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的一场寒风，天气骤然冷了。

翠儿给锦绣送来了夹袄，望着她穿上，开心地说：“我们锦绣越来越漂亮了，这灰扑扑的夹袄也能穿得这么好看。”

相比单薄的黄衫翠裙，这墨蓝色夹袄的确显得太不起眼，跟这个树叶凋落的深秋一样，变得沉闷起来。

幸好锦绣有着胜雪的肌肤与红润的脸庞，墨蓝的低调与暗哑丝毫不以为意，反而显得小脸蛋尤其流光溢彩。这便是典型的人穿衣，而不是衣衬人。

“多亏我有翠儿姐姐，再也不用担心天气寒冷。”这话真不是马屁，若没有翠儿，像她这样的地位，不知何时才能轮到她领寒衣。

“我在宫里也呆不了多久了，明年春天就要出宫，以后要自己照顾自己。”大概是想起了别离，翠儿的嘴近来没那么毒，时时流露出伤感。

“出宫了，你去哪里？”

“我也不知道，或许回乡吧。”

锦绣与翠儿一同黯然。彼时的女性，除了嫁人，根本没有其他出路。而年龄大的宫女，处境最是尴尬，虽能领一笔遣散的费用，可若碰到贪心的家人，还不够分的。

突地，心念一动，锦绣却想到了一事。

“翠儿姐姐，你真想回乡么？回乡又可有什么好的去处？”

翠儿摇摇头：“家里还有哥哥嫂子，回去大概也是跟他们一处过吧。不过，我自小进宫，嫂子根本没见过面，也不知会不会嫌弃我。”

“没跟家里写信商量过么？”

翠儿尴尬地笑道：“我哥都不识字，能写什么信。也就他娶亲那年，家里托人写了个书信寄了过来，我方才知道。而且，还是跟我要钱的……”

得，这么一听，翠儿家里必是不能指望了，完全算不得好去处，那锦绣开口就心里更有底了。

“翠儿姐姐，想不想去江南？”

“江南？”翠儿一愣。

锦绣笑盈盈地拉翠儿坐下，压低了声音道：“安家的产业全入了官，可我并没有一文不名。我娘是江南徐氏，虽比不上安家，也是赫赫有名的富户，嫁与我父亲时，光陪嫁也算得上十里红妆。父亲家的没了，母亲的却还在，只是我被没入了宫，又未成年，母亲名下好几个陪嫁的庄子，都由徐氏托管着，她的老仆照看。”

“那锦绣的意思……”翠儿似乎有些领悟，却不敢相信。

“若姐姐不嫌弃背井离乡，便去我的庄子上吧。说实话，我是照看不到，心里也总担心旁人未必替我尽心。有姐姐过去替我看着，总是更放心的。”

翠儿张口结舌：“我虽识几个字，可不是那块料啊。”

锦绣却深信自己不会看错，翠儿虽一直以来都不是宫女里的顶尖人物，但那是因为她其实也不擅钻营的缘故，为人处世却一直很麻利，但凡她上心，必是能学好管理庄子。

便眨眼道：“翠儿姐姐且准备着，我先给徐家写封信，还得麻烦翠儿姐姐替我寄出去。”

“这倒无妨。”翠儿应着，心中还是有些不敢相信。出去管理庄子，还是江南的庄子，这自然比回自己那个穷乡僻壤的家要好太多。

不说别的，光看家里跟她要钱的姿态，她可毫不怀疑，一旦回去，遣散费都得掏出来贴补不说，自己搞不好还会被哥嫂卖给哪个光棍或者鳏夫，真是前途一片黑暗啊。

她抬头望着锦绣，锦绣的笑容真挚而美丽。

这个当年内向柔弱的小女孩，开始变得独立、自信、有头脑。可她怎么还在这个鬼地方呆着，怎么还不出去？

“锦绣，你这么聪明的孩子，怎么还在沉香殿呆着？”

锦绣一愣，这话题转得太快，自己还沉浸在遥控管理庄子的宏伟蓝图中呢，怎么翠儿姐姐突然就开始叹息这事了？

“一来这儿不错，人事不复杂，呆得也舒心，二来我也出不去啊。”这是实话，先还担心诅咒，近来自己长势平稳，脸色红润，一点儿被诅咒的迹象都没有，这沉香殿渐渐地跟静思堂那样，人人厌，只有安锦绣爱了。

“这还真是你的本事，不管多差的地方，都能被你呆出好来。”翠儿倒也服气了，又道，“怪不得调你去丽正殿鲁昭仪那儿，你也不愿去。”

咦，这又是哪门子传言？

锦绣赶紧打住：“慢着，谁说要调我去丽正殿鲁昭仪那儿了？”

翠儿也迷惑了：“咱以前一起的素云，我跟你提起过，后来去了尚宫局的。”

锦绣赶紧点头，这段她记得。

“前阵与她聊天，说起皇上新封了个鲁昭仪，需要人手，尚宫局想着，你是在丽正殿当过差的，各方面都熟，定了要将你调过去来着。”

这下锦绣摇头了：“无人跟我提过，我完全不知道。”

“这便奇了。后来再碰到素云，素云又说，上头关照了，锦绣在沉香殿干得好，不想挪地儿，沉香殿也少不了她。便换了人。我还当是你去走动了，不想挪。”

锦绣文绉绉地暗骂一声：我去之，我靠之，我被蒙蔽之！

当下向翠儿再三表示，自己真的不知情，只怕又是无缘无故被拨来拨去拨了一圈。

郁闷的不止安锦绣。远在罗霄岭的元恒，接到易枫送来的信，也很郁闷。

锦绣居然还在沉香殿！

毫无疑问，木盒装的微型盆栽，便是元恒的杰作。

毫无疑问，尚宫局要调锦绣去丽正殿，也是元恒暗中操作的结果。

可礼物送进宫内，兜兜转转还是去了沉香殿，虽说易枫很确定锦绣收到了礼物，元恒还是不满意。

非常不满意。

这说明什么？这说明哪怕是在调派一个小宫女这样的小事上，宫里都有人故意和他对着干。

不过，听易枫的汇报，锦绣一切如常，甚至越加焕发光彩，元恒的心里总算没那么堵得慌了。

于是又关照，宫里的一切要打点好，必不能让锦绣受了委屈。

易枫也很纳闷，这个小美人胚子，怎么就让景王殿下这么上心，一看她就……美虽美，毕竟还只有美的雏形啊！

难道景王殿下要上演一出“养成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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