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门嫡妃
作者: | 分类:穿越 | 字数:203.4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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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1章 只有更毒
更新时间:2014-1-24 16:59:40 本章字数:13107
风银星咧嘴对她傻傻一笑,他脑子里完全听不到外界的任何声音,现在满身心的只有一个念头在强烈的支使着他。爱睍莼璩
那就是将眼前这个绝色卓约的少女狠狠搂入怀,好好爱怜一番。
这个念头之强烈,已经到了让他无法自控的地步。
于是,他便遵从自己的意愿,对东方语张开双臂伸出手去了。
他的动作从后面望过来,除了是想对东方语不轨还是不轨。
东方语一笑嫣然,眼神狡黠之中隐含着万丈不化的森凉。
就在风银星张开双臂向她扑来的瞬间,她身子微微往前一倾,除了及时避开了风银星的狼爪之外;她还同时自动的滚入那水深不及半尺的池子里。
天知道,她多想建一个游泳池畅游一番;虽然眼前池子的水浅了些;不过好在有鱼儿陪着,也算是弥补了她心中的缺憾。
她这一滚一跌,别人望过来,那是绝对的为了躲避风银星而狼狈跌下去的。
“啊……夏雪,胭脂……你们在哪,快过来救命啊!”
东方语绝对真实的惊慌大喊,让参与其中计划的夏雪听到,都不免被大大的吓了一跳。
夏雪与胭脂当然不可能在听到叫声便立马飞身扑过去的。
夏雪还有意无意的阻了一下反应过快的胭脂。
按照计划,她还得看见风银星也扑入池水里,才能奔过去救人。
东方语滚入池子之后,又微微凉笑着对风银星眨了眨眼,当然,这个时候,她一边高呼着救命,手里还不忘狠狠的拉了风银星一把。
在别人看起来,自然是风银星意欲对她不轨,并且不顾一切地扑下去。
这一幕,不但被无意过来游园的大郡王妃静云看得清楚明白;就是后来闻声掠来的墨白与安王爷,也及时的目睹了这一幕。
无数人目瞪口呆之中。
墨白衣袂一甩,颀长的身影便如一抹流星般掠了过去。
而且他的速度之快,显然比几乎与他同步追去的安王爷要快了数倍。
墨白掠过去的时候,没有一丝犹豫,人未到,掌先出。
掌风如雪,夹着万钧之力朝着风银星的面门拍去。
风银星在他的手掌拍到之际,似乎突然间清醒了过来;虽然他还不知道发生什么事,也不清楚眼下的处境;但墨白的掌力却是货真价实的。
他也来不及开口说话;只能下意识的出手相迎。
不过,他反应纵然再快,也失了先机;脸上立时受了墨白扎扎实实的一掌。
这一掌打在面上;除了立时现出清晰掌印之外;风银星嘴角还缓缓渗出了鲜血。
他被打得莫名其妙,心中自然也有怨气;加之他本来就对墨白不满。
当下不假思索的,就站在池子里与墨白对打起来。
身影变换里,众人只见池子里人影绰绰,两人交手之快,实在令人眼花缭乱。
东方语在夏雪的搀扶下,跌跌撞撞站了起来。
安王爷这时终于也赶了过来。
他冷眼看着池里缠斗的两儿子,正欲出声喝止他们。
然而,就在这时,异变突生。
原本墨白一直占着上风;以风银星的功力,绝对只有招架之力,哦,不对,就是招架也感到无比吃力。
墨白在收招再出掌之间,动作无端的停滞了一下;就是这一下的瞬间;风银星瞅得机会,心头一阵暗喜;手指闪电般按在了腰带上。
接下来,几枚细小的银针只在阳光下微微一晃,随即没入了墨白挥来的手掌里。
墨白身体立时僵硬地晃了晃;再然后,他冷冷吼了一句:“风银星人,你卑鄙。”
然后,在众人始料不及里;墨白晃了一下之后,居然直挺挺的栽倒下去。
东方语正跌跌撞撞走上池子,墨白这一倒,顿时吓得她大惊失色。
风银星似乎也没料到自己藏在腰带上的银针有如此威力;他原本想着,银针射出,顶多不过能够逼得墨白出手变慢而已;而他就是需要在墨白慢下的时间里,跃上池子,然后向安王爷解释清楚。
他完全没料到墨白居然会躲不开他射出的银针。
但现在,看着墨白直挺挺表情无比痛苦地栽倒下去,他的心,似乎也在瞬间凉凉的,沉了下去。
安王爷伸手一抄,将堪堪倒落池底的墨白接住,带了上来。
东方语连忙过来为他诊治。
不过就算东方语不说;在场的人谁都看得出墨白中毒了,还是十分厉害见血封喉类的毒药。
因为此刻墨白原本略呈病态苍白的脸,在这眨眼之间已浮出一层暗灰之色;而眉宇间隐隐还有暗红流动。
安王爷狠狠地瞪着风银星,伸手,冷冷吐字:“解药!”
风银星的面色也不比墨白的好看多少;他尚处在疑惑的震惊中,突然看见了安王爷那只摊开的手掌,上面起有茧子,伸在他眼前呈坦平的形状。
“解药?”风银星下意识的惊愕重复,目光对上安王爷森冷噬人的眼神,才倏地惊觉这二字代表着什么,他怔怔抱头,无比后悔道:“父王,我、我没有解药。”
“你用这么歹毒的毒药对付自己的弟弟,到现在你竟然还不肯拿出解药!”安王爷声音森冷,语气透着极为不耐的狠戾。
“哼,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心里有什么盘算;告诉你,若是墨白出任何意外;我会毫不犹豫地让你陪他。”
“父王,”风银星被安王爷凛冽狠戾的目光惊得浑身发抖,“我真的没有解药;我原先根本就没往银针淬毒,这……解药从何而来。”
安王爷冷冷瞪他一眼,紧抿着嘴唇,连一个字也不肯再说。
东方语惨白着脸,也顾不上自己浑身淌滴不停的水珠,哆嗦着将自己身上的药丸不要钱的往墨白嘴里塞。
幸好她刚才只是在水里滚了那么一会,药丸虽然有些湿,但并没有化开。
安王爷看着她虽然惊慌却仍然强撑镇定而熟练地为墨白诊治,这才回头吩咐人进宫请御医;同时还一个眼神示意侍卫将风银星扣押下去。
后来,东方语在流光阁里忙碌了半天,浑身衣裳湿透也顾不得换下,一直默默守在墨白身边,直至后来确定墨白体内的毒暂时不会再往腑脏蔓延,她才肯在夏雪半拖半拉强逼下换了衣裳。
御医来了又走了。
御医的医术,不说其他,单就解毒方面而论,根本远远不如东方语的水平。
安王爷送走了御医,又回到了流光阁,看着满脸憔悴的东方语,眼里纵然有不满,这会也只得压制下去。
他就知道,长得过份漂亮的女人是祸害。
但是,这会,他再迁怒东方语也于事无补;他坐在边上,沉默良久,才缓缓道:“世子妃,他的情况现在如何了?”
东方语茫然扭头看他,好半晌,才苦涩道:“情况不太乐观;不过我一定不会让他有事。”她说得很慢,可见发声艰难。
安王爷瞧着她的脸色,眉头狠狠地拧了一把。
他想了一下,默默地看了看东方语,忽然转身大步走了出去。
风权铮离开流光阁之后,直接回到主屋。
“来人,将风银星带到这来。”
他让人去带风银星的时候,一直忐忑等候他从流光阁出来的大郡王妃静云与胡侧妃都在暗中留意着他的动静;趁着这个时候,胡侧妃与静云齐齐走了进来。
婆媳俩一进屋,直接便双双给安王爷跪下。
安王爷见状,眉头拧紧,冷冷道:“你们这是要干什么?”
他的声音就如他的表情一样,冷漠而无情。
胡侧妃与静云皆不同程度地震了震。
两人目光飞快交流了一下,最后,胡侧妃小心翼翼道:“王爷,银星与世子起争执,全都是因为世子妃自己不检点的关系。”胡侧妃这么说,显然是静云已将在现场看到的一切都详细地说给她听。
虽然静云看到的只是风银星意欲对东方语不轨,而张开双臂向她扑来的情景;但后来夏雪搀扶东方语从池子走出来的时候,她的衣袖与裤管还是呈挽卷状的,上下皆裸露着一段雪白肌肤。
两人在过来之前就已经商定,一口咬定东方语有错在前;再说后来的事;也许就能让王爷因为对东方语心生不满,而对风银星从轻处置。
安王爷一听这话;眼神果然又深沉了些。
他冷冷瞥过她们,沉沉道:“世子妃检点不检点;她也没有主动去招惹别人;是你的好儿子非要粘着她不放;这些当时不仅大郡王妃你亲眼所见;我也一样看到了。”
“这……”胡侧妃被安王爷这一顿冷叱,叱得脸色泛青,她咬了咬嘴唇,又道:“银星平日从不是沉溺女色之人;他怎么可能无缘无故去招惹世子妃;一定是有人对他用了什么药,控制了他的意识,他才会做出那种荒唐事。”
“用药?控制他的意识?她为什么要这么做?”安王爷一声嗤笑,眼神轻蔑,“你不如干脆说世子妃暗中对他下了迷魂药,故意让我们看见他对她不轨更好。”
“你自己没脑子,也别把别人当成跟你一样;他有没有被药物控制,我会看不出来;他当时与墨白缠斗的时候,若真被药物控制,他出手能那么迅速流利!”
安王爷嘴上虽这么说;但他心里也确实起了怀疑;同样怀疑风银星当时的情形,是不是曾受药物控制。
不过,苍蝇不叮无缝的蛋;若真是这样;也是风银星自己心术不正,才会被人所乘。
“他自己有错在先不肯低头认错也就罢了,他竟然还用暗藏的毒针射杀世子;你说,若是他真是无辜的;他何必这么做。”
胡侧妃与静云见安王爷暴怒无比;眼里更是布满了层层凌戾的煞气;两人想了想,实在不知再如何接着为风银星辩解求情才好。
一时间,所有人都沉默下来。
这时,侍卫终于将风银星带到了安王爷面前。
“父王,我不是有意要伤害世子的;你相信我。”风银星一见安王爷,立即战战兢兢跪下来辩解。
风权铮漠然瞥过他头顶,冷冷道:“你知不知道因为你的毒针,世子现在危在旦夕;你竟然有脸要我相信你不是故意的。”
风银星震惊抬头,怔怔看着安王爷冷漠暴戾的脸。
半晌,喃喃道:“怎么会这样,我真没有想要射杀他的意思。”
“父王,世子妃不是号称医圣吗?难道她也没有办法?”
“哼,若不是她医术了得;世子现在只怕早就回天乏术了。”安王爷王爷恨极冷哼,盯着风银星的眼神透满了冷峻恼恨。
“对,父王,我、我根本没有想过意图对世子妃……对世子妃不轨;我当时不过碰巧路过花园,然后……然后不知怎么的,我迷迷糊糊就走到她身边去,后来……后来发生什么事,我根本完全不记得了,我清醒过来的时候,突然就挨了世子一掌。”
风银星被关押的时候,将事情前前后后想了多遍;终于也理出了头绪;认为自己一定是在无意中着了道,才会做出如此失控的事情。
他承认,心底里确实曾觑觎过东方语的美色;那个美艳到骨子里的妖精,不刻意诱惑,最自然的一举一足却透着无限诱惑风情。
可是,这个念头,也只是被他牢牢的死压在心底而已;他表面上,从来就不敢表露一丁点。
他怎么可能在花园那种地方对她做出轻薄的举动来。
安王爷根本不想听他的辩解,就算他说的是真的;只要他拿不出证据;这样的说辞也无法令人信服;更何况,当时他与墨白掠过去的时候,风银星的神态明明清醒得很。
“哼,这种烂借口你也编得出来;你还是留着自己听好了。”安王爷冷冷瞪着他,满目恨意闪烁着莫名光芒,“我再问你一次,你到底肯不肯将解药拿出来。”
风银星一听这话,登时沮丧地顿坐在地。
“父王,我真的没有解药;我藏在腰带上的银针从来就不淬毒;我也不明白银针上的毒到底从何而来。”
安王爷看了看静云,冷冷道:“腰带既然是你的贴身之物;平日一定也是由郡王妃一手打理的;那么我现在倒要问问郡王妃你了;除了你,还有谁接触过他的腰带?银针上的毒是不是你暗中淬上去的?”
“王爷,不是我,不是我。”静云一听,顿时慌了手脚,又是摆手又是连声喊起了冤屈,“他的腰带平日虽然是我打理的;可我真的没有在他的银针上动手脚;况且,他从来都不让我碰那些银针的。”
静云说着,声音慢慢小了下去。
她这样,当然可以极大限度减少自己的嫌疑;但同样,也等于变相增大了风银星的嫌疑。
胡侧妃一听这话,立时忍不住狠狠地瞪了她一把。
果然,安王爷听完,漠然瞟了静云一眼,暴戾外溅的眼神落在风银星脸上,随即多了一层厌恶霜色。
“这么说来,唯一能在银针上下毒的人就是银星你自己了,你坚持不将解药拿出来,是吗?”安王爷声音陡然下降了数度,眼皮一掀,森冷眼神中透着决断,“那你就别怪我冷酷无情。”
安王爷如此冰冷的眼神与如此冷重决绝的语气,一下将跪地的三人都吓得心头发寒。
胡侧妃下意识哀声道:“王、王爷?”
“风银星企图轻薄弟媳;还拒不认错当场用毒针射杀弟弟;这件事众目睽睽所见;现在世子仍躺在床上生死未卜,他却全无悔改之意;我若是再姑息下去;还不知道以后他要祸害多少人。”
安王爷没有看胡侧妃,而是盯着面色灰败的风银星,冰凉的声音犹如来自寒冰地狱一样,谁听闻这样的声音,都不禁从心底直冒寒意;而任何人被他那暴戾森凉的眼神一瞪,顿时便觉得全身血液都被冻僵了一般。
“我就不将他移交官府丢人现眼了。”安王爷微微顿了顿,眼眸寒光溅起,凝掠在风银星头顶,“我且念在你我父子一场,你自尽吧。”
“自……自尽?”
失声喃喃的是胡侧妃;风银星与静云都在安王爷这一声冷酷宣判里,齐齐瘫坐在地;愣愣的似完全石化了一般,连眼珠也惊得不会转动了。
“王爷,求你别这么对银星,他也是你的儿子啊。”胡侧妃完全被安王爷的冷情决绝给吓傻了,她不停地磕头,再一边连声求饶,“妾身求求你,别这么对银星;你想想看,现在世子还躺在床上,你若是再令银星也……自尽的话;万一世子他救不回来;你岂不是等同一下就失去两个儿子,你如何忍心。”
安王爷完全不为胡侧妃语无伦次的求情所动,他冷冷瞪了胡侧妃一眼,冷笑道:“你错了,就算世子去了;我也不会稀罕风银星这个儿子;要知道,除了他们俩,王府还有另外两名郡王呢,我从来不用担心血脉无人传承。”
胡侧妃闻言,眼里一瞬闪过浓烈恨意;一恨安王爷决绝无情;二恨梁婉那个一直与她平起平坐的女人,为什么生了两个儿子;如果梁婉只生了两个女儿的话;她相信安王爷此刻就绝对说不出如此冷酷无情的话来。
但这会,纵然心里再恨;她也不敢表露丝毫。
“可是,王爷,你就算不念在他是你儿子;也请你想一想玉儿;你忍心看着玉儿那么小的年纪就失去父亲吗?”胡侧妃忽然想起了自己那个孙子;虽然安王爷对孙子从来不亲,也从不见他对谁表现出特别在乎的样子;但好歹这是一个希望,她总得试一试。
静云听到这话;震惊恐慌的情绪微微淡了些;她接到胡侧妃拼命暗示的眼神,也立时凄凄地低泣道:“王爷,求你饶了郡王吧,求你饶了郡王吧;孩子那么小,若是孩子从此失去父亲;孩子以后该怎么办!”
就在这时,奶娘也将玉儿带到了安王爷面前来。
那孩子一看见黑脸冷眼的安王爷,立时就吓得哇一声哭了起来。
但是,静云见状,还得硬着心肠,不断逼迫玉儿走到安王爷身边替他爹求情。
玉儿畏畏缩缩挪了半晌,小身板一直在不停地抖呀抖,最后硬着头皮,在静云哀求又严厉的眼神威胁下,战战兢兢挪近到了安王爷面前。
“爷爷……求你饶了爹爹吧;爷爷,只要你饶了爹爹,玉儿保证以后一定好好听话,绝不淘气;爷爷……爷爷……玉儿求您了。”
孩子又怕又惧,一边咬着打架的牙根,一边断断续续泣不成声哀求着。
安王爷冷着脸,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一幕;眼前哭声缭绕,实在让他不胜其烦。
他皱着眉头,冷漠看着他们,看了半晌,忽然叹了口气,缓缓道:“罢了,看在玉儿年纪尚幼,这么小的年纪就失去父亲的话的确有些可怜;我且饶了风银星这一次。”
众人闻言;登时悲喜交加;然这喜色尚未漫上眉梢,又听闻安王爷冷冷道:“不过,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跪在地上那三人的心顿时又高高地悬了起来。
“从明天起,风银星正式贬为庶民,逐出安王府。”
“我会尽早向陛下上奏折禀明此事;你们都散了。”
贬为庶民?逐出安王府?
风银星缓缓地露出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来。
这不是比直接要了他的命更让他难受。
可是此刻,无论是胡侧妃还是静云,都不敢再为他求情;生怕再次惹恼安王爷;又让这冷面阎王起了杀心;到时就真是神仙下凡都救不了风银星的命了。
翌日,风银星一早就被灰溜溜的逐出安王府去了。
胡侧妃与静云带着孩子玉儿在门口看着他狼狈离府;一时俱百感交集,沉沉无语。
两天后,墨白终于从死亡线上逃出生天,悠悠地醒了过来。
不过,按照东方语的说法,他目前仍未脱离危险。
安王爷见状,也不敢多说什么来刺激墨白;只好简短的叮咛东方语几句,让她好好照顾墨白云云。
安王爷生怕刺激到墨白,所以他在流光阁里待的时间自然不会长。
夏雪待安王爷离开后,终于忍不住轻声道:“世子妃,难道你们打算就这样放过那个人吗?”
东方语看了看躺在床上跃跃欲试想要起床的家伙,冷然一笑,道:“谁说我们准备这样放过他!”
“不过夏雪,你应该明白,有时候;死反而是一件让人痛快的事;相反,活着若是生不如死的话;那可比死更痛苦百倍;我宁愿让他难受的活着;也绝不允许他痛快的死去。”少女低低一声冷哼,明眸转动,瞬息流转出一片冰凉,“还有,你应该放心;我们只要做完前面的事情就够了;至于后面的事,会有人主动热情的替我们去做的;我看现在,那个人就已经迫不及待了。”
“再者,我可忘不了罗妈妈右手的手背上还有一个几乎穿透掌心的洞;那支簪子的主人还没找出来呢;我怎么舍得让那个人轻易的去死。”
夏雪听着她慢悠悠轻飘飘甚至还带着几分闲散意味的话;浑身忽然便激灵灵的打了个寒颤。
她突然有点同情那个已经被逐出安王府成为庶民的大郡王。
心想此刻,他一定后悔曾经下手害了罗妈妈。
可惜,这世上什么药都有;就是后悔药永远难求。
三天后,在前往无忧居的必经之路上;静云拦住了胡侧妃;她看了看四周,见四下无人,才扑一下跪倒在胡侧妃面前,凄声哀求道:“婆婆,求求你快想想办法让银星回来吧。再这样下去,我怕他会……”
“静云,你这是做什么,你赶紧起来。”胡侧妃皱着眉头,伸手一把将静云拽了起来,“银星可是我儿子,俗话说,我和他可是打断骨头连着筋的亲生血肉;难道你以为我不想让他回来吗?可这事总得慢慢想办法;你看现在,王爷还在气头上;还有,世子现在还没脱离危险;你说眼下风头火势的,我能在这个时候去求王爷吗?”
“那可怎么办?”静云犹豫了一下,又瞄了瞄四周,倏地凑近胡侧妃耳边,压着声音道:“婆婆,你是不知道,他被逐出府之后,一直借酒浇愁,昨天我去看他的时候,还……还发现他竟然在服食五食散;我担心若是让他这样下去,他可就全毁了。”
胡侧妃惊得差点跳了起来,随即她也机警地望了四下一眼,皱着眉头盯着静云,低低道:“这种话可不能乱说……”
“婆婆,我也希望是我看错了;可是……不会错的,只不过我现在在他面前还装作不知道而已。”
“嘘,别再说了,改天你带玉儿到我院子玩耍。”胡侧妃掠了掠四周;虽然四下无人;但她总觉得心里不踏实。
那样的事,就算是谣言,也绝不能让它传出一丝风声来;尤其是在安王府里头;若是让王爷听到只字片语,那银星回府的希望可就完全渺茫了。
静云点了点头,咬着嘴唇,对胡侧妃施了一礼,然后慌慌张张走了。
胡侧妃站在原地又待了一会;然后她也迈步往无忧居走去;不过,她走入一个拐弯之后,却又悄悄停下了脚步,瞪大眼珠目不转睛地盯着外面;她维持着同样的姿势又待在拐弯处等了好一会功夫,发觉确实没有人之后,她才松了口气,真正的往无忧居走去。
不过,她这口气明显松得太早了些。
就在她终于回去的时候,在离刚才她与静云谈话不远的一处树丛里,微微有一阵轻微晃动。
一阵晃动之后,忽然有一条矫健的人影自树丛里闪掠而出。
流光阁。
“世子妃,我打听到消息了;原来真有人等不及已经暗中对风银星下手了。”
东方语看着一脸严肃的夏雪,微微一笑,不以为意道:“哦,他被人怎么样了?”
夏雪瞅了瞅四下,突然凑近东方语耳边,几乎咬着她耳朵,道:“我听到静云亲口说,她看见他开始服食五食散。”
东方语玩味一笑,眼神流转出淡淡的耐人寻味。
“五食散?那可是个好东西,服食之后,人什么烦恼忧愁都没有了;在那会他的世界里,肯定快乐似神仙。”
夏雪的表情却仍如冰霜一般严肃;她自然也是知道五食散的厉害;一旦服食上瘾,久而久之,不但再也离不开,服食的人,就是身体与脑袋都会在服食的过程中,慢慢地消毁。
用不了多久,整个人就会变得异常消瘦,神志也会变得痴痴呆呆。
“那眼下我们还需要做什么吗?他被逐出去那么多天,也没见他与什么联络过;那簪子的主人到底是谁,我们现在还是没有什么线索。”
东方语垂下眼眸,嘴角一撇,凉凉道:“那我们就逼他联络簪子的主人。”
室内光影离合;两个少女在交头接耳地密密低语。
三天后,墨白和身体又好了些;他脸上那层死气的灰青之色终于淡去。
安王爷似乎放心了些;来流光阁的频率也就没有以往那么密了。
不过,他每天都早出晚归;却没有人知道他到底在忙些什么。
这一天,是风银星被逐出安王府的第十天。
在东方语暗地的逼迫下,他终于无法在五食散的麻痹下,过着醉生梦死的颓丧生活。
他一早做了伪装,然后乘着马车在帝都街道绕了好几个圈圈,在确定身后切切实实没有人跟踪之后,他迅速从马车里钻到一顶与马车擦身而过的轿子里。
马车继续在帝都里绕圈圈;他却坐着轿子直奔郊外一座佛寺而去。
佛寺香火鼎盛,香客都众。
风银星穿着一身普通得有些朴素的衣裳,混在香客里往佛寺走去。
他走过正殿前的广场;佯装参观的模样,绕到了佛寺侧殿,然后又兜兜转转到了佛寺修建在另一座山头的晨钟亭。
光影离合;他去到晨钟亭的时候,只看见一抹纤细的身影站在那口大钟一面;他只能看到那影子的最下截曳地裙摆。
裙摆没有过分繁复的花纹,但却色彩斑斓,远远望去,犹如一只振翅欲飞的蝴蝶一样。
“你约我到这来,莫非是有好消息要告诉我?你已经得手了?”
女声冷冷淡淡,自大钟斜面绕到了风银星耳里。
她似乎并不知道风银星已经被安王爷贬为庶民,并早逐出安王府的事;因而才如此爽快的赴约,并且一见面便是自信流溢地问起她上次与风银星所提的血咒之事。
风银星怔了怔;他忽然记起安王爷虽然给皇帝上了奏折,禀明已经将他驱逐出府;但这事并没有公开;她会不知道也不足为奇。
他沉默了一下,轻轻笑了笑,却对她提的问题避了开去。
“我今天来,是有另外一件相当重要的东西要给你看;我相信你看到这件东西,心里一定会欢喜的。”
那女子并没有被他引起多少好奇,不过是顺着他的意思问道:“是什么东西?”
“就是这个。”风银星神秘一笑,忽然探手入怀,一阵窣窣窸窸之后,掏出了一个小包裹,“那个人幼时穿过的衣裳。”
“衣裳?”女子声音微微拔高,听起来惊讶之余又含着一丝不满,“你约我来,就是为了让我看这个?”
风银星幽戚戚地笑了笑,眼里闪烁着莫名寒芒,“你别不高兴,先听我说呀。”
女子挑眉看了看他,仍旧不悦地轻轻哼了一声,不过她倒是没有说话,只用眼神催促他快说。
“这可是他穿过的衣裳;你不是很恨他吗?这衣裳上面除了留有他的毛发与血液之外,还有那个女人的毛发;而且,现在他就快要死了,你看到这个不是应该感到高兴吗?”
女子看着一脸兴奋诡秘的风银星,冷冷嗤了一声,“莫名其妙。”
不但女子觉得此刻风银星莫名其妙;就连一路尾随他到这来的东方语,也搞不清楚风银星做这件事说这番话,究竟想做什么。
不过,东方语在看到风银星对着大钟另一面的女子掏出小衣裳时,目光便当即冷了下去。
她侧目,看了看站在她身旁的,即使一身普通布衣仍难掩绝代风华的男子,微微笑道:“原来还真有安嬷嬷所说的泡过毒药的衣裳;不过,很显然我之前估计错误;是因为我实在没料到人心之恶,似乎真的无关人性;谁能想到当年对你下毒的不是胡侧妃,而是一个只比你大几年的小孩子呢。”
那男子隐隐一笑,笑意绝代里有微微寒光流转,他的声音依旧温醇,不过却少了往昔三月阳春的醉人,而多一缕森森入骨的寒意,“是,我也没有想到,我曾经怀念的对我露出笑容维护的哥哥,竟有这般险恶用心。”
东方语与墨白在这边低低轻语;那边的女子一阵沉默之后,忽然难掩紧张道:“他快要死了?难道你已经成功除掉那个女人了吗?可我怎么没听到一点消息?”
风银星舔了舔嘴唇,并不直接回答她,反而目光灼灼地盯着她,反问道:“你好像很紧张?你为什么会觉得紧张?你不是恨他恨得要死吗?这会听到这消息,你不是应该感到高兴吗?为什么你表现出来好像很在乎他的样子?”
女子被他连番追问,顿时不快地冷笑一声,道:“你管我是高兴还是紧张;总之他们死了,对你只有莫大的益处,不是吗?”
“对了,那个女人到底怎么样了?时间已经过了期限,你给她下的血咒应该已经成事了吧?”
风银星眼见再也无法顾左右而言它,若他还想她相助,隐瞒是隐瞒不住了。
他嘿嘿笑了笑,眼神微见闪缩,“那个……那件事我搞砸了。”
“搞砸了?”女子脸色一沉,声音充满震惊,“你怎么会搞砸的?不就是弄几根头发念念咒语的事吗?这点小事你都做不好?”
风银星一脸愧色,他低下头,小声道:“可血咒能够成功不是还有一个条件吗?”
那女子怔怔道:“你是说在一定距离之内连续念咒语?”
风银星点了点头,又小声道:“因为、因为我在数天前就已经被逐出了安王府;你知道的,若非王府中人,是很难靠近王府四周的,所以……那件事就没法再继续下去了。”
“你……!”
女子一阵气急,忍不住狠狠剜他一眼。
“你别生气;生气也于事无补不是;我今天约你来,就是想问一下你,还有没有别的异术,可以不用近距离就能在不知不觉中夺走他们的性命。”
“你看,如果你还需要毛发血液的,我都已经提前准备好了;你只要将方法告诉我就行。”风银星扬了扬手里的小衣裳,献宝似的目光闪亮看着女子。
女子目光古怪地瞟着他,怀疑道:“如今你都被逐出安王府了;就算能够除掉他们,你也回不去;这对你有什么好处?”
没有好处的事,你会肯做?
女子虽然没有说后面这句她最想表达的话;不过风银星从她的眼神里已明了一切。
“我被逐出安王府,完全是拜他们所赐;我就算不能重回安王府,也一定要除掉他们,否则难消我心头之恨;再者,只要他们一死,我其实还是有机会重回安王府的;你想想,我毕竟是安王府的长子;我的儿子也是长子;王爷就算再狠心;若是他已经死了一个儿子;他一定不会愿意再失去一个儿子的。”
“而且,我除掉他们,你高兴我也高兴;既然大家都高兴的事情;我当然乐意去做;不过,在高兴之余,我希望你在必要的时候,能够在他面前为我说上那么几句话,那我重回安王府的希望自然就更大了。”
“我帮你?那你回去之后,我能得到什么好处?”
那女子甜甜一笑,笑容里充满了算计的味道。
“好处怎么能少得了你的。”风银星低低笑了起来,他垂目拿眼角瞄了瞄女子风韵的身段,眼底流露着几分不怀好意的味道,“除了之前我们定下的好处之外;我还可以满足你另外一个要求。”
“哦?”
“你不是想要一个孩子来提高地位吗?事成之后,我一定帮你达成这个愿望,如何?”
女子沉吟了一下,“成交。”
“不过,异术的事,可不是到菜市场去买卖白菜,你想换别的就换别的;你还是自己想办法继续对她用血咒吧。”女子眼睛一转,转出淡淡耐人寻味的神色掠过他手里拿着的小衣裳,“这件东西,我倒可以先拿回去,或许什么时候就用得着了。”
风银星低低一笑,神态十分满意,“那就一言为定。”
“不过,在那个女人死之前,你可不能让他先死。”女子沉默了一下,垂下眼底里微微泛出几分痛苦,“我要让他尝尝失去至爱的滋味,让他感受从天堂坠入地狱的痛苦。”
“对了,你一直都没跟我说,他到底为什么会突然快死了?”
风银星扯了扯嘴角,抬头看她,眼里一瞬愤恨交加,“说起来,我也想不通到底是怎么回事;原先我以为那不过是他们设的一个圈套;可是,如果是这样;他就不应该到现在还奄奄一息的躺在床上,看起来随时都可能断气一样;若非如此,我也不会被逐出安王府。”
女子沉默着想了想,目光古怪中隐含怜悯,她默默看了看他,随即嘴角噙了抹寒凉笑意,却是含笑不语。
风银星小心翼翼将那件小衣裳包好,道:“这件衣裳上面含有慢性毒药,你切不可直接用手接触它。”
他说着,将包裹递了过去。
“我知道了。”女子接过他递来的小包裹,塞进怀里藏好之后,便自大钟之后转了出来。
日光透过树影斑驳打在那张脸上,一瞬惊讶了远处东方语的眼。
“想不到,那支簪子的主人竟然是她!”她说着,淡淡一笑,明眸里笑意生花,然眸光闪闪中却透着缕缕恨极的光芒。
大结局(上)
更新时间:2014-1-25 9:49:19 本章字数:47202
“小语,我们既然知道是她;那事情就好办了。爱睍莼璩”那一身布衣的男子轻轻搂着她,低声安慰,“罗妈妈的仇很快就可以报的。”
东方语略略昂头,目光灼灼看定他妖魅容颜,“墨白,如果要对她下手的话,你不会有什么心理负担吧?”
墨白隐隐一笑,眼神坚定而温柔,“对我曾有救命之恩的阳叔叔;而不是她;何况,我已经因为阳叔叔容忍了她一次又一次;她却从来不知悔改不懂珍惜;对待这样的人,我需要有什么心理负担。”
“还有,小语,我希望你能记住一件事;我可以负天下人;却绝不会负你;任何人欺你辱你,或让你伤心难过的;我都绝不会客气。”
少女目光闪闪地看着他,轻轻勾唇懒洋洋笑了笑,“这就好;那我就可以放心的为罗妈妈报仇了。”
晨钟亭那两个自以为避开了所有眼线会面的男女;就是做梦也想不到,他们的一切都在不远处那对风华无双的夫妇掌握之中。
不过,东方语还未来得及对阳曦实施她的报仇计划;宫里忽然传出一个惊天动地的噩耗来。
“陛下驾崩?”少女皱着眉头,合上医书,神态震惊而怀疑,“墨白,今天不是愚人节;而且,就算我们平日再肆无忌惮也好;皇帝的玩笑可开不得。我不担心自己的脑袋;可我不想让流光阁那么多人的脑袋都葬送在一句玩笑里。”
墨白神色冷淡,眼里泛着几分担忧,“小语,你认为我可能跟你开这种玩笑吗?”
东方语微微叹息一声,皱着眉头站了起来,“想也是,你身上从来都缺少幽默的细胞;怎么可能会跟我开这玩笑;这么说来,这事是真的了。”
“哎,看来东晟要变天了。”
墨白点头,“自然是真的。”
东方语神色凝重看着墨白,疑惑道:“可陛下之前不是一直都好好的吗?也没听说他有什么病,怎么突然就驾崩了?这也太惊悚了吧?”
“这件事我也觉得有古怪;不过御医们检查他的身体,并没有发现中毒的症状。”
“那他是怎么死的?难道睡觉的时候,睡着睡着,梦中突然莫名其妙的就死了?”
墨白抬眸看她,目光微微流泛出一抹古怪,不过,他想了一下,便一本正经道,“御医说,陛下驾崩的原因是——”
“是什么?”东方语怔了怔,“你的表情怎么如此奇怪?还吞吞吐吐?死因是什么难言之隐?可你别忘了,我是学医的,对我而言,没有什么不能说的。”
墨白沉吟了一下,仍然寒着脸,他实在担心自己表情温柔的话,说那句话难以出口。
“御医说、说陛下驾崩的原因是、是马上风。”
“马上?风?”东方语怔了半晌,才会意过来,她瞥着男子故意装得正经的脸,顿时悻悻道:“死在女人的肚皮上;他也算是男人典范中的典范了。”
不过,虽然她对于皇帝这种死法很不满;但她心里对皇帝的死其实还是十分难过的;毕竟,她与皇帝曾相处过很长一段时间,她为了督促皇帝锻炼身体,还曾与皇帝一同跑步。
那段日子,那些记忆。
皇帝给她的感受,就如一个慈爱的父亲一样。
现在骤然听闻这样的事情;她心里又岂会不难受。
她沉默良久,才道:“那么御医没从他身上查出什么服用过量壮阳药?也没查出别的什么毛病?那个害死他的女人呢?那个女人又有什么说法?”
“停!”
墨白有些无奈地看着她,“你一个一个问题的问好不好;还有,你又不是大理寺的,你不要再操心宫里那些事情了;我只希望你以后都能与我平静的好好生活。”
东方语苦笑了一下,看定他温柔满溢的眼眸,“我也好想过平静的生活;可你看以现在的情况,我们能吗?”
“就算我们想独善其身;可我们本来就置身在漩涡当中;又如何能抽身而出。”
墨白闻言,也默默安静下来。
他知道,她说的都对。国丧过后,就该新君登基;先帝没有留下遗诏,那就该是太子风络登基为帝;到时候,安王府会成为头一批被铲除的对象。
他们确实难以独善其身。
“宫里封锁了一切关于侍寝那个女人的消息;我多方打听,也仅仅知道那个女子是在三个月前由太子推荐进的宫,至于皇帝驾崩后,她立即就被带走了;至于什么带走她,又带到什么地方去,我则一概不知。”
东方语冷着双目,眼底流露出几分若有所思,“这么说,那个侍寝的女人确实有问题了。”
墨白点头,“我也猜测着那个女人身上有问题;可现在找不到她人,就算有疑问也没有用;御医在陛下身上又查不出什么来。”
“要不我暗中进宫看一看?也许我能从皇帝身上查出什么来。”东方语心里难受,想着实在不该让皇帝死得这么窝囊,但她随即一想,又道:“还是算了;就算我真查出什么又如何呢?死者已矣;生者活着还得继续活着;而且,若非你们男人天性好色,他也就不会死得如此不光彩了。”
墨白迎上她凶狠的眼神,顿时心中一惊,随即委屈道:“小语,你也会说男人天性好色;你身为大夫更加知道不应该压抑人的天性;而且,皇帝是皇帝,我是我;你怎么能借机教训我。”
东方语眯起明亮眼眸,寒光闪闪看着他,“我有吗?”
墨白默默长叹一声,低头,“你没有。”才怪。
“不管他死因如何;反正他已经身死是事实;假如查出一些对太子不利的证据来,反而会影响东晟的稳定;那就这样吧;死的长眠地下;活的尽量精彩。”东方语一阵唏嘘,放弃了进宫暗查皇帝尸身的打算。
墨白眉梢略略动了动。
他也赞同东方语的话;不过,不代表他真会什么也不做。
他也不希望行帝驾崩而引起东晟局势动荡;但是,他至少得收集一些证据,一些可以在关键时刻拿出来保存性命的证据。
两天后,宫里正式对外公布皇帝驾崩的消息。
对于皇帝死于马上风这种死法实在太不光彩;宫里自然粉饰了一番;至于那个侍寝的女人,据墨白了解,后来只得到了消息,就在皇帝驾崩的当晚,那个女人就被带走;而再出现的时候,已经成了一具冰冷的尸体。
皇后懿旨,一句让那个女人为皇帝殉葬便将事情的真相掩埋了。
第三天,宫里开始操办先帝的丧葬事宜。
按照规矩,东方语与墨白自然也得进宫参加各种丧葬仪式。
太子府一众自然就更不用说了。
不过,无论是丧事还是喜事;无论是在寻常百姓家还是权贵皇室;男女都是分开的。
东方语身为世子妃,自然与太子妃同列;而太子妃旁边,却站着在太子府极为得宠的阳夫人。
当然这种场面为了表示对死者的尊敬,绝对不会有人出声喧哗;庄重的场合里,东方语也很庄重;只不过她身边那位无论是相貌还是脾气都十分温婉的太子妃,她的表现可就似乎不怎么庄重了;她先是不时拿眼角发恨地盯东方语;后是不断对着阳夫人的侧脸含恨咬牙。
对于阳曦在太子府受宠一事;东方语也有耳闻;她也耳闻这位太子妃表面大度,实则小肚鸡肠,妒忌心极重;风络在府的时候还好;一旦风络离开太子府,她就会千方百计去找阳夫人的麻烦。
不过,今日的阳夫人早已不是在绝谷下初见那个清纯如水的阳曦了。
就手段上,她也许不是太子妃的对手;但她也学会了机心算计;而且,她最大的优点,在于拥有太子风络的宠爱;这一点恰恰是太子妃妒忌且没有的。
就是今天在这种场合;这两个女人仍不减争风吃醋的面孔。
东方语垂下眼眸,长睫掩映着眼底变幻眸光,眸光流转之间,隐隐泛出几分不屑。
若非有皇后与尤丞相顶着;这位太子妃的位置只怕早就坐不稳了。
少女眸光闪动中,忽然想起了她与太子妃之间的数笔旧帐;她悄然瞥了阳曦一眼,心里突然便有了一个好主意。
因为这是国丧;所有皇室成员都得留在宫中为先帝守灵三日,这三日,他们吃住都在皇宫,并且只能吃素。
上午站了两个时辰后,中午用膳之后,可以稍稍休息一会;不过这休息只能集中在偏殿里小坐片刻,并不能去睡觉。
帝都里,除了安王爷,并没有其他亲王;按照惯例,新君登基之后,作为皇帝兄弟的皇子们便会开始封王;之后各人便会离开帝都,到各自封地去;安王爷之所以会留在帝都;一来是因为他为太后亲生子之故;二来是因为他手握重兵;先帝也不可能放任他到封地去。
所以眼下,前来奔丧的其余亲王及家眷本也该聚在偏殿休息的;不过他们难得来帝都一趟,其中还有人从来没有到过皇宫;这些人便小心翼翼掩着心底兴奋,结伴到宫里御花园赏景去了。
因而此刻留在偏殿休息的女眷,只得东方语与太子妃阳夫人,和太子府另外两位夫人。
太子妃瞟着东方语那张人比花娇的脸,心里是又忌又恨,一时新仇旧恨涌上心头,让她忍不住酸溜溜挖苦道:“世子妃真是美艳无双;我每见一次,都觉得世子妃你的容貌又胜从前几分;也难怪我听说安王府的大郡王也会对你……咳,起了不该起的心思。”
风银星企图轻薄东方语的事;本来是秘密;不过所谓的秘密,在皇室当中根本是不存在的;太子妃会知道也是很自然的事。
东方语淡淡挑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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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妃这是在讥讽她红颜祸水?闹得兄弟阋墙?家宅不和?
东方语转目,瞄了瞄阳曦,笑道:“太子妃真是心怀天下;连安王府里被人杜撰出来的谣言都知道;着实让人佩服。”
她眼睛在笑;面上也在笑;可她这句话却也同样含着辛辣讥讽。
你太子妃真做得好;就该好好管管太子府,而不是忙着去听别人的墙角。
太子妃面色一僵,不过她脸上仍是端着那般温婉和气的笑容,“你我身为妯娌,相互关心那是应该的。”
应该的?
少女又微微笑了笑,绝色容颜因这一笑,而越发显得风姿绰约。
“是,我真该多谢太子妃你的关心;不过我觉得太子妃你除了对我这个妯娌关心有加之外;你还是应该多多关心一下太子府里众位姐妹的好。”
“当然,我想太子府里众位姐妹在你的关心下,自然是十分团结友爱的。”东方语侧目看她,微微一笑,“太子妃为人善孝,除了关心自家姐妹,是不是也该分一点关心给尤丞相或者皇后呢?”
“他们也同样是你的亲人;还是关系特别的亲人。”东方语悠悠落下这句让人摸不着头脑的话,又嫣然一笑,“当然,我只是多嘴的给个提议;我想太子妃平日诚然也十分关心他们的;毕竟尤丞相可是太子妃的父亲;而皇后除了是尤丞相的妹妹,还是太子的母后。”
听闻东方语这番话后,太子妃的脸色忽然便变了变。
东方语却似没发觉一般,她垂着明眸,又悠悠淡淡道:“不过,太子妃一定是时常十分的关心他们的;我在这里就是多嘴了;依着他们的特别关系,太子妃又怎么可能不关心他们呢。”
太子妃不但脸色变了,就是神情也微微有些沉郁,看东方语的眼神更阴阴的透着一丝不明显的狰狞。
很显然,她十分不愿意从东方语嘴里听到那两个人的特别关系;也十分不愿意有人将那两个人联系在一起。
她在暗忖东方语是不是知道此什么;可她静静打量东方语,又见那少女神色如常,漫不经心低头想着什么,根本没有刻意的表达窥见了什么不该见的事情。
太子妃心下烦燥;虽然有些事情,她之前也有过怀疑;可没有证据的事,她绝不会随便相信;再者那两个人可是……。
她抬起头,左看看,是绝色卓约的面孔;右瞄瞄,是清纯诱惑的脸庞;心中烦燥更甚了;这宫里宫外,都没有一件如意的事。
“世子妃,别说太子妃该多关心身边的人;我觉得我们都一样,应该向太子妃多多学习;我听说白世子最近身体不太好;太子殿下原本还想挑个日子登门探望的,只可惜……。”阳曦看着东方语那张风华绝代的脸,心中便莫名的忌意浓烈,“不过,世子妃细心体贴又懂医术,想必定会好好照顾白世子的。”
阳曦不开口说话还好;她这一说话;立时让东方语不得不注意她的存在。
那天在晨钟亭听到的话又清晰浮现在脑海里。
风银星不是说阳曦紧张墨白吗?
这个女人不会是一边恨着墨白又一面爱着墨白吧?
不过,现在阳曦也不想想自己的身份,不看看今天什么场合;竟敢不着太子妃的面来讽刺她,自己要找不痛快,莫要怪别人不拦着。
东方语垂眸沉默了一会,忽然隐隐含笑往阳曦望了望,眉宇哀伤中带透着淡淡喜色。
“阳夫人真是有心;关怀着太子殿下的时候,还不忘问候墨白;不过,阳夫人,我觉得你在关怀他人的同时,自己也应该好好关心自己;尤其得注意照顾好自己的身子,毕竟,你现在可不同平日。”
东方语说着,目光淡淡划过阳曦腹部,还在上面凝了凝。
太子妃原本并不在意她们两人的谈话;但东方语这目光凝定,且还凝了一定时间;这样古怪的眼神,再加上刚才隐晦的语气;太子妃心中立时犯了疑窦,并暗中嘀咕起来:阳曦这个贱货,几乎夜夜霸占着太子,该不会是已经怀上了吧?
如果这是真的,她决计不能让这个贱货……。
阳曦莫名的接到太子妃阴狠森凉的眼风,一时心中愕然,眼里自生怯意,目光禁不住便缩了缩。
随即她似乎想通什么,一霎脸色也微微变了变,变得有些青有些白。
东方语淡淡瞥过在眼神开战的两女,悠然离座,施施然走出了偏殿。
从今天起,太子妃心里已经种下了两颗怀疑的种子;今后很多人都有得忙了。
最起码,曾经让她不痛快的人,她也会变着法子让他们不痛快。
东方语施施然走出偏殿,漫无目的往外走。
心中有些郁闷在想,皇帝驾崩,却不见风昱赶回;真不知道那个骄傲又洁癖的家伙这几个月到底躲到什么地方去了;按理说,国丧这种消息,应是东晟境内全民皆知才对。
风昱现在还没有出现;只有两种可能,一是他不知躲到什么深山老林去;消息闭塞,尚不知道这回事;二是他知道这个消息;但路途遥远,一时半会赶不回来。
可是,再过三天,皇帝就要下葬了;若是到时他还赶不回来;只怕对他以后……。
想到这里,东方语忍不住皱了皱眉,在心里暗暗叹了口气。
风昱没有消息;就是追寻风昱而去的段西岭也没有消息;真不知道目前这两人到底在什么地方。
皇帝下葬之后,就该举行新帝登基大典了;而在大典之后,风络要做的第一件事,只怕便是先拿冷氏与年氏两族开刀。
东方语有些烦燥起来,一将功成万骨枯;更何况一代帝王;也不知到时有多少人要牺牲在这权力更替之下;这些人里面或许还有她关心的人;这才是她担忧的。
她一路闷头在回廊走着,心思恍惚也没有留意前面的动静,身边忽尔有轻风拂过,鼻端突然便窜来一阵淡淡气息。
“小语,很久不见;你依然卓绝如昔;甚至比往昔更美艳动人了。”轻淡的语气,低沉的声音。
东方语霍然抬头,鼻尖差点撞上了来人坚实的胸膛。
她不悦地挑了挑眉,脚下立即后退两步,拉开与他的距离。
她眯起眼眸,淡淡看着眼前面容俊俦的男子,不避不让地迎上他波光诡谲的眼神,“太子殿下,请你自重。”
“自重?我还不够自重吗?”风络勾唇,眉目似笑非笑,亮光闪动中透着几分耐人寻味的灼热,“我不过是向你问好而已;看见你美好,我对你想念依旧,你呢?有否怀念我们在欢乐谷相处那段时光?”
闻言,东方语眼神一冷。
“我看太子殿下最近一定是伤心过度,累坏了身体,才会开始在这胡言乱语了;这样吧,太子妃与你府上几位夫人就在前面偏殿休息;若你真的太累,我不介意替你请她们过来服侍你。”
“小语,我有哪一点比不上他?”风络对她的威胁置若罔闻,却固执地拦住了她的去路,“你看,我虽然给不了你唯一;可那只是形式上,在我心里,你始终是唯一的;而且,我给不了你唯一;我却能给你全天下;你真的一点都不动心吗?”
东方语皱眉,不但明眸寒光流漾,就是俏脸也隐隐生寒。
“太子殿下,现在先帝还未下葬,你就算不尊重别人;也请你尊重一下自己。”
她说完,也不管风络是否非要挡在前面拦着她;她忽然转身往偏殿走去。
谁知风络也不知发什么疯;竟然衣袂一甩,他便掠到她前面再度拦住她,而且这一拦,他还放肆张开了双臂,将她牢牢困在自己与墙壁之间。
他身上那淡淡的苦杏气息夹着几分奢华的荼靡再度强硬地逼了过来。
东方语被他困得无路可退;只得无比郁闷暗地磨牙。
这混帐,是不是以为他是太子,他想得到什么就要得到什么。
难道这混帐的心里也同样认为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
她的新婚;就差点被这混帐给毁了;居然用阳曦那个女人跟她调包。
想起这事,东方语心中怒火就蹭蹭直冒。
“风络!”她霍然抬头,咬牙撞上他的目光,也不管自己这个突然用力的举动会不会撞歪自己的鼻子,“你最好立刻给我让开,惹恼了我,我可不管是你太子还是皇帝,我照样不会对你客气。”
风络看着她因生气而微微泛红的脸,心中突然欢喜莫名。
他刚才无意看见她走来的时候,也是一瞬惊艳她比以前更加莹润晶美了;边样的女子怎么可以不属于他。
他略略低头,目光轻轻落在她起伏的胸部,呼吸一下便粗重了几分;他听不见她的声音;他只看见她微微开合的诱人红唇;他在想,上面的味道该是如何馨香美妙;是不是柔软香醇,甘甜如泉。
他忽然扶上她肩头,将她压向自己;而透着荼靡气息的薄唇带几分淡淡凉意,便要印落她散发着馨香气味的诱惑红唇。
东方语倏地偏头,在最后一霎避开了他的唇印;她暗中咬牙,右膝忽然抬走,直直用力狠狠往他某个重点部位一顶;与此同时,她横在两人中间隔开肌肤相触距离的右手,也轻轻动了动,她食指间的戒指在她膝盖顶上风络的时候同时发出一枚细小的银针。
风络猝不及防,同时遭受她双重夹击;很自然的着了道。
腿间瞬间剧痛入骨;而颈项之间又突然起了酥酥麻麻的感觉。
东方语白他一眼,一声冷哼逸出红唇,手肘顶着风络胸膛轻轻一推,风络便让出了空隙,她随即迈步扬长而去。
才不管风络下半身的幸福会不会从此断送在她膝盖上;也不管风络会维持那疼痛扭曲的姿势,维持多长时间;反正一切都是他自找的。
风络一瞬被银针的麻药所制,暂时动弹不得;不过,他此时虽然痛得俊脸扭曲;他却硬是扛着没有发出一丁点呼痛的呻吟声。
不过,他僵在原地,定定看着她袅袅远去的背影;眼神呆滞但波光灼亮,嘴里还低低的念念有词:“这天下都是我的;你也迟早会是我的;绝对!”
东方语无限郁闷地走开;身边一阵清风掠过,她立时激灵灵地站定。
抬头,转目;正正撞进一双漆黑闪亮的眼瞳。
“世子妃,真巧,没想到会在这里碰见你。”
东方语无声扯了扯嘴角,她心想她是被倒霉催的,才会在这一条短短的回廊上连续遇到你们两个。
“五殿下,确实挺巧的。”她望着麦色肌肤的高大男子,神情压抑着不耐。
风情淡淡看过来,心中莫名的便是一阵刺痛。
如今的她出落得更加风姿绰约了;而他当初一时的意气;想不到竟是自己亲手将她从身边推开;再回首,却已物是人非;唯冷月下空自徘徊在悔恨的记忆里,一遍遍咀嚼想念的味道。
风情微微一笑,笑容空寂中隐含着苦涩,“你——还好吗?”
千言万语,到了舌尖,竟只能化成最简单的一句问候。
东方语漠然看他一眼,面无表情道:“我挺好的;多谢五殿下关心。”
“是吗?那就好;那我也放心了。”他深深凝望着东方语,唇边又是一抹开在冬日空茫枝头苦涩的花。
东方语瞄了瞄他站的位置,他微侧着身;留了绝对足够的空间让她随意通行;心里刚才因风络而起的忿忿郁闷也微微淡了些;起码觉得眼前这个家伙也没有以前那么惹人讨厌了。至少他开始懂得尊重她;也懂得尊重自己。
东方语淡漠地对他点了点头,随即便让开身子,与他擦肩而过。
风情慢慢回首,看着终只能与他擦肩而过的女子,心里苦涩的滋味一下便汹涌占据了他所有感观。
三天后,所有皇子扶灵为皇帝送葬,这场隆重的国丧终于在寂寂皇陵里落下了帷幕。
风昱始终没有出现;而太后也一直没有现身;所说是因为皇帝突然驾崩,她也突然病倒了;并且拒见任何人;就是安王爷与墨白也不见。
接下来,太子风络顺理成章的举行登基大典,坐上了那高处不胜寒的宝座。
然而,出人意料的是;风络当上皇帝之后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尊原先的皇后为太后;并且以太后哀伤过度需要静养为由,让太后迁出了凤栖宫搬到了偏冷的延寿宫去;除此之外,他还特意下旨;为了不影响太后静养,不允许任何闲杂人在没经过他的同意下前去探望太后。
值得一提的是,延寿宫除了宫内有相应的宫人服侍太后之外;外围还驻留了两层侍卫;此外,原本在延寿宫周围的植物建筑等等,全部被他下令给拆光。
墨白将这件事告诉东方语的时候;东方语只淡淡一笑,目光流泛出若有所思之色,道:“也许他想这么做,已经在心里盘桓很久了。”
她记得有一回她在落霞宫为原先的太后治病时,曾经有意引导风络与先帝去撞破原皇后与尤丞相的奸情。
一个是自己母亲,一个是自己舅舅;不管他们出于什么原因做出这样的事情,风络心里都难以忍受这样乱伦的情况。
先帝没有处置皇后;是因为他一直找不到合适的机会;可风络不一样;他自从知道那件事后,心里就一直在暗中谋划着要拔除这根梗在他心口的刺。
暂时还不能动尤丞相,那是一个在朝堂上党羽众多的男人;无论权势还是手段都不是一个妇人可比的。
不过,风络并不着急;饭要一口一口的吃;事情也要一件一件来做。
但是,风络要拔除尤丞相手里的势力,先从他身边内部开始。
按照惯例;他登基之后,就该开始举行封后大典;如没有特别情况;皇后一般都由原本的正妃提上来。
然而,在群臣上奏要求封后这件事之前;他的后宫里先发生了一件不太愉快的事。
据说阳夫人被证实有了两个多月身孕;而好妒的太子妃趁着某日风络不在宫中的时候,寻了个理由罚阳夫人小跪了一个时辰;阳夫人在毒辣的太阳底下跪了一个时辰后,刚被下人扶起来,就当即小产了。
风络回来后知道这事,自然对太子妃勃然大怒;这一怒直接便影响到了谁能封后的问题。
据说,风络为了补偿阳曦痛失爱儿;破格提了她好几级,一下成了阳妃;而原本该成为皇后的尤如虹,则只得了一个尤妃的份位而已;这样一来,阳曦便可以与尤如虹平起平坐了。
东方语听闻风络宣封这天的事情;又露出似笑非笑的目光,看着墨白,别具深意道:“怀孕?还真给她想到了;不过也不知是她还是他的计谋;想要怀孕,确实得费些心思。”
墨白见她笑容古怪,看着她,眼神也流泛出几分耐人寻味来,“小语,你是不是知道什么我不知道的事情?”
东方语看着他,眸光闪闪似别有意味,她懒懒一笑,道:“墨白,风络还是太子的时候,是不是曾经受过箭伤?”
“箭伤?”墨白凝视她嫣然笑颜,慢慢地咀嚼着这二字,心中一动,微微笑道:“我记得那一年他十六岁,参加秋猎的时候,确实不小心受过箭伤。”
“嗯,那伤还是伤在了腿根处。”
“小语,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什么?”
东方语笑眯眯眨了眨眼睛,“哪里,早知道的人;应该是当年为他治伤的御医才对;我知道那件事,还是在欢乐谷那会无意知悉的。”
墨白微微含笑看她,目光越发温柔满溢,“这么说,你一早就知道阳妃的身孕不同寻常。”
东方语笑眯眯看他,绝色脸庞仍是那副漫不经心的模样,她支着腮,眼睛一闪一闪地盯着墨白妖魅的脸,慢吞吞道:“现在,我最想弄清楚阳妃的身孕是他的计谋,还是她的计谋。”
“我发觉,让一个人痛苦活着,实在比让他痛快死去要有意思得多。”
可惜,尤如虹没有顺风耳,无法偷听得到流光阁里这夫妻二人的精辟对话。
她心里一直都在为自己那天的冲动大恨不己。
太子妃善妒,这可是妇德有问题。
就算是她那丞相的爹也没有办法强行逼迫风络册立她为皇后。
就这样,皇后的位置稳稳当当地悬空了出来。
风络在处理完这两件事后,开始慢慢的拿年氏一族开刀;先是年贵妃在先帝驾崩两个月后,因悲痛过度,也追随先帝而去;再来就是年氏所掌握的力量,在风络凌厉的手段下,逐渐被一步步瓦解。
而皇太后自先帝驾崩后,就一直在她的落霞宫养病,不见外人。
风络慢慢将权力往自己手里收拢;帝都里原本各锯一方的三大家族也开始惴惴不安起来。年氏一族受到各种打击最厉害;其次是冷氏一族;再来便是与太后相关的尤氏一族。
安王府在表面上似乎并没有受到什么影响;大概是因为安王爷手里握着重兵的缘故;没有强大合理的理由;风络绝不能轻易动安王府;除了安王爷手里的兵权;还有墨白掌握的财权。
墨白在风络登基后,第一时间就上奏要辞去户部主管的职务;不过风络却不敢准奏;当然在短暂时期内,风络也想准奏。
无论是军权还是财权,都绝对影响着一个国家的稳定与繁荣;墨白自从十六岁开始接掌户部主管以来,在这短短四年时间里,让东晟的国库收入增加了两倍;更难得的是,墨白为国库增加了收入;并不曾提议增加税收加重百姓负担;相反,他建议减赋轻税,为皇室赢得一片赞誉的同时,还做到增加了国库的收入;这种出色的理财能力,可不是人人都具有的。
不过,风络暂时不动安王府,不代表他对安王府没有其他心思;毕竟,他可不是先帝,对安王爷这对手握重权的父子,绝对做不到完全放心的信任。
表面上看,一切都风平浪静;安王府并没有受到权力交替带来的影响。
可越是风平浪静,未来便越可能要面对强大的暴风雨。
安王爷几乎每天仍然早出晚归的忙碌着;而墨白也在风络登基后,变得忙碌起来。
因为风络金口一开,说是墨白在世子妃高超医术调理下,身体比以前大好;自然应该与其他同僚一样,坚持每日上早朝。
一转眼,风络登基已有三个月。
而风银星被逐出安王府也将近四个月,在这四个月里,胡侧妃自然对安王爷明示暗示的为风银星求情,只不过,安王爷似乎铁了心不肯原谅风银星,所以一直用装傻充楞的办法来对付胡侧妃的各种暗示求情。
不过,眼下,有一个大好的时机,可以让风银星回府了。因为再过几天,便是安王爷生辰。
这天午后,街上行人稀少;安王府的大门外,忽然出现一个衣衫朴素得有些褴褛的男子。
他目光呆滞地盯着那两扇漆红大门,跄跄踉踉踏上石阶,走到了大门前,抓起铜环,使劲叩响大门;然而,他虽然十分用劲;但铜环叩在门板上,发出的响声却不怎么响亮。
很显然,他手上并没有多少力气。
看他双颊下凹,腊黄泛灰的脸色,整个人看起来就像是吃不饱的难民一样。
他用力叩铜环叩了半天,也没有人来理他;无奈,他只得垂下双手,改用自己瘦弱的身板去撞大门。
这一撞,发出的声音果然响亮了不少;他没撞几下,里面就有人来应门了。
“谁呀?”大门慢悠悠打开,家丁又慢腾腾地探出头来。
“是我,大郡王。”风银星努力稳住自己摇摇晃晃的身体,对着家丁挺了挺胸膛,想要摆出点昔日郡王的威风气势来。
家丁眯着眼,歪着脑袋将他上下打量了半晌,才冷冷讥笑道:“大郡王?你蒙谁呀?大郡王怎么可能是你这副人不像人鬼不似鬼的模样;再说啦;我们府里没有大郡王已经很久了;你要是来骗吃的也该找个像样一点的借口呀,真是的,这年头,什么人都敢往我们安王府来凑。”
家丁一边絮絮叨叨一边不停地晃着脑袋,往口袋里摸索了一会,掏出一枚铜板扔到地上,然后两手推着门板,便要再度将大门关上。“铜板你拿去,买两个馒头吃,别再拿什么郡王的名头来唬人了;若是遇上别人,可没有我这么好商量。”
“我真的是大郡王风银星;你快让我进去。”风银星见他要关门,顿时急了,这一急他突然侧着身子往门缝挤去,想着今日无论如何也要进府中,亲自求得安王爷原谅才行。
风银星站在门板中间的位置,家丁自然无法强行关门。
被这么强横的一拦;家丁当即怒了,他两手紧紧推着门板;两眼狠狠盯着风银星,嘴巴开始噼哩啪啦的骂了起来:“好你个死皮一赖脸的,我都已经给了你铜板了,你还想怎样,难道还想混进王府,让我们将你供起来养活吗?”
风银星被他这一顿劈头盖脸的臭脸,顿时羞愧得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可他就是不让开,硬是忤在两扇门板中间站着。
家丁无奈,关不得门,又撵不走他;只得扭头往府里求救。
“快来人呀,这里来了个无赖,赶也赶不走;快来人帮帮忙将这无赖赶出去。”
府里有家丁听闻呼救,立时招呼了几个强壮的同伴,抄了家伙往大门奔来。
风银星见状,只得抱头退了出去,但他虽然退出了大门外;却一直逗留在街上不肯离开。
守门的家丁见状,立时招呼同伴出去用家伙往他身上使劲的招呼起来。
就在众人打得起劲;而风银星抱头鼠窜的时候;街道上忽然传来一阵得得的马蹄声。
高踞马上的正是安王府的主人风权铮。
家丁还没看清来人是谁;风银星却眼尖得很;于是他不躲也不闪了;直接双腿一屈跪在地上。
还嘶声懊悔地哀求起来:“求求你们,让我进去见见父王吧,我知道错了;我也知道自己以前错得离谱,我不敢奢求父王原谅;我只是想进去见见他,给他送上一份礼物;他的寿辰快到了;我这个做儿子的不孝;不能在他身边尽孝;可我对他的尊敬与孝悌从来没有改变过。”
“求求你们了。”
众家丁突然面对这诡异一幕,一时间都停了手里动作,有些莫名其妙的面面相觑,傻眼看着那个一脸鼻涕一脸泪的难民。
这个时候,终于有人看清了高踞马上的人影。
而风权铮自然也看到了门口前的情形;他皱了皱眉,鞭子一甩,骏马便急驰过来。
众家丁退到一旁,战战兢兢地看着他。
“怎么回事?”
他声音冷漠,神色冷峻,眼神沉冷地掠了跪地垂首的风银星一眼;并没有认出那个狼狈的男人就是他的儿子。
“王爷,这个人……这个人死皮赖脸的非要赖在这不走,奴才们也没办法去出来赶他的。”有个大胆点的家丁谄媚的笑着上前向安王爷解释。
“父王,银星是死皮赖脸;可银星赖着不走;只是为了见您一面,想当面送你一份礼物而已。”
狼狈的风银星忽然抬首,两眼含泪看着安王爷,脸上尽是悔恨交加的表情。
他说完,还从怀里抖抖索索的掏出一个小盒子来。
安王爷只是面无表情地看着他,绝对没有伸手去拿那只盒子的意思。
风银星见状,只得无比惭愧地打开盒子,然后极为珍重地从里面拿出一张画来。
他缓缓摊开那张不大的画,恭恭敬敬摆在风权铮面前,哽咽道:“父王,这幅画是儿子画了很久才画得满意的一幅,求你收下吧。”
风权铮垂目,漠然瞥了那幅画一眼。
画上是两个人物,确切来说,是两个小孩子的背影,景物很简单,甚至有些模糊;便是这模糊而简单的景物,反而衬托出那两个孩子的背影孤单清晰。
两个孩子,年纪大一点的大约有四五岁;小的约莫只有一岁左右的年纪。
但这两个孩子的背影的姿势却很奇怪,一个倒卧在地;一个拼命扑过去;旁边模糊而简单的景物,依稀可看出那轮廓是突然崩塌的大石。
风权铮心中一动;遥远的记忆因为这幅画,而突然变得清晰起来。
那一年,墨白才刚刚学会走路;就在府里一座假山旁边玩耍,也不知什么原因,假山的石块突然崩塌,那时候,墨白太小,根本不懂得危险;而奶娘离墨白尚有一段距离,根本来不及施救;在危急关头,是与墨白一同在那时玩耍的风银星突然扑过去,用自己瘦小的身体护住墨白,抱着墨白往旁边滚了滚,这才险险避过了假山上滚落的石块。
他之所以对那一幕记得如此清楚,是因为当时他正巧走到附近。
风权铮静默了一会,忽然俯身,默默拾起风银星摊在地上的画;不过,他只是拾起了画,却没有发一声,旋即漠然转身朝大门跨了进去。
一众家丁见状,皆傻傻地看了风银星一会,也就愣愣的跟着走了进去,没有人理会风银星。
风银星看着那两扇漆红大门开了又合;他举起污脏的袖子抹了抹脸上的眼泪鼻涕,眼里隐隐的流转着一丝莫名寒芒。
风银星随后并没有起身离去;而是一直跪在大门前,不喊也不闹。
天渐渐黑了下来;他将腰板挺得笔直;跪地的姿势仍一动不动保持着。
几个时辰后,天又开始亮了。
安王爷为人节俭,不喜铺张更厌恶奢侈浪费;所以即使自己生辰,也不愿意劳师动众的搞什么大肆庆祝的宴会。
所以这天,并没有外人到安王府来贺寿;府里也没有人外出;直至傍晚,胡侧妃与静云才知晓风银星在府门外已跪了一天一夜;她们不敢惹王爷不痛快;所以避过了众人,悄悄出府去劝风银星,欲要将他劝走。
然而风银星似乎铁了心要求得安王爷对他改变看法一样;不但坚持要继续风雨无阻跪下去;还坚持不肯沾一点她们带出来的食物;就连水也不肯喝一口。
胡侧妃看着他无比狼狈憔悴的面容,心疼得直掉泪,“银星,那你说说,我们能帮你做点什么?”
“母妃,”风银星笑了笑,忽然回头吹了一个口哨,就见一条毛发光亮的黄狗跑了过来,“请你将这条狗带进府里送给父王;就说这是我送他的礼物。”
静云看看那条神采奕奕的黄狗;一时心中难过,连一条狗都活得比风银星好;让她心情如何晴朗得起来。
胡侧妃仔细看了看那条毛发光亮的黄狗;发觉这条黄狗跟之前被误毒死的黄狗竟然有七分相似;最相似的地方便狗的右眼角下,有一条裂开又愈合的伤痕。
胡侧妃哽咽着,点了点头,道:“你父王他看到这条狗,心里一定会高兴的。”
“那就拜托母妃了。”
结果,安王爷在看到那条毛发光亮的黄狗后,眼神果然亮了亮;就是面上冷漠的表情也在一瞬柔和了下来。
不过,他只看了那条黄狗一眼,便冷冷道:“自己都混不出个人样;还学别人养什么狗。”
“王爷。”胡侧妃看着眼前这条毛发光亮的狗,心中终是难受,“银星说这条狗并不是他特意买来的;这只是一条流浪狗,他看见的时候都饿得奄奄一息了;觉得跟他同病相怜,这才带了回去养;后来养得壮实了些;发觉它看起来跟之前的阿雄有几分相似;他知道你心里一直对阿雄的死耿耿于怀,所以才想着在今天送它给你;也当成全了你对阿雄的怀念。”
胡侧妃越说越难过;虽然之前风银星说这番话,未必全是实话;但风银星讨好王爷之心可昭日月。
而从这番话里便可见安王爷对一条畜牲的感情,都比对有血缘关系的儿子要深。
这岂不让胡侧妃心里异常难受。
安王爷漠然瞥她一眼,又冷冷道:“他还在外面跪着不肯离开?”
胡侧妃以为他终对风银星动了恻隐之心,心里一时惊喜交加,连忙应道:“哎,他说一定要在外面跪上三天三夜;让你看到他诚心悔改的诚意。”
安王爷冷冷一笑,眼神冷酷而深沉,“那就让他在外面继续跪。”
胡侧妃闻言,满腔欢喜顿时化为一滩冰水;凉凉的,瞬间浸透她全身。
安王爷收下了风银星送来的狗;却没有理会那个在外面跪得也将近奄奄一息的儿子。
白昼与黑夜交替着,风银星竟然真的不听任何人劝告,在大门外跪足三天三夜;而在第四天早上,胡侧妃迫不及待跑了出去;可她出去一看,顿时心疼得泪水湿面。
风银星三天三夜不吃不喝,不休不眠的保持着同一姿势岿然不动地跪着;这个时候早已经支持不住,晕倒在地了。
胡侧妃看着憔悴得不成人样的儿子,心就似被人用刀一刀一刀剜掉一样;痛得无以复加;她咬了咬牙,脚一跺,立即吩咐下人将风银星抬入她的院子去。
接下来又是请大夫又是喂为米汤,折腾了好一轮,风银星才虚弱地睁开眼睛。
“母妃?我怎么在这里?”
“银星,你刚才晕倒在外面了;你说我能不管你吗?”胡侧妃叹口气,“我就跟你说别逞强,你父王他从来都是铁石心肠的人;哪能如此轻易的点头让你回府呢,你这样不是自己找罪受吗?”
风银星怔了怔,随即苦笑了一下,“这么说,你将我带进这里;父王并不知道?”
胡侧妃点了点头,“我怕他那倔脾气一上来;我就只能眼睁睁看着你在外面……哎,你先在这躺着,我会找机会跟他说的;就算要让你离府,起码也得让你身体养好一些再说。”
她说完,便转身出去找安王爷求情。
她没有回头,自然也没有看见风银星眼底一闪而过的冷芒。
安王爷听闻这事;也没有强烈反对,非要让她立即将风银星撵出府去;不过他却给了一个期限;就是一天一夜之后,风银星必须离府。
胡侧妃满心苦涩看着这个对谁都不假声色冷酷到无情的男人,哀切道:“王爷,银星他都已经知道错了;而且世子他也吉人天相身体健康;你为什么就是不肯原谅他?”
安王爷静静盯着她,半晌,忽然道:“你想让他重新回府也不是不可以;不过,这件事得看墨白他的意思;毕竟当初受伤害的人可是他。”
胡侧妃一听事情有转机;顿时悲喜交加,连连道:“多谢王爷;妾身这就去求世子。”
说完,她本来已经转身;可她转念一想,又有些不放心道:“王爷,是不是只要世子原谅了银星,你就让他回府?”
安王爷冷眼掠过她欣喜若狂的脸庞,不置可否道:“当然,只要世子不计较;我也没什么可计较的。”
听完这话;胡侧妃就似吃了一枚定心丸一般;当即欢欢喜喜往流光阁而去。
安王爷看着她匆匆消失的背影,眼睛转动,幽幽转出一丝耐人寻味的冷意来。
流光阁。
日光静好,那一对俊俏男女也自得其乐相对而坐。
妖魅男子自己跟自己下棋;而那风姿绰约的少女则捧着一本杂记读得津津有味。
“世子,世子妃,胡侧妃求见。”胭脂嘟着嘴,一脸古怪进来通报。
墨白与东方语默默对视一眼,随即相对而笑,一个笑意明媚;一个目光狡黠。
风银星在外面跪求三天三夜的事情,他们自然也早有耳闻。
想必胡侧妃今日来,是求他们原谅风银星的。
而胡侧妃敢到这里来求他们;那必定是受了安王爷之意。
既然安王爷授意她过来;安王爷也就等于间接告诉他们;是时候让风银星回府了。
虽然墨白与东方语只交换了一个眼神;一个笑容,两个人连一个字都没有,但却绝对的明白了对方心意。
他们目前虽然不清楚安王爷的用意;不过既然安王爷给他们传达了这样一个讯号;他们也无所谓,那就接受风银星的诚意,让他回府好了。
至于回府后他有什么妙用;这个就得看安王爷的安排了。
反正他们若想收走风银星的小命,随时都可以。
两人心灵相通,一致保持沉默。
胡侧妃进来的时候,看见两人含笑各自怡然悠闲自得;心下顿时大恨。
东方语懒洋洋丢了一记眼神过去,没什么诚意道:“胡侧妃你来了;真是难得,我还以为今天刮起了西北风呢。”
胡侧妃僵笑着,默默告诫自己一定要忍耐;无论他们讽刺也好;挖苦也罢;为了银星,她无论如何也要忍着。
“世子妃,我今天过来是有件事情想跟你们商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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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量?
居然将自己的位置摆得那么高;那就让她站着好了。
东方语微微一笑,坏心在想。
胡侧妃见居然无人上前招呼她;顿时好生气恼;心里又是尴尬又是怨恨;想当然,她一直执掌安王府,就连梁婉也不敢给她使脸色;她什么时候曾对谁如此低声下气过;除了面对王爷的时候,她就没有低眉顺眼的时候。
东方语随意瞥了她一眼;见她眼色波动,恨意翻涌;却也楞作不见。
过了半晌,胡侧妃也不等东方语让人招呼了;她直接厚着脸皮到旁边坐了下来。
东方语仿佛这会才看见无人招呼胡侧妃一样;她搁下杂记,冷下脸,对着胭脂便是一声怒喝,“胭脂,你这丫头是怎么做事的;没看见胡侧妃这个客人在吗?怎么不赶紧给客人奉上茶来。”
胭脂看了看胡侧妃,却撇了撇嘴,小声咕哝道:“奴婢以为胡侧妃到流光阁来,也是为了要发扬王府里的节俭风气;流光阁可没有那种用几文钱买来的茶叶;奴婢正在斟酌用什么招呼她,并不是有意要怠慢她。”
东方语脸色一沉,露出极为不悦的目光,冷声道:“那现在你斟酌出来用什么招呼客人了吗?”
胭脂侧着脑袋,默默看了看胡侧妃,才怏怏道:“奴婢想来想去,觉得还是用白开水来招呼胡侧妃最好;连茶叶都不用,这岂不是最节俭了。”
东方语眯着眼眸,瞟了胭脂一眼,又气又恼道:“既然都已经想好了;那还不赶紧端水过来。”
胭脂一听这话,却欢快地应了一声:“是,奴婢这就去端白开水过来招呼胡侧妃;也好让胡侧妃体会一下我们流光阁是如何将安王府节俭的风气执行到底的。”
胡侧妃看着这对主仆一唱一和;脸色变了又变;但她最终除了默然坐着,按捺着性子必须听着,受着这对主仆的嘲讽之外,她根本别无他法。
谁让她今天过来,是来求人的呢。
求人就得有求人的姿态。
无论东方语给她什么气,她只管全盘受着便是;若是到最后,东方语还刁难着不肯成全;她到时可就有理由光明正大的向王爷告状了。
胭脂很快端了白开水出来。
这个时节已到了夏末初秋;正是天气干燥的时候。
胡侧妃走过来的时候来得急;也没来得及喝上一口水就过来了;这走了一段路;又在这熬着坐了半天;早就觉得口干舌燥了。
此刻看见那个面容丑陋的圆脸丫环果然给她端了一杯白开水过来;她也顾不上与东方语治气,端起杯子便喝了。
然而这一喝;却差点呛得她直接咳嗽起来。
这哪里是水;分明是白醋。
她脸色当即变黑;眼神一沉,刻薄的脸上,此刻表情更加冷戾吓人。
她噗一口将白醋吐了出来,然后将杯子往桌子上重重一放,正欲开口斥骂胭脂。
那边东方语见状,却抢先一步惊讶道:“哎呀,胡侧妃你这是怎么了?莫非对我流光阁奉行你提倡的节俭方式不满意?还是嫌我流光阁的水没有你无忧居的味道鲜甜?”
胡侧妃面对她惊讶的神情,明澈而无辜的眼神,一下气得内吐血。
她实在很想当场发飙骂人来着。
可是,她无论如何也得忍着;为了她的儿子,让她喝醋她也得忍着。
胡侧妃深深呼吸了几口,这才勉强挤出一丝僵硬的笑容来,道:“没有;世子妃你多心了;我怎么会不满意呢;满意,我看到世子妃持家节俭,实在是满意到不得了。”
她说着,突然咳嗽了几声;这一咳,她自然举袖去掩住嘴巴,衣袖拖起的时候,一不小心便碰到了桌上的杯子。
那只盛满白醋的杯子自然哐当一声掉在了地上。
白醋全部洒出地面;顿时满屋都是醋香味。
醋香满屋,充斥着每个人的嗅觉;这时,东方语再度惊呼起来,“哎呀,这分明是白醋的味道呀;难道胭脂你刚才弄错了?给胡侧妃端的白开水竟然给弄成了白醋?”
闻言,胭脂一脸惊慌地摆手,道:“世子妃,看样子似乎可能真是奴婢弄错了。”
“你这个马虎的丫头;既然知道自己错了,还不赶紧给胡侧妃道歉去;还有,道完歉求得胡侧妃原谅,你才能下去继续干活;若是胡侧妃不肯原谅你的话,你就在这里一直站到明天早上。”
胭脂闻言,脸色当场白了白,她随后苦着一张脸,无比惊慌地对胡侧妃拱手施礼道歉。
虽然她的动作十分标准;但胡侧妃却看得出她的神情十分敷衍;胡侧妃心里明白,胭脂根本就无心给她道歉;刚才那杯白醋八成是这个丫头得到东方语暗中授意,拿来作弄她的。
既然这样,她又岂能真为难这个丫环。
胡侧妃僵笑着,心里狠狠抽了抽;明明心里恼恨得要死;面上却不得不端着大度的微笑,道:“罢了,你也是无心之心,我相信你刚才倒水的时候一定看错了。”
故意拿醋瓶当水壶。
胡侧妃心里恨得磨牙,却不得不给台阶胭脂下。
胭脂闻言,霎时惊喜交加,目光晶亮地看着她,欢声道:“这么说胡侧妃你是原谅奴婢了。”
胡侧妃看着她欣喜无限的眼神,心里直接吐了三升血;却不得不继续扮演慈和大度的傻冒好人,她点头,笑容越发虚假,险些在她那张刻薄的脸上挂不住,“当然这点小事;哪里需要用原谅不原谅这么严重的字眼。”
东方语也笑了笑,对着胭脂又是一句冷斥,“还不赶紧下去给胡侧妃端杯真正的水来。”
“是,奴婢马上去端水。”
胭脂欢喜无比,转身蹬蹬的又跑了下去。
转眼,她再度端着一杯水过来了。
这一下,胡侧妃变得谨慎了;她先磨亮眼珠金睛火眼般瞟了几眼杯子;还悄悄用力吸了吸气;确信杯子里的透明液体没有什么怪异的气味之后,才放下心来。
只不过,她这心似乎放得过早了些。
她伸手去端杯子的时候,只感觉自己握在手心的根本就是一块凉得入心入肺的冰块;哪里是一杯温度适宜的白开水。
她暗中恨恨咬了咬牙,没有再怒气冲冲将杯子重重搁在桌子上;也没有将杯子就近嘴巴喝水;即使她此刻真的渴得要命;即使杯子里装的真是白开水,她也不敢喝下去。
因为她胃不好;根本受不得如此冰凉刺激的东西;只要喝上一口,她立时就会开始胃痛;这痛一定还可以将她折磨上一天两天不可。
她宁愿忍一忍口渴,也不愿忍上一两天的胃痛。
她舔了舔嘴唇;决定不再在这件小事上浪费时间。
“世子妃、世子,我今天过来,是按照王爷的吩咐,来这里跟你们商量……咳,是请求你们原谅银星的。”
临到最后,胡侧妃终于变得机灵了些;也终于十分不自然地改口。
东方语淡淡看了胡侧妃一眼,目光流丽如许;嘴角却噙着若隐若现的笑意,只一瞥她便坐正,深情款款地看着对面低头专心下棋的男子,道:“夫君,胡侧妃前来请求你原谅大哥以前毒杀你的事情,你怎么看?”
胡侧妃狠狠地扯了扯嘴角;眼神一霎变得阴冷。
东方语轻描淡写吐出的毒杀二字,很显然让她忍耐的愤怒已到了极点。
墨白停下落棋的动作,隐隐含笑看她;他妖惑眼眸里,只有她俏丽的倒影;完全没有胡侧妃的存在,薄唇微张,温醇嗓音淡淡逸出,“小语,为夫这条命可是你全力从阎王手里抢回来的;这事你说要怎么办就怎么办;为夫我完全没有意见。”
胡侧妃见状,心里是又忌又恨又痛苦又心酸又纠结,种种滋味霎时涌上她心头;让她有一瞬怔怔失神;想她嫁进安王府二十几年,那个皮肤偏黑,脸上永远摆着一副冷酷无情脸色的男人,从来就没有给过她一丝温存。
可那个冷戾无情的男人,生出来的儿子竟然是个情种。
这实在让她心酸得想在这痛哭。
东方语斜目瞧了她一眼,笑道:“胡侧妃,世子刚才的话你都听见了吧,他说让我全权处理这事,你有什么意见吗?”
胡侧妃扯了扯嘴角,硬挤出一丝苦笑,她能有什么意见;现在她不过是砧板上的鱼肉;只有被宰的份;哪里还有她说话的余地。
“我没意见;不知世子妃你能不能……”
“夫君。”东方语一声撒娇轻唤,唤得某个本就不专心下棋的男子立时心神荡漾,当然,东方语的本意绝对不是想引起这家伙的兴致;不过是要适时打断胡侧妃而已,“你还记得吗?在我们成亲后,你送我的那条真丝雪纺碎花裙,因为那天我被吓坏了,一直忙着抢救你;都忘了要先换下那条我珍爱异常的裙子。”
少女掩面,神情惋惜而哀戚,“结果,那条我珍爱异常又珍贵非常的真丝雪纺碎花裙,因为在池子里沾染了泥巴与水渍的时间过长;那些泥巴后来是洗掉了;可是上面却留下了难看的印子,无论怎么洗都回复不到原来的样子;可惜我那条独一无二的裙子,就这样白白浪费了,再也不能穿。”
“我的心,好痛啊!”她说着,黛眉蹙起,葱白小手懒懒搁在胸口位置作捧心状,那神情那模样,真是无比心痛的样子;让人看着真真是我见犹怜。
墨白虽明知她在演戏好骗胡侧妃的银子;可他看见她痛楚而惋惜的表情;心还是忍不住揪着隐痛起来。
胡侧妃暗中咬了咬牙,缓缓开口道:“千错万错都是银星的错;世子妃你的裙子不能白白损失;我这里有一千两银票,就当是赔偿世子妃你脏污裙子的损失费;但愿世子妃还能再找到一条独一无二的真丝雪纺碎花裙,也好弥补银星当日的过错。”
胡侧妃说完,一个眼神示意,身后立时有嬷嬷拿出银票数了数,数足了一千两,然后默默拿了过去。
东方语丢了个眼神给胭脂;胭脂立即无比欢快地将银票夺了过来。
东方语笑眯眯道:“胡侧妃真是太客气了;我们本是一家人;只要大哥认识到自己错误就好;银两的事意思意思便罢;可不要让这些俗物疏远了我们一家人的感情。”
胡侧妃瞟着胭脂飞快藏好银票,无比心疼地陪着笑脸,点头连声附和:“那是那是。”
东方语又开始目光闪闪地看着容颜妖魅如雪的男子,轻声道:“夫君,你知不知道,那天为了抢救你,我连宫里赐下的嫁妆,那一支千年人参都拿来给你用了。”
千年人参?
胡侧妃脸色变了变,笑容直接僵住,再也不会变了。
这该得讹她多少银子?
按照市价,一支百年人参都价值千金;有时候甚至千金难求;这千年人参,就更加是可遇不可求的珍品之中绝品了。
等着救命的时候,就是有钱也买不来的东西。
胡侧妃僵着脸,连笑也不会了;她脸色变了又变。
好半天,才有气无力冷着声音缓缓道:“这个……千年人参,我先让人到外面找找看;如果有的话;我一定立刻买下来补送给世子妃;不过,现在暂时的,为了表达银星歉疚的心情;我就先让人拿一万两银票给世子妃你吧,希望你不要嫌弃,先将就的拿着这些钱用着。”
一万两啊!
胭脂眼神立即发光发亮了。
什么千年人参,根本是子虚乌有的事;世子妃的嫁妆虽然珍品无数;但独独没有千年人参这一东西。
东方语露出为难的神情,犹豫了一会,才慢吞吞道:“这个,胡侧妃,我原本不该先拿你一万两银票的;可是,我不拿的话;大哥一定会于心不安;为了让大哥早日摆脱内心愧疚,我只好先拿着了;不过你放心;只要你将千年人参送来;我立马将银票还给你,一分也不会少你的。”
胡侧妃无比肉痛地朝身后的嬷嬷又丢了记眼色。
虽然东方语说得好听;但她心里清楚,这一万两银票,只要离开她的手,绝对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
别人到嘴的肥肉,她或许还有办法掏出来;可肥肉一旦到了东方语嘴里;她就只有眼睁睁看着东方语将肥肉美滋滋吞下去的份。
玩心眼,她已经很清楚很明白,自己根本不是东方语的对手。
胭脂很快又将一万两银票夺到了手中;虽然这银票数额巨大;但她拿得一点也不手软。
罗妈妈真正的死因,东方语虽然刻意瞒着胭脂;可胭脂也不是完全单纯无知,东方语后来与墨白合力演那出戏;就是为了报复风银星;她自然也就会将罗妈妈的事联想到风银星头上了。
所以此刻,胭脂非但拿得毫不手软;还眼神飒飒的透着阴寒煞气。
“世子妃,现在你是否可以……”
“夫君,你知不知道那时候你昏迷不醒,脸色发灰,我担忧得日难下咽,夜难安寝,又是劳心又是劳力的;最后是心也疲惫,人也憔悴,不仅脸颊凹下去,就是皮肤也变得粗糙黯淡无光泽,还有,头发也掉了一大把,可怜我……”
“小语,真是辛苦你了。”墨白旁若无人般握着少女葱白水嫩双手,眼神温柔,飞向胡侧妃的眼风却凛冽森冷,“可怜见的,都调养了几个月,还没恢复回来,瞧瞧这脸颊这皮肤这头发……啧啧,真是让人心疼。”
东方语泪意汪汪的眨着灵动明眸,声音寂寥,“辛苦是应该的;你可是我夫君;我当时恨不能代你受那罪;可是,这银两是大把大把的花啊……”
她垂目,神态心疼,葱白手指张开,她懒洋洋瞟着脸色难看的胡侧妃,一边漫不经心地瓣着指头,“为了养回伤心担忧损耗过度的精神,我后来不是拼命的吃吗,可怜我既要忍着吃撑肚皮的烦恼;又要舍得花银子,这损耗过度的精气神,哪是如此容易补养得回来的。”
墨白微微含笑看她,目光瞥过她弯下的小指头,眼里笑意更明亮了些。
他记得,小语曾说过为了补养回来损耗的精气神所花费的银子,这叫精神损失费。
胡侧妃看着她悠然弯下那根指头,脸色都开始泛绿了。
东方语有意无意瞥她一眼,又继续道:“夫君,你又知不知道,当初为了找齐药材来配解药,我几乎都将帝都各大药材铺的药材都买空了,想起这个我就心疼,我白花花的银子啊,全都化成了又苦又黑的药。”
墨白淡然瞥过她弯下的第二根指头,在想药当然是又苦又黑的;不过好像事实的真相是,他让人做出那情势,到帝都各大药材铺问了问,随便的买了几味药材回来;而且,所有花费,他发誓,绝对没有动用到她一两银子。
他记得她曾开玩笑说要存私房钱;而他也曾明确表示,他所有银子她随便花;她则回答说存私房钱是为了找安全感;他说他可以给予她完全的安全感;她再答存私房钱是女人的乐趣。
最后,他将名下所有银两物业地契,全部交到她手里,让她充实私房钱,增加她的人生乐趣。
他记得他当时还说以后他就是白丁一枚,要靠她养,还要靠她养一辈子。
然后,他就看见她眉飞色舞乐呵呵笑开了;再然后,他也笑了,还笑得热力四射,柔情似水……顺便,在她笑得心花怒放的时候,再来了一场别开生面的床上运动。
东方语瞟了瞟他眼眸里氤氲而起的媚色,忍不住轻咳了一声。
墨白从各种想像中回神,他侧目,眼神透凉,淡淡掠过胡侧妃。
他觉得这个汤药费的银两,胡侧妃最该给。
但凡能增加她乐趣的事情,他都乐意去做;比如眼下,能够大大增加她私房钱的事,他岂能不好好配合。
胡侧妃泛绿的脸开始染了霜色,她扯着嘴角,声音含颤,道:“世子妃……”
东方语一个明亮眼神扔来,又抢在她前头打断,“夫君,我当时没日没夜的研究解药,在将各大药材铺药材几乎购空之后,终于制出了解药,我好不容易将你从阎王手里抢回来;可那毒太过霸道,只短短几天功夫,就将你的身体给掏空了;后来为了给你增加营养,我不惜从各地购买各种珍贵的补品,这银子花得比流水还要厉害,一想起这事,我这心到现在还隐隐的痛。”
墨白挑眉,眼角流泛出点点亮光。
小语说这叫什么营养费;嗯,他觉得这个名称实在好听极了。
虚弱的人可不就得补充营养嘛。
他含笑,温柔流溢,倾注在少女那双明亮狡黠的眸子里;略一转目,眼风自眉梢飞出,射向胡侧妃,则成了森寒凛冽的冰箭。
胡侧妃看着那眉宇忧戚,神色惋惜的少女,再瞟过少女弯下的第三根指头,她觉得自己心跳已经开始加速跳得很快了。
不过,这个时候,她总算明白了东方语的用意;也就不再急着出口求情;她沉着脸,按捺着性子在等;那就等东方语说完再说。
不管是什么费,总会数完的;她就不相信东方语还能一个手掌瓣出十根指头来。
“夫君呀,”少女又眯起眼眸,笑意如花,那葱白水嫩的指头果然又在胡侧妃恨晃晃的瞪视下悠然弯下一根,“你帮我算算那会差人跑遍帝都所有药材铺,该需要多少人多少时间,耗费多少银子;啧啧,想起这个数目,我心肝都揪了。”
“这人力费,车马费,还有跑腿费,还有耽误他们正常工作,得额外加班加点的加班费,光是那会差遣他们去购买药材,就花了无比多的银子;更别说从外地购买回来的补品药材什么的,还需另外付资去搬运什么的,啊;夫君,你上回那一倒下,我们整个家,哦,说错了,是我们流光阁所有的资产也随着你那一倒,成了昨日流水,一去不复返呀。”
夏雪听了这么久,终于不忍郁卒再看胡侧妃的脸色了。
心想世子妃这误工费也太长太杂太多了些吧?
会不会将胡侧妃直接吓跑了呢?
墨白却是含笑,一个劲的点头,眼神充满疼惜与内疚,还连声温柔道:“是,说起来都是为夫的不是;为夫实在不该中毒倒下的;连累你忧心不说,还要不停奔波忙碌,还要把银子大把大把像倒水一样的泼出去。”
少女垂着眼眸,神色隐隐可见沮丧,“夫君,你千万别这么说;为你操劳,是我心甘情愿的;如今你总算吉人天相回复健康;我这心也总算能够落地了;只可惜我那些如流水般泼出去的银子呀。”
胡侧妃沉着脸,面无表情看着东方语弯下的四根指头;在极力忍耐着东方语继续往下瓣。
东方语低低叹了口气,果然不负她望,又幽幽道:“这些银子花了也就花了;只要夫君你能健健康康,花再多的银子也是值得的;夫君你身体好了;我的身体却差点给弄垮了。”
胡侧妃挑高眉头,冷冷望过去。
见少女容光焕发,肌肤洁白胜雪,双颊红润,皮肤光泽且富有弹性,明眸光洁清澈,红唇饱满如血;就是那一头如云秀发,亦同样光泽发亮。
她一点也看不出东方语哪里有憔悴的模样。
相反,她想起了自己的儿子;银星那模样才真正的叫做惨不忍睹;若非她是他亲生母亲;她差点都认不出那个人无人样鬼无鬼形的人,是自己儿子来。
想起这事,胡侧妃就恨得心里又默默吐了一缸血。
可是,为了让她的儿子能够再度回到安王府过回富足安乐的生活,她现在必须得忍;死命的忍耐;一定要达成今天来这的目的才行。
东方语垂下眉,脸上再度浮现出万分沮丧的神色,她唉声叹气,眼神忧愁,“夫君,我当初可是为了照顾你,才将自己搞得像个生活艰难的村妇一样,形象邋遢,顾不上吃饭,以致面黄肌瘦;又因为忧心过度而无法睡眠;以致皮肤暗哑粗糙,还掉头发长斑点现皱纹……,如今我变成了黄脸婆的模样,你不会嫌弃我吧?”
墨白答,“小语,不管你变成什么样,我对你的心永远不会变;我怎么可能会嫌弃你呢。”
他说完,少女正为他的情深款款感动中。
他抬眸,凉光流泛的眼眸有意无意掠了掠胡侧妃,忽又道:“不过,若是你能回复到以前水灵灵,人见人爱树见花开车见车载马见马驮的模样,自然是最好不过了;现在你还年轻,不如多买一些美容养颜的圣品回来吃吃用用,兴许就能回到从前的模样了。”
东方语垂下眼眸,幽幽地长叹一声,沮丧道:“夫君,我也想回复到以前人见人爱的模样啊;可是,这美容养颜的东西,便宜的没有用;还会刺激皮肤,加速衰老;可昂贵的,我又买不起;你算算,因为你之前中毒那一倒,我在你身上花费了多少银子啊,这会那还有什么余钱去买什么美容养颜的东西。”
“我这副鬼样子,也只能委屈你将就着看了;如果某一天你真看不下去的话;我只好……只好自请下堂算了……呜呜……”
她说着说着,情绪越发低落;最后,竟然忍不住以袖掩面痛哭起来。
这一哭,直接惊得胭脂石化;夏雪猛咳嗽;清荷张大嘴巴不会合拢。
墨白满眼心疼,他不假思索站了起来,也不管屋里还有无数双眼睛在看着;他站起,长臂一揽,便搂住了她肩头,将她揽入怀里,柔声细气地安抚起来:“小语……你别伤心;我早说过,这辈子,不管你变成什么模样;你永远是我的妻;我永远不会嫌弃你,在我心里,你永远是我认识那会的最初模样。”
东方语拭了拭眼角,表情却是真的悲伤。
她是刚才说着说着,脑里却在慢慢回想起罗妈妈与她一起生活这些年的点点滴滴;这一想,渐渐的悲从中来;一直被她压抑着的悲伤情绪,似乎突然找到了突破口,而罗妈妈过世几个月,她连一滴眼泪都不曾流下,却在今时今日,眼里忽然似被人倒灌了满满苦涩悲凉的海水一样,她轻轻一眨,眼泪便缺堤滚滚。
墨白看见她眼角闪动的泪光,心一下疼得都快拧成一团了。
“小语,你别伤心了;如果你真的很在意自己的容颜;那我就是将所有值钱的东西都卖了,也要给你买美容养颜的东西,让你回复到以前水灵灵的模样。”
东方语收了泪,眼睛还红红的,她睁大眼睛,看着墨白,瞬间破涕为笑,“你说的可是真的?”
墨白郑重点头,“只要你想要,那怕是天上的星星,我也会想办法给你摘下来;别说是砸锅卖铁筹钱为你买美容养颜的东西了;钱没了可以再赚;你既然如此在意容貌;我怎能因为区区俗物让你伤心。”
这番似真似假的对白;令在场的人都在瞬间感动到石化了。
当然,只有一个人心里愤恨无边,又苦涩如海。
她一颗心,一颗无奈无助愤怒担忧的心;似一叶孤舟在无边无际的大海上漂浮,看不到可以靠岸的地方,随时有被海浪颠倒毁灭的危险。
胡侧妃整张脸,整个人,渐渐的都透出一种悲凉苦涩的气息。
她怔怔的看着那破涕为笑的少女;没有再留意少女全部弯下的指头。
她在恍惚地想,为什么她年轻的时候,就没有遇到一个懂她爱她惜她的好男人;就算那个男人只能给她一年哪怕是短暂的一年时间;也胜过她嫁入安王府二十几年衣食不缺的生活。
东方语真正哭过之后,笑起来,风姿绰约的容颜上,那容光越发灿烂了;就是眼神,也因为泪水的洗涤,而变得闪闪发光;更加清澈明亮。
“清荷,你立刻去盘点流光阁里所有值钱的资产;看看我们还有多少银子。”墨白安抚好东方语之后,忽然声音如铁,清晰而迅速吩咐清荷,“我等会就拿银子和小语到街上买美容养颜的东西去。”
胡侧妃感受到他声音那如铁的冰冷煞气,瞬间从恍惚哀怨中回神。
也同时瞬间的清醒记得,她来流光阁的目的。
眼睛一转,阴森森的目光扫过这对变着法子挖她钱袋的夫妻。
她暗地咬牙再咬牙;牙根果然的不堪她愤怒的重负,居然给她这咬呀咬的给咬断了一根。
“世子妃,一切都是银星的错;我在这代他向你们道歉了;这里是银票五万两;求你们一定要原谅银星;这些银票请你一定要拿去,就当是我们表示歉意的一点心意;你若是想买什么美容养颜的东西,那就买吧;我想这些银票虽然不多,不过买一些价钱适中的美容养颜物品,还是可以的。”
胡侧妃咬牙含恨,将这段话说完;心里又吐了一缸又一缸的血。
她这些年所有的积蓄都几乎被东方语挖光了。
可是,即使再心疼;她也不能不管自己的儿子呀。
东方语示意胭脂过去拿银票;她还佯装出无比谦虚的态度,道:“哎呀,这个……胡侧妃你太客气了;这怎么好意思呢;我虽然因为前段忧心操劳变得人老珠黄,可世子刚才也表示了,不管我变成什么模样,他都不会嫌弃我的;这些银票……嗯,你要不还是收回去吧。”
胡侧妃嘴角不停抽搐着。
人老珠黄?
她怎么听起来那么像是在讽刺她?
她倒是很想将这些银票全都抢回来;可她若真敢这么做,她可以肯定她的儿子永远也没指望再回到王府来。
胭脂接到东方语的眼神,三步并作两步迈了过去,才不管那管钱的嬷嬷神情多么不舍多么心疼;她手掌一伸,动作利落地将银票夺到了手中,飞快数了数,确定没有错之后,很快将银票收好。
然后,才目不斜视站回到东方语身边来。
五万两算什么;就是五十万两,她拿得也亮不手软;再多几个五万两,也换不回罗妈妈的性命。
想起罗妈妈,胭脂看胡侧妃的眼神便变得阴阴的冷冷的恨恨的。
胡侧妃正肉痛呢;忽然撞上那么一道阴冷发狠的视线,当即便被惊了惊。
只不过,这会她已经无暇他顾;只想着银子她已经大出血的花了;自己口也干舌也燥了;但求情的事,东方语却一直没有松口。
也不知接下来,她还得面对东方语什么样刁钻难受的折腾。
东方语看着大把的银票被胭脂揣入怀里;她脸上沮丧的神色不见了;眼神也明亮了,嘴角也带笑了;面容看起来更加容光焕发了。
胡侧妃见状,心里默默松了口气。
“世子妃,现在我们可以好好说说……”
“夫君。”少女又一声含笑带娇的轻唤,唤得男子心花怒放;也唤得胡侧妃身形摇晃,“你知道的;我一直对旧时的趣事奇事怪事特别感兴趣;尤其是涉及隐秘的事;越隐秘的事听起来越刺激;不如你说一些童年趣事给我听听吧;我嫁进王府这么久;还从来没听过你说起幼时的趣事呢。”
胡侧妃闻言,嘴角一歪;眼前一黑,差点没被气晕过去。
这女人,到底有完没完。
她真的很想大步冲过去,一把掐断东方语纤细美丽的脖子;免得再听到无数不完的新鲜奇怪要求从那张饱满小嘴里嘣出来。
可是,她这个发狠的念头只能在心里想想而已。
墨白怔了怔,眼神忽地一暗,不过仍然温柔以对,轻声道:“小语,我那时年纪小;又常年被病痛折磨;记忆里只有永远不停喝药的画面;其他的什么奇事趣事,我真的一点也想不起来了。”
“你若真是想听的话;不如让胡侧妃说给你听听?”
他眼睛看着东方语;但这话分明是对胡侧妃说的。
“这样啊。”东方语托着下颌,眼神有些失望,又有些怅然,她转目,眸光闪闪地盯着胡侧妃,“算起来,胡侧妃你也算是府里的老人了,又是府里的主事;你一定很清楚墨白幼时的趣事吧,不如你说我听听?”
“嗯,我也不喜欢听太多;就听三件事吧;太少了我精神正在兴奋上头,就会没心思干没别的事情;太多了,我又会昏昏欲睡,提不起精神;就三件,有趣隐秘的旧事;如果能让我听得满意的话;其他事情都好商量。”
她笑眯眯伸出三根手指对着胡侧妃晃了晃。
胡侧妃若非坐着,此刻一定会被东方语的厚颜无耻给气得倒在地上。
挖空她的钱袋,还要挖她的秘密。
不是想要连她的命也挖走么!
胡侧妃心里那个恨啊;涛天怒海都比不上她此刻心里难以宣泄的愤怒痛恨。
她真想起身拍拍屁股走人。
可是,她刚才的前期投入已经有六万多两银票了;如果她此刻走人;不正中东方语下怀。
再恨再怒,她也得忍着;忍不下去也得拼命憋着。
东方语看她神色变幻,脸色又红又青又黑的,不由得惊讶而关切问道:“哎呀,胡侧妃你怎么了?身体不适吗?这脸色咋变得如此难看了;你若是不舒服的,我倒是可以给你看看;就看我们是一家人的份上,诊金方面就打个八折优惠好了;当然,你若是不习惯让我看;那你也可以离开流光阁找别的大夫看。”
胡侧妃此际早已连勉强的笑容都挤不出来了,她垂着眼睛,是生怕自己的眼里的痛恨凶恶会忍不住溅出来。
她垂目,含着咬牙切齿的恨意,却不得不压抑道:“不不不,我很好;不过是坐久了,觉得有些气闷而已;看大夫就不用了;我也不敢劳世子妃你出手看诊;你可是先帝钦封的一品医圣,就算你八折优惠,你的诊金,我恐怕也付不起。”
东方语懒洋洋挑了挑眉,胡侧妃这是怒极忍不下去,对她出言讽刺反击了。
“哦,若是胡侧妃你没有身体不适,那么我想听墨白儿时趣事的事,你看?”
你看?
胡侧妃默默的,心里又大口大口吐了满腹的血。
她有拒绝的余地么!
为了儿子,她就是不心甘也得就着脖子让人捏。
“不知世子妃你对什么样的趣事感兴趣?”胡侧妃抬眸,眼里怒火冲天,光影绰绰叠叠,可刻薄的脸颊还得拼命装出和善友爱的表情。
东方语瞟了瞟她那扭曲的脸形;在心里默默为她掬了一把同情泪。
真是难为这个惯往泼辣的胡侧妃也有如此能屈能伸的一天。
若是换作她,被人再三的要胁,她肯定先将那敢要胁她的人打将出去;然后再要胁回去。
东方语转了转眼睛,想了一下,才笑眯眯道:“我听说,大哥他前天送了一幅画给王爷;我看那幅画一定有什么故事吧,不如这样,你就先说说那幅画的故事给我听吧。”
胡侧妃的表情明显变了变,眼里还在瞬间闪过一丝慌乱,“那幅画?”
东方语微微一笑,“嗯?莫非胡侧妃不记得了?”
“这不太可能吧;大哥他当年那么小,尚且对那件事记得那么清楚;凭着记忆就能将当时的情景画得入木三分,引得王爷沉念;你会忘了?”
胡侧妃表情僵硬地扯了扯嘴角,她想笑,但笑容展开,却比哭还要难看几分,她确实很想说自己已经忘了,“这个……毕竟过去了十几年的事情;请世子妃容我想想。”
“哦,那你慢慢想;我不着急;”她笑意温软,眼神和善,绝对没有一丝逼迫的意味,“夫君,我突然觉得些困了,不如你在招呼胡侧妃,我先回去补一下眠。”
墨白淡淡投了一瞥过去,道:“这个不好;没有我陪着,你肯定睡不着;这样,让她们先招呼着胡侧妃,我陪你回去;反正估计她一时半会也想不起来那十几年前的旧事。”
胡侧妃闻言,哪里还敢用想不起这个借口做推搪。
“世子妃请留步,我……我想起来了。”胡侧妃恨恨的笑,挤出来那张刻薄的脸都扭曲不成样子了,“我记得那一年世子还未够一岁半,刚学会走路不久;那时候是初夏,天气挺好;大人见两个孩子在花园里玩得挺好;就在边上远远的看着;谁知道旁边的假山突然滚了石块下来;那时候,银星已经差不多五岁了,他自然知道危险,所以就在石头滚下来的时候扑了过去,抱着世子往旁边滚了滚,这才避开了石块;最后,世子没被石头砸中;倒是银星因为护着世子,身上有些擦伤。”
东方语目光闪闪看了看墨白;见他神情漠然,眼神带几分游离;似乎在极力回想着那一年那一幕;不过因为他当时年纪实在太小;根本不可能会有记忆。
东方语又看了看神态笃定微浮得意的胡侧妃,闲闲笑道:“胡侧妃,我虽然对旧时的趣事感兴趣;可我只对实情感兴趣;你若为了动听而杜撰一些情节出来,那这个故事听着只会让人倒胃口;我看我还是先回去好好补眠,待你能回想起实情我再听。”
胡侧妃心底一阵错愕;实在不明白她什么地方露出了破绽;东方语又是如何断定她说的事情是假的。
这件事,就是当年王爷亲见;也从来没怀疑过什么。
东方语含笑看她,沉默不语。
想要知道故事真假,实在太简单了。
就算当年假山的石头真那么巧,在墨白与风银星同时在附近玩耍的时候掉下来好了;但她可不觉得以胡侧妃的脾性会教育出一个肯舍己为人的孩子来,既然如此,那一刻,风银星会在危险来临的时候扑过去救墨白;这说明什么呢?
这说明那根本就是一场秀。
目的自然是要秀给当时正巧路过花园的安王爷看了;虽说安王爷并不曾对墨白这个谪子表现出什么偏爱来;可安王爷看墨白的眼神总归比别人多了点什么。
胡侧妃作为枕边人,自然也能刺探出一二。
既然是作秀,自然并不真正具有什么危险性;所以胡侧妃才会放心让风银星扑过去,好让安王爷看到哥哥舍己救弟的一幕。
想要对假山的石头动手脚,这也不是什么难事。
胡侧妃惊愕了一会,随即垂下头,无比沮丧道:“世子妃真是慧眼如炬;我刚才只是跟你开个玩笑的;事实上,当时的真相,我也是后来调查了假山的石头才知道的;那块突然滚落下来的石头确实事先就被人动了手脚,记得当时,有位造梦苑的嬷嬷就在假山附近,我后来让人调查的时候,发现假山上有一截被勾断的细线。”
造梦苑?
东方语淡淡笑了笑,胡侧妃这是暗指在假山上动手脚的是梁侧妃;而非她自己。
不过,她也不戳穿胡侧妃。
事情孰真孰假;只看从那件事中谁能获得好处便知道了。
也许那好处当时看不出来;可现在,事隔十几年后;不就让人给利用上了。
“嗯,听起来这段旧事还有点意思。”
胡侧妃心头默默捏了把汗,听闻她这么一说,总算略略放下心来;这一关好歹被她蒙混过去了。
“世子妃,其实安王妃当年怀孕的时候,梁侧妃她……她还拾掇我与她一起刺激安王妃;有几次;安王妃因为受了刺激,都差点导致流产了。”胡侧妃把心一横,把那些陈年旧事供了出来;不过她倒也是机灵人物,知道不可能将自己完全摘除关系;但却可以将自己变成从犯,这样就可减轻自己的罪。
这些事,东方语早从冷太后口中证实了;所以她没什么兴趣再重复听这些旧事。
便晏晏一笑,道:“就这样吗?你们除了在她怀孕的时候言语上刺激安王妃之外;后来在她生下孩子之后,你们有没有再对安王妃做什么?”
“这个……”胡侧妃忽然撞上墨白阴森凌厉的目光,心不由自主地缩了缩,她低下头,小声道:“梁侧妃当年曾在安王妃的食物里加了些可以引发人精神抑郁的药;这件事……这件事,我虽然没有参与;不过我也是知情的;所以,世子,真的对不起,我……我……”
东方语看了看墨白微变的脸色,忽然打断她,道:“这些听起来实在不怎么刺激;有没有一些让人听着舒心一点的事?”
胡侧妃垂着头,咬了咬嘴唇,嗫嚅了半晌,才又小声道:“其实世子出生之后,身体一直不太好;可是、可是王爷在他一岁多的时候才回府;那时安王妃为了引起王爷的注意,竟狠下心对世子他……他下毒;梁侧妃无意敌意这件事后,也……变着法子暗中给世子下毒。”
东方语垂下眼眸,眼底一瞬冷芒大现。
梁婉果然也是有份的;这么说,墨白体内四种不同的毒药,现在有三种已经找到了下毒的原主;那么还有另外一个到底是谁呢?
“此外,她……她还经常将世子关起来虐打,甚至不给他吃东西。”
东方语瞄了瞄墨白脸上隐隐浮出的霜色,冷笑道:“胡侧妃,这些旧事听起来是刺激了些;不过显然不够精彩;因为缺乏真实感。”
“我猜想,王爷不在府里的时候,暗中虐打世子,饥饿世子的事;你和梁侧妃一定也做过不少次吧?”
胡侧妃青着脸,头垂得越发的低。
她往日就是做梦也想不到,有一日她会亲口对着墨白说出这些事情。
东方语瞧她神情;便知自己猜得无误;她抬眸,定定看着风华妖魅的男子,眼里溢满心疼与温柔。
她总算明白;为何昔日她会在他眼中偶尔看见自卑与脆弱;还有深藏在冷漠下的痛苦了。
母亲凌虐,父亲冷酷;其他的家人因着他谪子的身份;总在变着法子残害他。
安王府这个繁华府邸里,就连最起码的锦衣玉食也没有给过他;谁会想到,他身为世子,小小年纪竟是在不断的虐打被关与饥饿中度过的。
这个府邸,这些所谓的家人;从来就没有给过他一丝温暖,也没有让他感受到一丝亲情。
也难怪以前,他从来不肯在她面前提起安王府这三个字;也从来不开口跟她说起与安王爷有关的任何人与事。
连她也很惊奇,遭受了那么多;以墨白当时小小的身体与年纪;他是如何顽强地生存下来的。
她伸出手,用她不大的手掌包住男子双手;用她不热烈的温度暖和他微凉的双手;这双纤手的温度通过她这一握,渐渐传递到他心里去。
“墨白,以后的人生,我们一起;永远一起。”
墨白垂目,眸光静静落在被她包握的双手上,良久,隐隐一笑,道:“好,我们永远一起。”
“胡侧妃,现在我只想知道最后一件事情。”声音温醇飘来,目光淡漠中却透着无形的压迫,这回开口问的是墨白,“在我和小语成婚的那天;府里的厨房与柴房有没有发生一些特别的事情?或者出现过一些奇异的人物?”
胡侧妃茫然看他,讶异道:“厨房?柴房?”
她摇了摇头,很认真地回想了一下,才道:“那天因为要招待宾客,所有人都到前院帮忙去了;厨房与柴房根本没人;也早早的就上了锁;哪里会有什么奇怪的事情或什么奇异的人物。”
墨白与东方语飞快交换了一个眼神,两人都认为胡侧妃此刻的神情不似说谎;这就说明她确实不知道那天的事。
也就是说,与风络暗中勾结的并不是她。
东方语心下默了默,他们当初一致认为胡侧妃的嫌疑最大,自然是因为风银星的关系;难怪他们一直查不到什么线索;原来一开始他们的方向就错了。
可是,若府中的内鬼不是胡侧妃,又会是谁呢?
会不会还是胡侧妃的儿子风银星?
东方语想了一下,又觉得是风银星的可能性不大;他们之前都已经证实了风银星与阳曦勾结;阳曦与风络的目的显然不同;如果风银星敢将阳曦与风络通吃的话;那他今天也不至于会落得要胡侧妃出面不断求情的下场了。
胡侧妃说完,神态忐忑地看着那对俊俏男女,很担心这两人不满意她的答案,再拿个什么刁钻的问题来为难她,她就快忍耐不下去,要疯了。
“世子?”
墨白淡淡看过去,缓缓道:“胡侧妃,我想大哥一个人在外面反省得也够久了;他悔过的诚意我们也看到了;那今天过后,以前的事就不提了;我们还是一家人。”
这么说,是原谅银星了!
胡侧妃傻了半天,才惊喜地反应过来;似乎这这句原谅来得实在太过轻飘飘,让她怎么都感觉不到实处。
不过,既然是墨白亲口说出的话;那就是真的了。
“世子,谢谢你宽仁大量。银星他以后一定会好好做人的。”胡侧妃忽然站起,竟对着墨白一个九十度弯腰,忘了自己的长辈身份;恭恭敬敬给墨白鞠了一躬。
墨白与东方语都没料到她会突然来这么一下;顿时都怔了怔。
随即心下默默感叹:无论胡侧妃曾经做过多少恶事;但她对风银星,却永远只是一个疼爱儿子的母亲;她可以为了儿子,忍受戏弄折辱。
“胡侧妃,我想,大哥一定还需要你回去照顾;我们就不留你了。”墨白一怔,垂下眼眸,声音淡淡的再度飘出薄唇。
东方语闻言,心中一动。
墨白的声音听起来如常一样的冷淡动听;可她却听出了其中隐含的丝丝羡慕与哀寂。
他是在羡慕风银星虽然很多地方不如他;但风银星却有一个疼他的母亲;单是这一点,就是他永远也比不上的。
胡侧妃闻言,也顾不上其他,立时转身欢欢喜喜的离开了流光阁。
她要赶快将这个消息禀告王爷;还有要尽快让银星知道,他终于可以不用再在外面受苦了。
后来,风银星是顺理成章的回到了安王府,继续搬回他原先的院子。
不过,有一件事却是胡侧妃始料不及的;那就是安王爷虽然同意风银星搬回王府住;但却没有上奏让风络恢复他郡王的身份。
安王爷的说法是,当初将风银星贬为庶民的是先帝,如今先帝不在;新君怎可随便更改先帝的旨意;这会让新君背上骂名;恢复郡王身份的事,以后再提。
风银星与胡侧妃听了这席话;就算心中有什么想法,也无可奈何;谁让人家安王爷才是这个王府的话事人呢。
当然,风银星搬回王府之后,府里又风平浪静了一段时间;但有一点奇怪的是,按理说风银星在王府锦衣玉食;就算不养到白白胖胖,也不至于会逐渐消瘦,甚至变得面黄肌瘦,浑身只剩一副骨架,走起路来,都让人担心,会不会一阵大风就将他给吹倒。
又过了一段时间,风络削减各大家族的力度越来越大;帝都朝堂内外,都似乎隐隐弥漫着一股不安的气氛。
而这个时候,安王府似乎也开始受到波及一般,也不知从何时起;府里竟在悄悄流传着一些流言。
这些流言虽然版本不一;内容不一;但流言中心的对象却是同一个人。
那就是即将正式举行典礼继承世子之位的墨白。
流言版本虽多,但中心内容都离不开一条信息;那就是质疑墨白的身份。
有版本说,安王爷的谪子早在十几年前;也就是墨白还未到三岁的时候就已经不幸夭折了;现在的世子不过是安王爷从外面抱回来顶替的。
还有的版本里,竟然还提供了一些有声有色的所谓证据;证明墨白是个冒牌货。
原本并没有人理会这种无聊的谣传;但传到后来,谣传越传越烈,已经严重到府里人人都用质疑的目光看墨白,人人都敢当面议论这件事;实在严重到已完全影响了墨白的生活。
随着典礼日子临近;谣言传得越发凶猛。
“墨白,我觉得有必要去揪出幕后散布谣言的原凶,这样下去,实在很让人抓狂。”东方语皱起眉头,表情难得的没有笑意,反而浮出一抹严肃,“不管他的目的是什么,我们都不能再对这事坐事不理。”
墨白抬眸看她,神情淡淡,“小语,其实散布谣言的原凶既然是针对我的身份;那他的目的也就昭然若揭了;我们不用理会这种人。”
东方语叹了口气,“虽说谣言止于智者;可这世间能称之为智者的实在是少之又少。我们不将他揪出来,就无法确定他的最终目的;也无法了解他手里还有什么棋,这对我们,可太被动了。”
墨白看着她染了忧色的眸子,微微笑道:“其实我有个简单又直接的主意,可以知道这些谣言的真相。”
东方语怔了一下,随即眼睛一亮,“你是说直接拿这些谣言向王爷求证真假?”
墨白点头,含笑不语。
少女抬头看他,缓缓道:“可是这样对他,好像不太好吧;你若是去问;便代表在心里你已经怀疑他;心里的天秤更倾向于相信流言的真实性;没有证据的事情,你就这样去问他;那对他也是一种变相的伤害。”
“小语。”墨白看定她,语重心长道:“你有没有想过,这也许是真的;如果他怕伤害;他就该站出来,像个父亲一样站出来;可是他什么都没做;就似乎从来不知道这些流言的存在一样。”
东方语默然。
她知道墨白心里还是介意的;介意从小到大,一直到现在,都没有从安王爷身上感受到一点父爱。
“既然你这么说,就表示你已经考虑过这样做的后果;无论如何,我永远都会站在你身边,支持你。”
墨白淡淡看她,目光闪动里,隐约可见雾气蒙上。
“小语,谢谢你。”
这天晚上,安王爷很晚才回到府里。
而墨白与东方语一道等到夜深人静时刻,才悄悄去到宁安轩,夜色迷离,也许穿过夜色之后,剥开遮掩的外衣;真相并不那么让人欢喜;可真相便是真相;再多的浓雾也掩盖不了它拔云见日的一天。
“墨白,你进去见他吧,我就在外面等着你。”在接近书房的时候,东方语停下了脚步;她觉得安王爷一定不希望墨白问这事的时候,她也在现场。
墨白也停下来,看着她卓约容颜,深深凝进她清亮眸子里,柔声道:“也好,那你就在这等着,我去去就来。”
“你们,一起进来吧。”安王爷的声音冰冰冷冷的传了过来。
东方语差点被这声音给吓了一跳,她看了看墨白,随即两人并肩而去。
看样子,安王爷早知道他们今晚来这;也早预计到他们来这里的目的。
书房门打开,安王爷从里望出来。
东方语抬头望过去,只见灯影摇曳中,安王爷的身影显得越发迷蒙不清。
他整个人似乎都隐在了黑暗一样,让人更无从看清他脸上的表情。
看见这样的情形,东方语心里没来由的浮上一丝不安。
墨白扣着她手指,与她默默走了进去。
“你们今晚过来,是想问我,关于流言的事,对不对?”没有一句废话,也没有半字客套迂回;安王爷关上门,直接便奔主题而去。
墨白看着他沉幽眼睛,点了点头,“不错,这些日子,流言就像无处不在的空气一样,污染着我们的视听,已经严重影响了我们的生活;所以,我要知道真相。”
他略略停顿了一下,忽然加重了语气,道:“我有权知道真相。”
安王爷淡淡看他看来,目光闪动着奇异神色,随即便道:“我可以告诉你真相;但是,在之之前,你首先得答应我一件事。”
墨白挑眉,“什么事?”
“不管真相如何,你依然是安王府的世子。”
东方语心中大震;安王爷这句话无疑于已间接告诉他们,墨白真的不是他的血脉。
可是,这怎么可能?
他又为什么要这么做?
墨白沉默良久,没有再追问下去;东方语明白的事;他自然也在瞬间听出了安王爷的言外之意。
“为什么?”
良久,墨白终是忍不住将这三个字,这三个沉重而令人压抑的字问了出口。
安王爷幽幽一笑,那笑容明光幻灭,痛苦中又含着落寂;似乎还带着莫名的不甘。
东方语看见这样奇怪的笑容,一时愣愣的呆住了。
“你只需要记住;你是安王府的世子,这就够了;至于其他的事情;待时候到了,你自然会知道的。”
“现在。”安王爷忽然朝东方语看来,“我们来商量一下继承世子之位那天的大典事宜。”
墨白皱了皱眉,心里明显不满又不愿,“你一定要让我继续做这个安王府世子吗?”
安王爷沉默了一下,定定盯着墨白妖惑眼眸,缓缓道:“相信我,无论如何,我不会害你;我让你做安王府的世子,自然有我的道理。”
“不过目前看来已经有人开始对这个位置动了心思。”安王爷瞟了一眼窗外;声音很轻,像是在自言自语的样子。
墨白低低一笑,声音温醇却冷淡,“对这个位置动心思的人,不是早在十几年前就已经有了吗?”
安王爷脸色一沉,眼光奇怪地看了墨白一眼。
“我们来商议一下大典那天可能需要应对的情况……”
安王爷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东方语的脸色也在摇曳灯火下慢慢凝重起来。
距离大典还有三天的晚上,同样在安王府里。
某一角僻静的暗室里。
暗室里没有点灯,只有微弱的光线从门缝挤进来。
里面有两道人影相对而立。
其中一道人影身上,隐约可看出服饰华贵,还带着一层淡淡的金黄色泽。
另外一道,则身形纤柔,衣裳质地柔软,似是长长垂地的裙裾。
“你都准备好了吗?要知道三天后就是大典了,若是那天拿不出足够的证据,我可帮不了你。”
他声音低沉,但眉宇间高贵与威势天成。
“早按照你的吩咐,准备妥当了。”回答的是道女声;声音同样很轻,不过听着有股懦弱柔婉的韵味,听她的声音,似乎对那男子甚是恭敬,隐隐的还透着敬畏的神态。
“这就好;那就是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了。”低沉的声音略略停顿了一下,只见黑暗中他眼眸隐约转动出一抹诡谲亮光,“只要你完全按照我的吩咐来做;到时大家就可以各取所需,皆大欢喜。”
“是。”那女声又轻轻响起,依旧含着几分敬畏的味道,“我一定按照你的吩咐来办妥这事。”
“那就好;我先回去了;我今晚来,就是为了确认一遍你都准备妥当没有。”
“您慢走。”
暗室的门几乎没有发出一点响动,迅速的开了又合;在这开合的瞬间,有条人影飞快掠出,眨眼之间就出了安王府。
那女子隐在暗室中,望着他消失的方向,嘴角慢慢浮起一抹寒凉笑意。
“既然他对我无情在前;就别怪我对他无义在后;若非他当年许诺我,给予我希望;却又在我为这个希望苦苦期盼了十几年之后,让我失望;我也不会这么对他;人,都是自私的;谁也怪不得谁!”
她在喃喃自语;暗室几乎没有风;她的声音在暗室里维持了一会才慢慢消散;而她也轻轻的走了出去。
安王府看起来还是一如既往的平静;似乎并没有人留意在这样平静的夜晚,某一角僻静的暗室,曾经有两个男女在这里,简短的几句交谈,便妄图改变别人的一生。
三天后。
为墨白而举行的大典终于到了。
大典自然是在皇宫中举行的。
因为事关安王府未来的继承人;所以这一天,所有与安王爷有关的亲属全数出现在皇宫里。
就连从来没有机会进宫的梁侧妃与胡侧妃,也在这天,小心翼翼掩着兴奋与忐忑,第一次走进了这座看似金壁辉煌无比奢华的皇城。
这样的日子,按理说,一直对墨白怀有愧疚之心的冷太后应该出现在典礼上才对;然而,冷太后在先帝驾崩之后,似乎就过起了完全与人隔绝的生活;将自己牢牢的困在落霞宫里,过着离群索居的生活。
不出来见任何人,也不允许任何人进去见她。
安王爷虽然为她亲生子;但这对母子在数十年前的关系就已经恶劣无比;所以安王爷根本没有兴趣进宫见她;而墨白虽然说不上憎恨她;却也对她无甚好感,自然也没有刻意的去求见她。
此刻,在大殿上,举行大典所需的物品早已经准备齐全。
只等时辰一到,就可以开始仪式。
这样的事,自然也缺不了已经作为皇帝的风络。
安王府一众人按身份安静坐在位置上,等待着风络到来;等待着吉时到来。
东方语无意望了望,发现风银星越发的消瘦;就是眼神也透着浑浊的沉沉死气;完全没有一个二十几年的人应有的精神。
她暗下皱了皱眉,看来五食散已经将风银星侵蚀得差不多了;这样的身体只怕支撑不了多少日子。
“陛下驾到。”正沉思着,忽有太监尖利嗓音打断;东方语抬起头来,当然也得同时站起来迎接风络,这随意一瞥,发觉风络内敛的气质似乎隐隐有了凌驾的帝王之相,他眉宇之间自然流转着高贵睥睨的架势,这种介乎天成的威严,仿佛就是为了衬托他身为帝王而独特存在的。
她怔了怔,从小到大的培养,果然培养出皇帝的气质,与别人是不一样的。
在这样的场合;他们对风络只需行弯腰礼即可;东方语弯腰的时候,有些不满地撇了撇嘴角。
想着先帝驾崩,以前那道免跪的圣旨大概也得跟着失效了。
若是动不动要她见到人就下跪;她以后还是少进宫为妙。
她弯腰垂目,心思转动。
却在这里有道热烈透着掠夺性质的目光自她头顶扫过。
风络进来的第一眼,便看见了人群中最独特的她。
嫁进他人妇的少女,身上少了昔日清涩的模样,却增添了几分妩媚妖娆的诱惑,更加的让人难以移开眼睛了。
他永远也不会忘记,他们在欢乐谷相处那段时光;那段记忆对于他,是一生中最甜蜜最纯净的记忆;不掺杂任何利益恩怨,没有功利算计。
他永远也忘不了他睁开眼睛初撞上她的眼神;那时的她,眼神明净纯澈,流动的是最真切最直接的关怀;她清澈如泉的眼眸里,没有敬畏讨好;只有平常的关心担忧焦虑。
那是一种出于对他这个人本身的关怀与担忧;不涉及身份地位尊贵卑贱。
她看他的目光,有如她待他的态度一样;对待普通人一样的平常;会为他病情难愈担心;会为他情况好转开怀。
而这份平常心;于他的而言;于他这一生而言,都是最难能可贵的存在;可遇而不可求。可是他竟然在那会快死的时候,在他自己都以为捱不过去的时候,他遇到了这样珍贵的她。
这样的她,这一生里,他相信绝对不会再遇上第二个;就是放眼天下,也找不出第二个;这样的她,他一直想珍惜;可她从来不肯给他机会。
没关系;她不肯给他机会;他便自己创造机会。
总有一天,他能如愿拥她入怀。
让她成为他心中他人生里永恒唯一珍惜的存在。
“参见陛下。”声音整齐划一,不用刻意训练;这样的礼仪对于皇家的人而言,只有开口,自然而然的就会同调。
“平身。”风络一瞥之后,恍惚的心思也在这一声没有情绪起伏的喊声里,变得沉稳冷漠。
风络抬手,明黄大袖在空中一划,众人随即站直了腰,待风络坐下之后,众人才各自回到自己的位置上。
风络略略抬眸,眼光诡谲难测扫来,他不动声色打量着墨白,眼角却同时抓住时机扫过旁边那风姿卓绝的身影。
“岁月催人老,真是一点不错;转眼,白世子都二十有一了;而朕也快届而立之年。”
众人闻言,怔了怔;集体沉默,谁都没有接口。
谁让他们的新帝语气如此奇怪;这话题起得也奇怪。
有哪个皇帝会当着臣子的面,大发岁月无情的感慨。
东方语微微垂着眼眸,一时之间也猜不透风络说这话的用意。
风络见无人接口,随即也默了默。
他突然感慨岁月无情;不过是想起了在欢乐谷那段短暂却快乐的时光,那些情景仿佛还历历在目;可转眼事情却已经过去了几年。
她不再是云英未嫁的天真少女;而他也不再是战战兢兢谋划着帝位的太子。
风络这一沉默,大殿的气氛顿时变得沉重压抑。
幸好,这种沉默带来的压抑感,很快因为主持大典礼仪的官员到来而打破。
“微臣参见陛下。”
风络冷然瞥了那官员一眼,没有说话,只是轻轻抬了抬手。
那官员巍颤颤的站直,随即却又拱手道:“请陛下恕罪,微臣差点误了时辰。”
风络面色一沉,冷眼掠去,俊俦脸庞上的温雅之色早被帝王冷峻的威严所代。
“现在不是还未到时辰吗?你何罪之有。”
那官员张了张嘴,总算识相的没有再说什么,而恭恭敬敬的退了一边去。
当然,这礼部官员刑大人只退到旁边站了一会,只抬袖擦汗的功夫,时辰便到了。
“大典开始。”
刑大人一声高喊,然后看着墨白,“请白世子洗手。”
墨白站起,面无表情走过去,正慢悠悠挽着袖子,已露出一段比雪更白的腕。
忽有一声音紧张一喊,“慢着。”
无数惊诧的目光立即转到那声音的主人身上。
东方语微微勾唇,笑纹自嘴角漫开,却只见一个弧度便已隐退。
梁侧妃这一喊,倒是完全不见平日娇柔怯弱的影子;反正多了几分冷豁坚决的味道。
风络的目光不动声色幽幽转过来,隐隐一笑,“不知梁侧妃有何要说?”
“大典进行讲究吉时;若你无要紧事,可别在这随意耽误时间。”
梁侧妃抿了抿嘴唇,腰在不知不觉中挺得笔直。
她目光复杂地看了看安王爷,随即坚决转开,坚定地望着风络,缓缓道:“陛下,贱妾若无紧要事,是绝不敢耽误大典吉时的。”
风络眼角一挑,淡淡吐字:“说。”
“陛下。”梁侧妃完全平日怯弱柔婉的神态,笔直的腰与冷然的眉,都让人生出一种恍惚的错觉;误以为她天生便是这般冷决带着骄傲的人,“请恕贱妾斗胆,在此先向你陈说一件在安王府内广为流传的事。”
“哦,听你的口气,莫非那件事与今天白世子的大典有关?”
“正是。”
风络微眯眼睛,目光幽幽地瞟过来,“那你就快说。”
梁侧妃恭敬应声,“是,贱妾这就说。”
“其实府里的人都知道,最近这两个多月来,府里一直在流传着一件事;流言的中心内容都离不开一条信息,就是说眼前的白世子,并不是安王府原来的白世子。”
风络双眉斜挑,目光幽暗,嘴角噙着似笑非笑的纹路,“哦?不是安王府原来的白世子?”
梁侧妃轻轻吸了口气,似乎这样便能减轻她心中的紧张,“是的,不仅是安王府内;就是帝都的大街小巷,近日都在流传着这样的事情;流言里都说眼前的白世子早在十几年前就已经被人调包;也就是说,真正的安王府谪子,早在十几年前或许就已经不幸夭折了。”
梁侧妃此言一出;立时引起安王府众人面面相觑,脸色也在瞬间大变。
她这话不啻于直接指责安王爷混肴皇室血脉;说重了;就是安王爷本人也有大罪;若是安王爷有罪,这正好给风络一个机会,一个合理的借口一举铲除安王府。
风络眼神一冷,面色也沉了下去,他冷冷盯着梁侧妃,道:“你今天在大殿上说这话;最好不要以讹传讹;否则朕就要治你企图不良立心混淆视听之罪。”
“陛下,贱妾今日敢站在这里说这番话,自然不会凭空捏造,以妇人之见拿坊间流言污陛下圣听。”
风络冷然看她,沉声道:“好,那就拿出证据来。”
梁侧妃凛然轻笑,对着风络恭敬道:“那么,请陛下允许臣妾传唤一个人进来。”
风络抬眸,目光沉幽难测,缓缓掠过面无表情的安王爷,又扫过长身玉立的妖魅男子,再凝落在那风姿绰约淡然不见波动的少女身上。
“准。”
梁侧妃自信满满撇了撇嘴角,挑衅似的转目瞥了瞥安王爷。
“谢陛下。”
趁着宫人去传唤人证的时间,墨白转身走回座位重新坐了回去。
等待的时间里,安王府一众人心里俱忐忑不安;有人这个时候将梁侧妃给彻底恨上了。
若是世子是假冒的,也就意味着安王爷要出事;如此一来,安王府是绝对没有再存在下去的可能。
这大多数人心思电转;原本只是妒忌墨白的;这会都转变成仇恨梁侧妃了。
一会儿,梁侧妃要传唤的证人到了。
众人扭头望去;只见一个身形有些佝偻的妇人缓缓走了进来。
殿外灿烂的阳光明烈地打在她身后,越发让人觉得她身影发暗,因她佝偻着腰,又是背光,众人一时间根本看不清她的长相与表情。
大殿是真的很大;以致她走了很久,才终于走到了风络前面在丈的地方。
“民妇叩见陛下。”她慢腾腾跪下去,因着年纪大的关系,这弯腰下跪的动作都折腾了半天。
折腾了她自己,也折腾了众人的耐性。
风络无奈,只得大袖一挥,免了她的下跪礼,让宫女上前扶她站好。
梁侧妃这才又站出来道:“陛下,这位郭氏就是二十一年前为世子接生的稳婆之一;她当年可是皇太后指定的接生人选。别看她现在年纪大了;可她的记忆还好,对于世子当年出生的情形,她还记得很清楚。”
东方语眨了眨眼睛,眼角流泻出一抹不屑的浅笑。
梁侧妃这根本就是胡扯;就算要着重表明这个稳婆的证词可靠,也不必强调那么遥远的事。
稳婆只是负责接生;又不是生孩子那个产妇;二十一年前如此遥远的事情,说一个六十多岁的老人还记得很清楚,这话搁谁,谁都不会相信。
人的记忆力会随着年龄增长而逐渐退化;年纪越大,退化得便越厉害;除非对他的人生有特别重要影响,否则就是问一个年纪正盛的年轻人他昨天午餐吃了什么菜,也不见得能够准确地回想起来;更别说一个老年人,还是要她为二十一年前的事作证。
不过,东方语抬往风络望去的时候,很显然没见风络表示出什么怀疑的神态。
她怔了怔;随即目光轻掠,淡淡掠过梁侧妃那神色坚定的脸庞;她低头,嘴角隐约勾出一抹凉笑。
原来如此。
“郭氏,朕来问你,当年你为安王妃接生的时候,可曾发觉孩子身上有什么特别明显独特的胎记?”
郭氏怯怯看了看风络,缓缓道:“回陛下,民妇这一生接生无数;可让民妇印象深刻的孩子却不多;安王府的世子就是其中一个;民妇之所以会对他的印象特别深,是因为当年接生的时候,是皇太后直接宣见了民妇,还特别交待民妇要好好为安王妃接生;还有一点,就是当年安王妃的情绪很不稳定,差点就难产了。”
郭氏一打开话匣子,倒不见得畏惧风络这天子气势了;一时间唠唠叨叨的说起来,却半天也说不到重点去。
不过,众人从她这些话里,自发总结出一个重点;她说这么多就是为了表明她的记忆不会有错;而她的人品也值得相信。
“孩子出生的时候,大概因为先天不足,因而长得十分瘦弱;不过,那孩子的肤色很白;像冬天里皑皑茫茫的白雪一样,但是他的足底却有一块墨色胎记,民女还有一事印象特别深的是,安王妃看见孩子足底的胎记之后,当时就脱口而出说这个孩子以后就叫墨白这个名字。”
东方语眨了眨眼睛,眼里泛出似笑非笑的神色。
难道墨白名字的由来还真是因为这个?
安王妃起名字的时候也未免太随便了吧;那孩子好歹是安王府的谪子。
“那个孩子除了足底有一块墨色胎记之外,就是后背左肩胛下,也有一块特别怪异的印记。”郭氏歇了歇,才又断断续续道:“民妇记得那块印记的形状就跟人的指印差不多,看起来就像是四根手指同时用力压上去留下来的印记一样。”
梁侧妃耐心等着她说完,这才对风络道:“陛下,既然郭氏证实世子身上有这两处明显独特的胎记,为了击破流言,也为了证明世子的身份,请你让人给世子验上一验。”
东方语与墨白悄然对视一眼,觉得梁侧妃今天的表现未免积极得太异常了。
风络将目光投落安王爷脸上,“安王爷,这事你怎么说?”
安王爷站了起来,对着风络遥遥拱手,漠然道:“臣听从陛下旨意。”
他垂下眼睫,长睫遮住眼底讥讽眸光。
风络闻言,便点了点头,道:“也罢,为了证实世子的身份,也为了证实王爷的清白,那就请白世子随福公公到内殿去验一验。”
墨白隐隐一笑,淡然看了风络一眼,便随福公公走入内殿。
一刻钟后,福公公走到风络身后一阵耳语。
看风络波澜不惊的表情;大概早料到了结果一样。
按理说,人身上天生的胎记与后天刻意描上去的印记是绝对不一样的;不过,要想让后天的与先天的看起来一样;也不是没有办法做到。
墨白面无表情走出内殿,垂着眼眸走回座位;别人难以窥见他眼里一丝情绪。
福公公汇报完查验结果,又规规矩矩退到后面去了。
风络抬头,眼神似笑非笑,往墨白看了过来。
“刚才福公公已经证实了,白世子身上确有两块印记,且无论是形状色泽还是位置,都与郭氏所说的相吻合;这就证明,那些流言说白世子不是安王府真正的世子,纯属谣言。”
“刑大人,下面继续典礼。”
“陛下。”梁侧妃忽然跪了下去,“贱妾记得世子在三岁那年,曾生了一场重病;当时安王爷为了救治世子,曾在一怒之下因为安王妃不会照顾孩子,而将世子带离了安王府,直至一年后才再将孩子带回来;世子离府的时候已经病得奄奄一息;可是一年后他又安然无恙的回来了。”
梁侧妃凛冽无惧地扭头看了看面色冷酷阴沉的安王爷,又道:“若是有人有心想要找别的孩子冒充世子,这也不是不可能的事;况且,世子身上的胎记与印记,也不是什么秘密的事;与世子亲近的人,应该都有机会曾经看到才对;若是换了别人,也许无法弄块一模一样的糊弄;可请陛下你想想,我们的世子妃可是医术高超之人,贱妾想,对于弄一块胎记什么的,对她而言,应该不是什么难事。”
闻言,东方语略略挑了挑眉,眸光霎时冰凉一片。
梁侧妃今天是豁出去要将整个安王府都拖下水做陪葬么;说话都不怕得罪人;也完全不计后果。
风络听罢,面色也有些沉青,他冷冷看着梁侧妃,道:“那依你之见,该当如何?”
梁侧妃昂头,傲然一笑,表情凄冷中透着决然,“请陛下让人对世子做滴血认亲。”
风络皱着眉头,目光寒凉,似笑非笑看她,“若是滴血之后证实了他确实就是安王爷的亲生儿子呢?你又当如何?”
梁侧妃一阵凛然,她垂下眼睫,幽幽冷清道:“到时贱妾自然无话可说;世子既然是真正的世子,大典当然照常进行;而贱妾也会为今天质疑世子的言行自甘领罚。”
“那好!”风络眼睛一转,波光便幽幽闪动着诡谲之色,“就依你所言,让人为世子与安王爷滴血认亲。”
滴血认亲?
东方语凉凉一笑,这种不靠谱的把戏也要来上一趟!
认就认吧;就算他们在水里或刀上做了手脚,她也一样有办法让血液相融。
什么是亲生的就相融;非亲生的就相离;这根本就是糊弄人的,完全没有医学根据;也经不起医学检验。
哎,若真是依靠这个方法来验证是不是亲生孩子;不知道会造成多少家族悲剧;她在想,以后是不是给风络提个建议,别再用这么幼稚的方法来玩了。
天子金口一开,自然有人立即去准备要滴血认亲的工具。
很快,有人端着一盆清水走了进来。
宫人将那盆清水搁在桌子上;旁边还有一把拭得光亮锋利的匕首。
“安王爷,现在就开始吧。”风络瞟了匕首一眼,目光也似上面反射的寒光一样,幽幽的盘桓在那盆清水上。
安王爷默然站起,大步霍霍走到了桌子旁,手一扬,袖子便捊起了半截;然后他随手一抄,将那把锋利的匕首拿在手里。
只见大殿中寒光一闪;匕首已然落在了他指头上,果断地划开了一道伤口。
血,鲜红而凝稠。
自他指头滴一声落在了清水里。
东方语无声而不屑地撇了撇嘴角;低垂眼眸里凉光闪动,更有轻嗤之色浮游转过。
血液入水,立时就会与水相融,进而呈散发状。
电视剧里血液滴入水中还凝结不散的情形,那是骗人的;除非加了凝固剂;否则血滴绝不可能在水中保持着滴珠状。
她垂眸,勾唇,无声冷笑。
安王爷滴完血,自然该该到受质疑的墨白了。
墨白妖魅容颜上,除了一如以往的苍白外,连一丝多余的表情也没有;他的神态从来都冷漠拒人千里;而他的眼神同样冰封着所有情绪。
他走过去,连看也没看盆中清水。
两指往桌上那把锋利的匕首一抄,匕首便拈在他精致两指之间。
几乎是眨眼的动作,别人还没看清他是如何出手,匕首便已再度无声放在桌子上;而他的指头在匕首落桌之后,才开始涌出一滴血珠来。
滴。
大殿寂静无声,几乎所有人都屏住呼吸,提着已崩到嗓子眼上的心眼定定地盯着自他洁白玉润指头滴落的血珠。
血珠落水;很快就化开。
与安王爷之前滴在盆中的血珠融在一块,任谁的肉眼来看,也没办法再从中分出彼此来。
大殿中,有人轻轻地呼出一口悠然长气。
东方语只是微微一笑,她笑意温软明媚,看起来就似突然在午夜绽放的香昙一样,绝美,令人艳羡到惊心动魄;却又在瞬间消逝;绝不肯为任何人多留一刻。
容光绝艳的如花笑靥只在她唇边流星一现,那边滴血认亲的结果已经以最直接的方式显示出来了。
既然在众目睽睽之下,亲眼看着两人从指头滴落血珠,也是在众目睽睽之下,看着那两滴不同的血珠以无比迅速的速度融在一块;这个时候,谁也没办法再否认他们是亲父子了。
既然以血液相融便是亲父子为前提,这个时候,谁还能再说什么呢?
说了,质疑的可不是墨白,而是东晟的国君风络。
梁侧妃愕然看着盆里相融的血液,呆呆的半晌也没回过神来。
她狐疑地看了看风络;又默默瞟了安王爷与墨白一眼。
实在想不通结果为什么会跟预想的不一样。
风络俊俦的脸庞上,似乎仍是那么温雅高贵;并没有对这个结果表现出什么惊讶来。
“看样子,梁侧妃你这下该无话可说了吧?”
梁侧妃张了张嘴,果真哑口无言了。
既然滴血认亲这个大家认可的法子都用上了;也不能拆穿墨白假世子的身份;她确实在这一时之间也想不出别的办法来。
东方语懒洋洋撇了撇嘴角,她还以为梁侧妃还有什么难以应付的手段呢。
瞧刚才梁侧妃那副豁出去的决然与坚定,害她心里都默默的紧张了好一会。
东方语微微一笑,笑意流漾着不屑与轻松。
安王爷缓缓道:“陛下,既然证明墨白是货真价实的安王府世子,那么现在这大典的仪式是不是可以正常进行了。”
风络斜目,眉梢一挑,眼里竟流泻出一抹奇异光芒来,他似笑非笑地瞟了墨白一眼,缓缓道:“王爷,这事不必着急;朕看今天的吉时已经过,大家不如先回去,等钦天监重新择好日子,再行大典事宜;毕竟,这可是一件攸关到安王府未来的大事。”
安王爷挑眉,目光古怪地瞥了风络一眼,随即点头附和:“陛下说得是;那臣等就先行回府了。”
就在这时,忽有一太监匆匆而入,并惊慌疾呼:“陛下,刚才有侍卫来报,又有一位白世子正往这里赶来。”
大结局(中)
更新时间:2014-1-26 16:32:45 本章字数:12445
风络皱眉,目光灼灼地掠过去,沉声道:“又有一位?什么叫又有一位?”
太监颤颤跪了下去,道:“陛下,奴才也是听侍卫说,还有一个人不但长得跟眼前这位白世子一模一样,而且他还声称自己才是真是的世子。爱睍莼璩”
真假双雄会?
东方语愕了愕,她含笑看向墨白,见他眉宇浮一抹冷嘲。
哦,错了;应该是假假双雄会。
那一夜王府宁安轩书房密谈,她与墨白都很清楚安王妃当年所生的真正世子现在什么地方。
那个人是绝对不可能会在这个时候出现在这里的。
那么来的自然也是个冒牌货了。
“放肆,是何人如此大胆,他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连世子都敢冒认!”
风络一声不悦冷哼,抬眸瞥向门口,“福公公,你立刻让人将那家伙带到这来;朕倒要当面看看,当着朕的面,他还敢不敢说自己就是白世子。”
“是,奴才领旨。”福公公一拱手,立时转身急急忙忙走了出去。
过了一会,福公公回来,身后是两名侍卫押着一个年轻男子。
他出现在殿口的时候,众人远远望着他的身形,一时都觉得荒谬而惊悚。
看体型,果真与墨白有几分相似。
不过,墨白素喜干净雪白衣袍;而那个人对穿着显然不怎么讲究,里面是一件花里胡哨的里衫;外面套的长衫是赤锭的褐红色;让人一眼看来,实在觉得眩眼而不搭调。
他渐渐走近;众人看见他那张脸,顿时轰一声发出了极震惊的轰动声。
像,实在太像了。
跟墨白的容颜对比起来,简直就像是同一个模子刻出来一样。
若仅仅是看这两人的脸庞,说他们两人是双胞胎也绝不会有人怀疑;可若再细看,立时便会让人觉得难以接受。
两人的气质实在是相差太多了。
一个冷漠出尘,高贵如谪仙;一个虽也有妖魅的容颜,颀长的身形;可这个人给人的感觉,完全跟皇家高贵搭不上边。
单是他那不伦不类的打扮,就觉得实在太毁三观;这样一对比,众人越发觉得墨白气质清贵脱俗,绝非一般凡夫俗子可比。
看,眼前就有样板作为典型的对照。
同样的相貌同样的身形,那股气质简直就是一个天一个地;一个是天上谪仙人间龙凤;一个尤如地上臭虫;浑身上下没有一点高贵气质。
风络沉默着,定定打量了那花哨如地上虫的世子,缓缓道:“你是何人,竟敢冒充安王府的世子,你知不知道冒充皇亲国戚是砍头的罪。”
那人对着风络扑一声直直跪了下去,却抬着头,镇定道:“陛下,草民可不是冒充;他才是冒牌货。”
突然扭头,手指便对准了墨白。
东方语随意的瞟了瞟他指直的手,见他指腹下,竟隐约可见薄茧。
她怔了怔,连食指指腹都磨得起茧子的人,绝对不是在什么富裕家庭过着养尊处优的生活。
她定睛,不动声色仔细打量起来。
这一打量,发觉那人的脸庞十分怪异,当然,并不是像戴有面具的样子;但他的表情却很古怪;跟他这个人说话的调调完全不搭;而脸庞上的肤色,也不是墨白这种天生雪白再加后天病态的白;而是让人觉得有十分明显的人工痕迹。
她默然转动眼睛,长睫掩映之下,微微流泛着几分若有所思。
墨白对他的指控并不动气,只淡淡道:“你说我是冒牌,自己是真正的世子,你总得拿出证据来证明给大家看才行。”
风络皱了一下眉头,沉沉道:“在分出真假之前,你先报上现用名字,好方便称呼。”
那人对着风络恭恭敬敬道:“陛下,草民贱名李跃新。”
“李跃新,墨白说得对;你说你才是真正的世子;你有什么证据可以证明自己的身份?”
“陛下,草民能不能先站起来说话?”
风络看着一身流氓痞气的翻版墨白,有些不忍郁卒地垂下眼睫,挥了挥手,道:“你起来吧。”
“谢陛下。”李跃新欢快站了起来,咧嘴一笑,这笑容完全没有墨白那种冷艳清贵让人呼吸紧窒的魅惑感;反而让人越发觉得不忍直视;这个人的存在,实在太破坏墨白的妖魅感了。
李跃新笑了笑,对风络抱拳施了个不伦不类的礼,咧着嘴,十分平易近人的模样,悠悠道:“陛下,草民在提出证据之前,可不可以先说说草民的状况。”
风络眼眸一转,不带情绪道:“说吧。”
李跃新又是欢快一笑,“谢陛下。”
“草民原来从来没怀疑过自己的身份;草民从小在山沟里长大,因为家穷,吃的是糟糠树皮;穿的是土布麻衣;可草民与父母生活在一起,过着简单的生活,觉得满足而快乐,也从来没有想过要攀附什么权势。”
“可是,有一天,草民家住的地方在一个晚上突然爆发山洪;转眼间,冲垮了草民的房子,还将草民的父母都埋在泥土下,草民在山洪之前到山里打猎;这才没一起被山洪掩埋;待草民赶回家中,娘亲已经断了气息;草民费了九牛二虎力救出父亲;可他也已经奄奄一息了。”
李跃新说到这,脸上竟然浮出一层悲伤的神情;他随意的举起袖子拭了拭眼角,“后来,父亲在临终前拉着草民的手,断断续续说出了草民的身世。”
“他说,在十几年前的一天,他到附近的镇子上赶集,谁知在他归家途中,突然听到小孩哭声;于是他追着哭声寻了过去,就发现了我;他连番询问之下,知道我可能与亲人走散了;后来陪着我在镇上等了好久;都没有等到亲人来找我;然后他就将我带回家里。”
“原本家中没有小孩;领了我回去之后,他们都很高兴;可是过了一段日子,我父亲再到那个镇子上去的时候,却在无意中听到一个消息,说是在不久前有个穿着华贵,看着就不是一般百姓的男人带着一个孱弱的小孩到过这个地方;后来也不知为什么,过了一段日子才回来找,说是在这里丢失了那个孩子;但那个男人的问话却很奇怪,虽然也有问有没有人看到那个孩子;但他更关心的似乎是那个孩子是否还活着。”
“草民的父亲知道这事后,原本想着要将草民带出去寻找那个男人的;可娘亲分析了那个男人的奇怪问话;坚决不同意这事;后来就瞒着草民,将草民当亲生儿子一样养大。”
“如果不是那天晚上的山洪;草民也许这辈子也不会知道自己的身世。”李跃新神情悲伤,“父亲临终前,才又说出了另外一段真相,说是其实在当日他再回去寻找那个男人的时候,还隐约的听到了一些关于那个男人身份的消息;说那个男人有可能是帝都里位高权重的将军什么的;后来还将一直藏着的信物拿了出来。”
李跃新忽然往身上摸索了一下,抖抖索索掏出一个吊坠来,在众人面前扬了扬,“就是这个东西;父亲说这个东西可能证明草民的身份;就在临终前将这东西交给草民了,他还让草民拿着这个东西来帝都,说是有可能找到草民真正的亲人。”
安王爷瞄见那吊坠时,眼神蓦然笼了层冰。
东方语看见他奇怪的表情,心里也默默的沉思起来。
李跃新沉默了一下,神情仍然十分悲伤,“草民在安葬了他们之后,就离开了那个土生土长的地方,一路流浪来到了帝都;可人海茫茫,凭着一个吊坠,草民实在不知怎么去寻找所谓的亲人;只不过想着这总归是父亲的遗愿;所以就在帝都待了下来。”
“原本草民也没想过真能认回亲人;只不过待在帝都得过且罢了,这一待便是一年多。”
说着,他忽然目光灼灼地看了看一脸冷肃的安王爷,目光充满着渴望与仰慕,“可是有一天,帝都里忽然传出了一些流言,说是安王府的世子是别人假冒的;这些流言在大街小巷越传越烈,草民原本想着这种事情听过一笑置之就算了,从来没想过安王府什么的世子什么的,这些代表着权贵的字眼会跟草民扯上关系。”
他咧嘴,自嘲一笑,眼神闪烁,“可流言四起,无论走到哪里,都会听到众人在议论纷纷,草民被逼着也听了不下十遍;听得多了,草民也就熟悉了;这些流言里面,说是安王府的世子在十几年前也曾得了一场重病;还说那个时候安王爷为了给孩子治病,还单独带着那个孩子远走;直至一年后领着孩子再回府,孩子的病似乎大好了。”
“草民忽然就想起自己的身世,我记得父亲当时说,将我带回家里的时候我也是那么点大,也是病得快死了,后来还有一个衣着华贵,身份不普通的男人来打听我是不是已经死了;草民心里起了怀疑,就四下打听这个安王府世子的长相,这一打听之下,草民自己都惊呆了。”
众人闻言,默默看他;心里俱同时在想,我们看见你的模样,也确实惊呆了。
“后来又听说,陛下准备在今天为安王府的世子举行什么大典;草民一听这事,心里就有了想法;觉得吧,草民能不能认回亲人,能不能过上富足的生活,这些并不重要;可草民听说,大典过后,安王府的世子就等同于安王府未来的主人;将来是要继承爵位的。”
“草民一听这事,心里就着急了;草民对这些荣华富贵什么的并不在意,可草民不能眼睁睁看着有人企图混淆皇室血统,还默不作声呀;这么一想,就莽撞的闯进宫来了。”
“还请陛下恕罪。”
风络瞥过李跃新不伦不类的抱拳施礼,有些无奈地撇了撇嘴角。
东方语心下沉吟,如果她不是事先听了安王府说出真相;此刻听到李跃新这番声色俱佳的表演,她说不定会相信几分。
李跃新这段话看似无厘头;可仔细分析下来;其中却透露着一个极要命的信息。
那就是安王爷当年为了某种原因,将自己的亲生儿子带离王府之后,还将他弃之荒野;按安王爷的估计,那孩子一定会死;然后,安王爷又另外找了个相似的孩子带回安王府,让他一直冒认真正的世子。
虎毒尚且不食儿;到底安王爷当年狠心抛弃儿子,又另外再找个替代品回来为的是什么?
这目的可就耐人寻味了。
不过,安王爷费了这么大的周章,绝不会是为了找一个继承人;要继承人,府里另外还有几个郡王呢,就算谪子死了,不是还有其他人可以继承么。
层层推敲下去,背后的目的越发让人心底发寒。
这个李跃新所说,字字句句听来都不过是遵从养父遗愿才来寻找生父;可这当中表达出来的讯息,却在不知不觉中将安王爷置于了十分危险的境地。
但前提是,李跃新所说这一切都是真的。
当然,其中涉及的几个当事人,都知道李跃新说的是谎话。
东方语淡淡看了看风络;在心里沉沉叹了口气。
风络担心安王府权势独大,正想借由世子事件顺利收揽权力;可他用这样的手段,用心也实在未免太过险恶了些。
风络有意无意的看了看东方语,见她神色沉吟,随即便将视线转了开去。
“李跃新,你刚才说你手里的吊坠可以证明你的身份,你说说,它如何证明?”
李跃新拿着吊坠,又在空中晃了晃。
“陛下,这只吊坠……草民之前曾经悄悄的拿去问过,听说是很值钱的黄玉;草民根本不懂黄玉怎么值钱;后来又去打听,这连番打听之下,才知道黄玉这种东西只有皇室的人才能拥有。”
东方语挑了挑眉,特权阶级就是特权阶级,她手腕上的紫晶是皇室所有;怎么连黄玉也是皇室所有。
是不是天下所有的好东西,只要是皇室看中的,都要将其据为己有,才能借此突显出自己身份尊贵。
“草民当时一听这事就吓懵了,直觉的就想将这吊坠给扔了;可草民想起父亲说的事,想起来帝都的目的,后来只好小心翼翼再去找了行家来鉴定,这一鉴定更是吓得草民连睡觉都不安稳;吊坠里面竟然用一种特殊的工艺镶钳了两个缘刻的字;那行家告诉草民,那两个字,一个是安;一个是王;草民当时想了好久,才想起这安王可不就是当朝一个王爷的封号吗?”
风络朝福公公递了个眼色;福公公立时下去将吊坠拿到风络面前。
风络端祥了半天,目光幽深如潭看向安王爷,“安王爷,你看看这是不是你的东西?”
福公公又拿着吊坠往安王爷那边走去;安王爷面无表情看了,眼神不见波光,声音也不带任何情绪,道:“回陛下,这确实是臣的东西;不过这东西臣都不记得在什么时候已经丢了。”
风络也没见什么异样表示,只点了点头,“哦,还真是你的东西。”
丢东西这个借口尽管老套,却也有可能是实情而非借口。不过,风络显然不关心这丢的过程,他只关心这个结果;只要安王爷承认是他的东西就够了。
东方语与墨白淡然对视一眼,皆在默默等着风络下一轮的发难。
“这样啊,看起来似乎不那么好办了。”风络眉梢一挑,眼底有亮光闪动,“李跃新看起来的确也有可能是安王爷的儿子。”
东方语忽然微微一笑,笑容似有若无,她没有看风络,而是定定盯着李跃新,像是在欣赏又似是在自言自语,“这世事可真是奇了,两个风马牛不相及的人,因为这个世子身份,竟然会长着几乎同样的脸,还真是让人惊叹。”
她声音不高,但吐字极为清晰,重要的是,大殿本来极静;她说的话各人自然听得清清楚楚了。
风络脸色沉了沉;李跃新眼里闪过一丝慌乱;墨白隐隐一笑,微昂的头漆亮的眸,皆在自然流露着清贵自信。
“陛下,臣绝对没有做过什么弃子又找人冒充的事;墨白才是臣的儿子;那个人也不知是从哪听说了流言与长相,故意模仿成墨白的样子跑来宫来捣乱,虽然他手里的吊坠是臣的;可那只吊坠,臣根本就不知道什么时候在什么地方弄丢的;被人拾了去了也不足为奇;不过,依臣看,这拾了吊坠的人似乎用心险恶;还请陛下明察,不要受小人蒙蔽。”
一向惜字如金的安王爷一开口,竟然也来了段有理有据的长篇大论。
实在让安王府一众人错愕不已。
东方语弯起嘴角笑了笑,安王爷这个人,有时候甚至三天都听不到他说一句话;突然说这么一段确实是够让人惊讶的。
风络扬了扬眉,眼底有闪光闪动不止,他瞥了李跃新一眼,又看了看安王爷,露出为难之色,沉吟道:“安王爷,朕也很想相信你说的才是真话;可是李跃新说的也有理有据,并不像是故意进来捣乱的人;再者,你说你不知道吊坠在何时何地弄丢,只是被别有用心的人拾去;他却坚持是从小就在身边戴着的信物;现在你们谁也不能提供证据证明自己说的实话。”
“你们在这件事上各执一词,朕觉得不能偏信任何一方,朕觉得不能如此草率就认定李跃新是冒充来捣乱的。”
东方语垂眸,眼底不屑亮光闪过;还说不偏信;这么说分明就是怀疑安王爷而相信李跃新了。
你真那么理直气壮,为什么要忽略这个人跟墨白长相如此相似的事实呢。
安王爷面无表情看着风络,冷冷道:“那依陛下之见,这事该当如何;墨白之前,胎记也验过了,滴血也滴完了;莫非陛下还有别的法子来甄别墨白不是臣的儿子?”
风络侧头,露出沉吟之色,半晌,道:“这样吧,就让这位自称才是真正世子的李跃新也按照刚才墨白所经历的事情来一遍;只要有一条不符;真假不是立辩了。”
安王爷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既然陛下认为这样妥当,那就验吧,臣在这等着。”
验足底墨色胎记与后背左肩胛下的印记,这点可是基于稳婆郭氏的话绝对可信为前提的;这会没有人提出异议;也就是百分百相信了郭氏的话。
东方语目光熠熠地瞅着李跃新打量半晌,她一直在想这个人的脸究竟用了什么法子才会变得跟墨白差不多。
福公公领着李跃新进了内殿,将李跃新验了个清楚明白;众人静默等着;气氛在等待中达到了前所未有的压抑;人人都流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
在想着今天这事究竟会如何落幕。
也有人在担心着安王府经过今天之后,是否还能安然无恙地存在下去。
福公公很快又走了出来;他对风络耳语几句;看风络脸上的神情,似乎微微有些惊讶,惊讶之余,又是意料中的反应。
“安王爷,刚才福公公已经亲自验证的李跃新身上的印记;巧得很,他的足底与后背,居然都有着与墨白身上同样的印记。”
风络这结果一出,安王府的家人,无数人哗然了。
各种怀疑的目光纷纷投到安王爷偏黑的脸上。
“是这样吗?”安王爷漠然一笑,笑声寒凉而古怪,他瞥了瞥风络,“那可真是巧。”
“既然如此,请陛下让人端水过来,也让这个人滴血认上一认吧;也许臣还能再认出一个儿子来。”
安王爷前半句不含情绪;但后半句一出,明显就透着不满与讥讽了。
风络默了默,脸色微微泛沉,眼光也藏了点冰晶的冷,“安王爷真会开玩笑;不过也有可能,安王爷年轻时曾在外面风流一度,确实为墨白添了一个兄弟也不一定。”
私生子!
东方语差点被风络这个狗血的推测而惊得咬着舌头。
确实,如果是私生子的话,两个人面貌相似,也就有了最合理的解释。
不过,很显然风络这句只是回敬安王爷刚才后半句而刻意捏出来的玩笑话。
有宫人又屁颠屁颠去端了盆清水进来;桌子上依旧放着那把锋利的匕首。
安王爷一眼掠去,随即便大步走到那盆水旁边,手一抄,殿中寒光闪过,血色滴珠便立时自他指尖滴落到水盆里。
滴完,他立时转身走回到座位旁边去,从始至终都没有看李跃新一眼。
这时,李跃新神色微见慌张,他看了看风络,有些犹豫道:“陛下,草民也得给自己指头划上一刀吗?”
风络淡淡一笑,面色温雅,眼神幽深,“为了证明你说的是真话,你最好还是划上一刀,只需滴下一滴血便成;不然,朕可就要命人将你抓起来,刚开始朕就已经跟你说过,冒充皇亲国戚是砍头的罪,你该不会真是冒充来捣乱的吧?”
风络声音淡淡,眉宇温雅高贵;可李跃新听完他的话,心里竟莫名的打起了寒颤。
他瞟了瞟面无表情的安王爷,又瞄了瞄在旁边长身玉立谪仙一样清艳华贵风采的妖魅男子;半晌,才硬着头皮走到了桌子旁,拿起匕首,颤颤地往自己指头比去;可他比划再三,也不敢在自己手指上划下一刀;他一边比划还一边闭上了眼睛,显然胆小得不行。
风络见状,立时不悦地皱起了眉头,“李跃新,你若再如此拖拖拉拉,那这血干脆也不用验了;你直接承认自己是冒充的;朕也会考虑给你一个痛快。”
李跃新听闻这句变相要砍头的话,差点跳了起来,手一抖,两眼一眯,狠狠的划过了左手食指;一条深深血痕在他的慌张下成形;鲜红的血立时喷涌而出。
血涌出,凝珠成滴。
滴、滴、滴。
极静的大殿,无数眼睛紧张地盯着他指头滴落和血珠。
珠滴成线,成一字迅速入水。
血滴湮开,几乎入水便与安王爷原先的血液混在一块。
竟然毫无悬念的两两相融。
众人见状,俱惊呆得齐声发出了短促的“啊”声。
然后,无数目光齐刷刷地望向风络;好期待皇帝大人给他们解惑。
这到底怎么回事?
难道这什么李跃新真是安王爷在外面留下的一笔风流债?
这也就可以合理的解释,为什么这个人与墨白的相貌会如此相似了。
东方语托着下巴,笑眯眯地转了转眼睛,血液相融——说明风络没有让人在这盆水里或刀上做了什么手脚。
最自然的状态,就该是这个样子的。
同样的液体,同样的密度,在水里如果不相融那才是怪事。
安王爷似乎并没有看见两人的血液相融一样,继续面无表情坐在那,目光笔直,脊背更加笔直,端端正正的姿势,别人想从他的姿态或表情上找出点心虚的影子来都难。
风络似乎也没有对这个结果表现出什么惊讶来。
他淡淡挑眉,眼眸波光幽幽地转了转。
“安王爷,这个结果看起来跟朕之前开的玩笑意外吻合了?”
“这李跃新是你的儿子?墨白也是你的儿子?”
“陛下,”安王爷冷冷望着风络,并不曾为风络眉宇流转的高贵睥睨霸气而露一丝丝胆怯,“臣从来就只有墨白一个谪子,如此而已。”
东方语闻言,微微勾唇笑了笑。
安王爷这话答得可是十分有技巧的。
“那请问安王爷要怎么解释眼前的事情呢?身上的胎记一样,长相一样,就连血液也一样相融;若不是有人为了以假乱真,刻意模仿,又怎么可能有这样的结果。”
安王爷漠然望着风络,眼底隐隐有暴戾在浮动,“陛下,虽然他手里有黄玉吊坠,但那也说明不了任何问题;臣已经说了,臣根本不知道那只吊坠是在何时何地弄丢的;如果有别怀用心的人拾去;再来这试图混水摸鱼,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如果陛下有更好的法子证明他们两人谁真谁假,臣感激不尽。”
风络淡淡一笑,“安王爷不必动怒;朕也是为了谨慎起见;不得不这么做;毕竟事情没弄清,贸贸然的就确定谁是安王府的世子,这于你于朕,将来都不是什么好事。”
风络说着,大手一挥,示意太监过去将那盆水端出去。
反正眼下结果已出;再瞧着那盆血水,实在让人心里不喜。
老太监立时便往放置盆子那边走过去。
东方语悄然给墨白递了一记眼色;墨白长袖无风自动,就在老太监拿起匕首收拾的时候,自指尖弹出一缕指风,指风轻柔撞在匕首上,轻轻震动着老太监的手,他根本还不知道发生什么事,匕首竟然意外地抖了抖,便一刀划破了另一只手。
因为意外,力道并不受控制,这划下去的时候,难免深了些。
血液一下就从指头涌了出来。
滴滴滴。
凝珠成线,以十分整齐而迅速的速度往下滴落;这一滴正正落在了水盆里。
众人无意瞥见这一幕,俱又齐齐愣住了。
那老太监的血,居然也与安王爷李跃新他们二人的相融一块。
东方语懒洋洋地笑了笑,“这位公公,原来你是半路出家的呀,宫外竟有个这么大的儿子呢。”
老太监闻言,吓得立时连连摆手,连声否认:“不……不……不是,奴才从小就进宫……怎么可能在宫外惹下什么风流债。”
少女眯着眼睛,又吟吟悠然一笑,“哦,原来他不是,安王爷才是你的儿子呀。”
“这……简直胡扯!”那老太监下意识的否认;激愤出口,才意识到自己说话不妥,吓得连忙跪下去,“陛下恕罪,奴才……奴才……”
他战战兢兢磕头,却辩不下去,一张老脸的颜色又青又红的轮换着,似调色板一样精彩。
风络见状,脸色沉了沉,眼神也变得阴阴的,他不动声色地扫了东方语一眼,又瞟过墨白自信坦然的眼睛,对那老太监摆了摆手。
老太监如蒙大赦般端着那盆血水飞一般退出了大殿。
“安王爷,朕倒是想起了一件旧事。”
风络看着安王爷,眼光耐人寻味。
“朕记得先祖历丰年间,也曾出现过类似的情形;不过那时候是面对遗诏所留出现了两个同样的储君,朕记得那会大家也同样用了很多办法试图分出真假;到最后,是由国师提议集群臣意见,用远古流传下来的雪蚕辨识法,终于分出了真假,确立了谁才是真正有资格继承皇位的储君。”
“陛下所说的是历丰十年的雪蚕事件?”安王爷挑眉,眼神若有所思。
风络点了点头,隐隐笑道:“正是;现在我们竟然在百多年后也遇到了同样的事情;现在也一样经过多方验证,无法验出真假;不如也效仿先人,用雪蚕辩真伪?”
“不知安王爷你以为如何?”
安王爷淡淡看他;只略一思索,便点头应允。
东方语与墨白淡淡对视一眼,两人都明白,既然风络如此胸有成竹在最后提出这个旧例;一定是有万全准备,让事情朝着他预想的方向走。
东方语勾了勾唇,几不可见地笑了笑。
不过,凡事还没到最后,还是不要笑得太早为好。
他认真研究过那个方法;不表示安王爷不曾认真研究过。
就看谁的手段更高明了。
“安王爷,昔日先祖所用的雪蚕辨识真伪法,那雪蚕,是在雪山冰层下自幼蚕养了六个月待其成蚕之后,再冰封着送到皇宫;再用雪参喂养一月,让其体质完全适应气候之后,再用来分别喂养需辨识人之鲜血,若通体变艳红,并比原先更加精神充沛的,则表示是真正的血亲;假如雪蚕在喂养了鲜血之后,变成了暗黑色,最后甚至令到雪蚕丧命;那就是假冒的血亲。”
“雪蚕的喂养方法特殊;朕想安王府眼下应该没有雪蚕吧?”
安王爷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道:“陛下说得是;臣府上没有这种需求,自然不会养这么娇贵的雪蚕。”
风络微微笑了笑,眸光闪过点点寒色;他当是没听出安王爷语气中轻嘲的奢侈。
况且,他早在一年多以前就在准备这件事;并不是为了给谁美容养颜;他的目的就是为了今天。
只要能达成目的,他不介意忍受安王爷暗下的嘲讽。
“皇宫里有特殊需求;因而目前还是养有几只这样的雪蚕。”风络略略勾唇,神情似笑非笑,“如果安王爷没有异议的话;就用皇宫里的雪蚕按照祖法来验证?”
安王爷漠然道:“臣没有任何异议,臣谨遵从陛下旨意;用祖法辨别眼下世子的真伪。”
“不过,在验证之前;臣有一个请求。”
风络淡淡挑眉,眼光含凉,“安王爷请说。”
“陛下,既然你提出要用祖法来甄别他们谁才是臣的真正血脉;那臣请求陛下,如果这个方法真的甄别出真假来;还请陛下尊重先祖。”
东方语凉凉笑了笑。
安王爷这话是明着提醒风络在结果出来之后要遵守承诺,尊重先祖,也就是无论结果如何都不能反悔。
你自己提出来的东西,若是自己到最后还要反悔;只会惹天下人耻笑;再者,安王爷这话还有另外一层意思。
也就是说,若是结果出来了,不如风络的意;风络也不能反悔;就是想反悔也无可奈何;你若是要质疑方法不行;那就是质疑先祖;先祖早就埋尸上百年;这种要推翻结论的事情,风络就是想做,估计也只能等到百年归老之后到黄泉下跟先祖们去争论了。
东方语懒洋洋地瞥了风络一眼,她此刻心情愉悦之极。
风络这会心里一定气怒之极;自己提出用祖法来甄别;却料不到会被安王爷用这个来反将一军。
风络略略皱了皱眉,语气漫过一丝凉意,道:“安王爷放心;既然是朕提出用祖法来甄别;朕自然对结果不会有任何异议。”
安王爷淡淡看着他,道:“有陛下的保证;臣就放心了。”
风络目光复杂的瞥了墨白一眼,“那现在就开始吧。”
他一声吩咐,立时有两名御医托着两只盒子走了进来。
按照祖法,安王爷先净了手;然后将鲜血先滴到干净的瓷碗里,再由两名御医当场将鲜血分别喂养两条通体雪白近乎透明的雪蚕。
雪蚕喝下安王爷的鲜血之后,浑身雪白的颜色并没有起任何变化。
然后墨白与李跃新也分别净了手,再分别自指头上划一刀,将血流到不同的瓷碗里;再由那两名御医按照祖法,拿他们两人新鲜的血液如法炮制,再次喂到雪蚕腹中。
喂下鲜血之后,接下来最令人紧张的时刻到了。
御医将两条雪蚕并列放置在洁净的桌子上;在场无数双眼睛定定盯着两条雪蚕,看它们身体的颜色变化。
时间一分分过去。
喝下李跃新血液那条雪蚕的身体先发生了变化;原本雪白近乎透明的身体,开始在众人定睛盯视下,渐渐开始变得淡红,再然后浅红;接下来颜色又一层层的慢慢加深。
而这个时候,另外一条雪蚕的身体这才开始起了微末的反应。
刚开始也只是在那通体雪白透明的身体里,起了淡淡的红影,那颜色深浅浓度竟比代表着李跃新那条雪蚕差了许多。
众人见状,心一直悬浮着,难以落到实处;而双目更是一瞬不瞬地盯紧了两条雪蚕。
大多数人紧张得无意识的放轻了呼吸,生怕自己的呼吸也会影响到那两条雪蚕颜色的蜕变。
不过,这些人当中,绝对不包括端坐在龙椅正中那一身颜色明黄质地上乘龙袍的皇帝。
风络手执杯盏,轻轻转动着,盯着两条雪蚕,嘴角噙一抹微微浅笑,眼底隐隐跳跃着深沉寒芒;眉宇偶尔流转出来的颜色竟是笃定的胸有成竹。
众人各怀心思盯着两条雪蚕;这时,那两条雪蚕身体的颜色变化似乎在忽然间又发生颠覆性的转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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各位妹子,非常抱歉。
从前天夜里去凌晨两点多钟开始,我家宝贝就在反复发高烧;我为了照顾她,夜里无法睡觉,接下来两天又一直带着她往医院跑,打点滴一打至少得花半天时间。
我这两天根本没法休息,也没时间码字;实在挤不出时间写完结局。
所以,请妹子们谅解,最终大结局只能延迟到27日下午才能发上去。
真的很抱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