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羽没有到过范阳城。也就是凭着感觉往东方乱撞。街道弯曲，拐了几次之后，方向就有了偏差。猛然间，道旁出现一所大院。院门匾额上“幽州府”三个金漆的隶书大字映日生辉。关羽一怔，居然冲到州府衙门来了？

关羽索性一不做、二不休，纵马便冲了过去。衙门口有四名值守的衙役，早就听到如雷的蹄声，及至见到关羽等人过来，仍然没有往黑山军方向想。四人迎上前来，大声质问：“干什么的？竟敢在衙门口纵马，不想活啦！”

关羽不答，手起处，便斩了两名衙役。另外两人大惊失色，扭头便跑。关羽纵马跟上，又杀掉一人。另一人冲进了衙门，边跑边喊。然而，喊的却不是“敌袭”，而是“杀人了！杀人了！”

衙门这儿有屋檐的限制。进入衙门之后，更是要穿堂入厅。因而关羽自己没有进去。关羽的人马，总共有一千人。五百人骑马，五百人步行。此时。关羽便让步行的冲入，骑马的留在衙门外面。

对于冲入的五百步兵，关羽的指示不详。就只是冲入，冲入之后干什么和怎样干却没有细说。因此，士兵们就按照攻城夺地的一般惯例去理解。冲进去之后，但有反抗的，格杀勿论。不反抗的，则驱赶到一处，准备受降。

此时的时间是下午未时末，即将到申时。属于上班时间。勤政廉明的官员，在上班时间内，除了因公外出之外，基本上都在岗位上的。刘虞是这样，刘和也是这样。于是，五百步兵扫荡州府衙门之后，就抓住了刘虞和刘和。

刘虞和刘和都没有吵闹。他们骨子里瞧不起军人，自然是不愿意与军人理论。更何况，在他们的眼里，黑山军连军人都还不是。

州府衙门外的关羽保持着高度的警惕，提防范阳驻军随时可能的到来。但有动静，就需要把那五百士兵撤出来。而关羽和五百骑在马上的步兵，则肩负着阻击的重任。总之要尽最大的可能，做到全身而退。

士兵出来报告，抓住了幽州牧刘虞。这实在是出乎关羽的意料之外。是把刘虞带走，还是带着刘虞去收服军营？这样的选择题立即摆在了关羽的面前，叫关羽好生为难。

跟范阳驻军硬拼，不用想都知道。肯定是拼不赢的。但是，眼下有了刘虞，就可以利用刘虞让幽州士兵放下武器了。这样的诱惑不可谓不大。让关羽为之而动心。

这里面就存在一个问题了。那就是刘虞有没有骨气的问题。假设刘虞很有骨气，不下达放下武器的命令，宁死不屈，那么，挟持刘虞的打算就会落空。刘虞到底有没有骨气呢？

想来应该是有的。这么一位德高望重之人，自然视名誉为生命。那么，除了刘虞之外，其他人呢？其他人多半就不及刘虞有骨气了吧。只不过，其他人的权力够吗？

关羽想了半天，然后吩咐士兵，押十个普通衙役出来，了解情况。衙役被押到，关羽让士兵把他们押在门内，只领出一人，带到门外的远处。关羽先问那人叫什么名字，那人说叫杜善。

“杜善，”关羽道，“我现在可以杀了你，也可以不杀你。这得看你对于我有没有用。”杜善连声道：“有用、有用。小的别的不说。端茶递水，牵马纵蹬绝对没有问题。为将军跑个腿、送个信什么的，也保准误不了事儿。”

关羽道：“那你说说，被抓住的都有些什么人。”杜善道：“好呢。有高林、杨培、邓峰、汪正……不对，我这么说，将军也不知道我说的是谁啊。怪我、怪我。那我换个说法吧。被抓住的人里边呢，官职最高的，自然就是我们幽州牧刘虞刘伯安了。第二位嘛，就是校尉刘和了。第三位呢，当然是别驾陈容了……”

关羽打断道：“刘和是负责军队的吗？”杜善道：“是啊，最初是邹靖。不过邹靖投了三州总督，做了河东太守，可算是攀了高枝儿了。邹靖之后就是刘和了。”

关羽问：“这刘和平素为人怎么样？”杜善道：“刘和待我们挺好的。不过，对那些当兵的就不行了。将军是想要收服那些当兵的吧？将军如果是打算挟持刘和去的话，那主意可算是打错了。那些当兵的，恨死了刘和，早盼着他死呢。”

关羽问：“那你说挟持谁比较合适，是刘虞吗？”杜善道：“刘虞不行。那老家伙骨头硬着呢，宁折不弯的。嗯，其他的官吏也没有合适的了。陈容也不行，那些当兵的都不认识陈容。依小的看，将军干脆谁也不用挟持了。就这么走到军营，给那些当兵的说，跟着将军您，顿顿能够吃饱饭。说不定就能成事儿。”

“嗯？”关羽奇道，“难道说幽州的驻军还不能顿顿吃饱饭吗？”杜善道：“那是，那是。这不，将军您瞧，您都进城多长时间了。那些当兵的怎么都没过来呢。也就是这个理儿吧。”

“嗯，你说的情况对我很有用。不过，我还要问问其他人。倘若有人说的与你一致，你以后就跟着我吧。”关羽道。然后关羽叫士兵把杜善押开。又叫人带一名衙役出来问话。

问了几名衙役之后，得到的情况居然大同小异。范阳驻军根本就不想为保卫幽州而打仗。

关羽大喜，让杜善带路，带着五百名骑在马上的步兵就到了军营。

军营这边的情况，实际上杜善只说了个大概。真实的情况比杜善说的更严重。

勤政廉明的刘虞，在这个低生产率的时代，实施了非常低的税率。在百姓得到实惠的同时，直接的后果，便是税收锐减。这个时代的税收，不完全是按照货币支付的。其实就算是按照货币支付，最终还是同样需要换成各种需要的实物。税收锐减之后，各种需要的实物也就不够用了。于是，刘虞就拼命地节省开支。

首当其冲地，就是军队的开支。刘虞这儿的士兵是不发饷的。军队的开支，主要就是维持军队的开支。这方面，只知道玩三国类游戏的玩家没有切身的体会。三国类游戏，大多数都仅仅是征兵的时候支出一点粮食。打仗的时候要耗费粮食，不打仗就不耗费粮食。实际上，不打仗的时候，难道说士兵就不吃饭了？

田润的士兵在不打仗的时候吃多少。跟打仗的时候一样多。不打仗，不等于不付出体力。不打仗的时候要进行训练，汗没少流，因而饭就不能少吃。打仗多消耗的粮食主要是转运的损失。倘若被敌军烧毁了粮草，那算是额外的损失。

军队需要各种各样的物资。有些东西贵重，有些东西便宜。有些东西虽然贵重，但是却不怎么消耗。一次配备，可以使用很长的时间。就比如营房、训练场等等。有些东西看起来便宜，却总是不断地消耗，就比如粮草及箭矢。另外，像兵器盔甲等等。正好属于两者之间。即不便宜也不昂贵，即不易耗也不耐用。

刘虞的节支，直指军队。兵器、盔甲等等，就不再更换了。箭矢也不再补充。总之是能够不用的就不用，能够不修的就不修。减来减去，最后就减到了军粮这一块了。

朝三暮四、朝四暮三的游戏，刘虞不玩。刘虞就直接降低士兵的口粮。田润那边士兵每天吃一斤，刘虞这边士兵每天吃半斤。于是，几年下来，士兵跑了不少。刘虞的节支工作大见成效，百姓们喜笑颜开。

如今，战事发生了，幽州范阳城内空有士兵一万人，既没有吃饱，又没有装备齐全盔甲和兵器，谁会出来打仗？

关羽一行在杜善的带领之下到了军营。关羽喝令，放下武器。范阳士兵都没有动。关羽心里就有点紧张了。再次喝令放下武器，范阳士兵还是没有动。关羽的手心就有点出汗了。这时，杜善在旁边提醒道：“将军，他们没人拿着武器呢。”关羽听了，仔细一瞧，可不，还真的没有人拿着武器。于是，关羽喝道，都回屋里去，都回帐篷里去，训练场上不留一人。范阳士兵这才开始动了。

关羽又叫住了几个范阳兵，问他们做饭在什么地方。范阳兵一听，就面露喜色，指示了地方。关羽赶了过去，让五百士兵把随身携带的粮食先倒了出来，就让范阳兵去煮食。然后，又问杜善是否知道幽州的粮库。杜善回答知道。关羽就说，呆会儿让部分先吃完饭的范阳士兵到粮库搬粮，就由杜善带领。杜善一听，这是提拔自己呀，连忙谢过了。

《战国策.楚策四》说：“见兔而顾犬。未为晚也；亡羊而补牢，未为迟也。”亡羊补牢，是说羊儿因为羊圈的窟窿而被狼叼走了；在丢失了羊儿之后，再去修补羊圈，也不算晚。这样的行动，可以防止继续遭受损失。

幽州范阳城的百姓深明其中的道理。城西门，一个不留神，被关羽夺了。城门口那儿就杀了百人左右。在关羽率兵离开之后，百姓们围了过来，认尸，抬尸，收敛。不愧是刘虞的治下，民风淳朴之极。

今天，是不会有士兵来把守城门的了。于是，在巡街的衙役提议之下，在众多百姓的响应之下，人们关闭了西门。防止关羽的后续部队再次进入城中。正所谓“亡羊补牢，未为晚也。”

果然，就在申时将近，酉时未到的时候，一支军队到达了西城门外。

领兵的便是上谷的田豫。而所带的士兵则不限仅于上谷郡，而是上谷郡和代郡的联军。上谷郡，由于其地理位置靠北，经常与乌桓族人打交道，士兵较多。共有士兵一万人，这次出动了八千士兵。代郡共有士兵八千人，这次派出了五千。代郡没有派出将领，直接由田豫代管。田豫在路上没有遇见逃跑的鲜于辅。

田豫立马范阳城下，喝道：“城上何人，出来答话？”城上有何人呢？没有。什么人也没有。城墙之内，有百姓听到了动静，知道又来了大军，大家深感庆幸：多亏亡羊补牢啊。在有人带头之下，百姓们又找了很多木杠，把城门顶住了。

田豫叫了半天，没人答应。田豫并不是要带兵入城。田豫所带的士兵人数众多，进城的话，恐怕没地方住，只会扰民。因而田豫的本意便是要驻扎在城外。上前呼唤，只是田豫准备自己单骑入城，向刘虞报到。

田豫叫了半天，城楼上依然没有动静，城门也没有开。田豫就不叫了，打马回转了。田豫身为刘虞的属下，自然是知道刘虞轻视士兵的。因而田豫以为范阳城没有答理自己乃是出自刘虞的授意。自己总不能因为受了冷落而攻打范阳城吧。

田豫让士兵往西北方向撤出五里，择地扎营，埋锅造饭。准备在次日早晨城门打开之后，再行进城向刘虞报到。

关羽这边还蒙在鼓里，浑然不知城外大军已至。

田豫可不是鲜于辅那样的无名之辈。历史上最后做到了并州刺史，拜太中大夫。而《三国志》还说其“豫位止小州，招终于郡守，未尽其用也”，由此可见，田豫有大才。田豫一生历经东州之战、代郡之战、北方大战、斩骨进等九次战役，八胜一平，三次斩将，堪称北疆第一名将。而这位能征惯战之将，如今正率兵驻扎于范阳城外。

关羽这边，让士兵扛了粮食之后，又继续做饭。最后，每一名范阳士兵都吃不下了，这才算完。这一下，范阳一万士兵就算是关羽的降兵了。但其战力，短时间内肯定是不行的。

就这一会儿功夫，东南北三道城门的士兵也回来了，也同样破天荒地吃饱了饭。四门都关闭了。关羽一问，居然没有巡夜的。士兵说，范阳城从来都不巡夜。到了夜晚，城墙上一直都是没有人的。

这样的平安盛世关羽没有听说过。按照关羽的认识，那是肯定要巡夜的。而范阳兵初降，又不太方便安排过重的活儿。于是，关羽就让自己的士兵去巡夜。

在安排巡夜的时候，关羽想起来了，应该将涿郡那几千士兵调过来，还应该给中山国的田润送个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