有偷你东西。”

“你，明日若是没事，就陪在陛下身边吧……今日也是。”

“啊？什么意思？我可不侍寝。”

“陛下他……总之你就陪在他身边就对了。”

说完，男子也不等竺米回应便转身又走出了御膳房，留下的是一头雾水喊着莫名其妙的竺米，等她做好膳食端到楚尧奚寝宫，也没听清太监说了什么直接推门走了进去，边走还边抱怨，“楚尧奚，你说舒睿这人怪不……g”最后一个怪字刚发了个音，竺米才咀嚼过来刚刚太监说的是什么，

陛下正在更衣……更衣，更衣，更……衣。

虽然旁边还有太监宫女在场，竺米还是忍不住脸红起来，尤其是那敞开的内衫里结实有型的皮肤与肌肉，虽然知道他是练过武的，可让她想象这种皮肤还是有些困难，上次在千汤殿也只是偷瞄过他的背脊就脸红心跳到不行，此时则是正正面，可想而知她此时气血上升的有多快。

“……打扰你更衣了，我出去重来。”唉，太监宫女都在，自己在这矫情个什么啊，竺米自我嘲笑着，身子却依然俯下去准备退出房间，男子清越之音便传至耳中。

“你们都下去吧。”

“是，奴才（奴婢）告退。”太监宫女纷纷领命退出房间，竺米只以为他是累了想睡个午觉作势也要跟着众人退出去，却不想，楚尧奚已经来到她的身前拉着她的手臂。

伤口传来的疼痛使得竺米嘶的一声抽着气，对方倒也识趣的松开手，可竺米还是怨气的抬头瞪向他，“楚尧奚，你故意的是不是？知道我那有伤你还……”

指责的话还没说完，竺米却说不下去，因为对方正用一种极尽委屈的眼神看着她，甚至还因自己鲁莽而道着歉。

“朕错了，只是看见你进来想要逗逗你，一时就忘记你受伤的事。”

“唔！”皇上都亲自认错了，这可是难得的事，自己何德何能让他如此屈尊，竺米的怨气因他这神情而熄了火，却不得不还是别过头不去看他，“衣服，系好了再跟我说话。”

楚尧奚无奈的淡笑着系上内衫的带子，随即拉着女子的手走到桌前坐下，“今日可留下侍膳？”

“……你都让太监宫女们退下去了，我难道还一个个去给找回来啊。”

“呵呵，你同意，朕也不同意。”

“……哼，少得意。”

“对了，刚刚你进来想说什么？”

“啊，就是舒睿那家伙，说些莫名其妙的话，让我陪你什么的，就算不说，我平时也是跟你在一起的时间最长，不明白他在想什么。”

“哦？舒睿他这么说了？”

竺米点了点头，将一块鹌鹑肉夹到楚尧奚的碗里，看着对方了然的笑意怀疑的问道，“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恩，算是吧。今日，朕误会了舒睿。”

“那算什么，根本就不是原因啊。”

楚尧奚只是笑而不答，心里苦笑着自己的心思果然被那人看出来。只是越想接近的心也敌不过现实拉远的距离，他的力不从心依然存在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