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怜虽然不喜欢陆令萱，但是也从来没有看过这样失魂落魄的陆令萱，刚刚还一直佯装着围绕着自己的气场都被她自己推散了。她挪了挪腿，发现陆令萱扯着她的力道实在是有些大，也就不再挣扎了，垂眸不解的看着她：“你这是做什么？”

陆令萱肩膀抖了抖，没有说话。

小怜觉得自己并没有什么耐心和陆令萱平心气和的说话，但是看她这样子跌坐在地上，内心中的怜悯之情瞬间就被激发了出来，还觉得她有些可怜。

沉默着被陆令萱扯着衣袍好一会儿，小怜思绪也清明了一些，隐隐的猜到了让陆令萱这样不顾形象坐着发愣的原因是什么。她可以将下巴抬得高高的，装作一副盛气凌人的样子，眼神中的怜悯之情却又无法掩饰：“你今日见我是想说什么事情？如果你想问我穆提婆的下落，我只能说我也不清楚。不过，我想他如今的容身之处在哪儿，你应该已经知道了。”

“我不相信他会这么做！”

陆令萱瞪着猩红的双眼抬起头看着她，咬牙切齿的样子似乎是想要向她证明什么：“她是我的儿子，我了解他，他肯定不会投奔周军的！我不信！反正我不信！而且，他怎么可能会无声无息的投奔周军呢？这里面……”声音越说越微弱，已经没了底气：“是……是有隐情的吗……”

“是吗？”

小怜冷笑了一声，眼中的怜悯之情被怒意抹去。她提着自己的下摆狠狠地从陆令萱的手中抽出，力道之大让陆令萱又一次重心不稳差点扑倒，她却像是没有看到一样眼神冷冽：“你真的觉得你了解你那个所谓的儿子？那么，你的话为什么如此没有底气？你能够告诉我吗？陆令萱，你在大齐处心积虑的积攒了这么多的权力也就要放空了，你的儿子抛弃了你，还是在高纬去往朔州的路上。你知道高纬当时的表情是什么？呵，我相信你自己想得到。不过，我也能够猜到你不会想到穆提婆竟然如此的有出息敢投奔周国，而如今，说不定邺城即将失守，到时候你看到周军跨过邺城城门的时候，在那一人群中你还能够瞧见穆提婆！”

陆令萱心神不宁的摇了摇头，似乎全然没有注意到小怜高人一等的神态：“是不是他在晋阳受了什么委屈？”

“我只知道他早已被革了职。”

缓缓地在陆令萱面前蹲了下来，小怜手臂微微颤抖的把她的身子扶正，正视着她：“陆令萱，其实我在知晓穆提婆离开高纬的时候也是感到很惊讶的，再到后来知道他投奔的是周国的时候，我第一个想到的人就是你了。你也觉得很窝火、很不解气吧？你在大齐处心积虑这么多年，看样子已经站到了你想要的位子，这前朝后宫要看你面子的人也知道多到不能再多，可是这一切你应该都要留给穆提婆，他却不要了。”

陆令萱眸光一颤。

“你想过这是为什么吗？”

将扶在陆令萱手臂上的双手收了回来，小怜低头微微一笑，笑意略有些苦涩：“因为他知道大齐撑不下去了，而你积攒到现在的这一切都将会付诸流水。即便已经说过了那么多次，现在的我仍旧想要说，如果当初你选择的是阿俨，而不是这个不能作为的高纬，如今的大齐会这样吗？你真的以为大齐有你就够了？你以为你爬到了权力的巅峰就无所不能了？当大齐都不在了，你的这些权势还能去指使谁？而谁……又还会看得起你手中的这些权势呢？”

陆令萱抬眸静静的看着她。

“而如今，这些都是近在眼前的事情，你也应该看懂了吧？”小怜笑了笑：“你说你一个不懂军事的女人，费尽心机的把明月叔叔和长恭哥哥置于死地又是为何呢？就说个最简单的事情，正是因为他们两个人都不在人世了，周国才会如此轻易的取下平阳，而再过不久，我相信晋阳也会落入他们的手中。其实阿俨是个非常念旧的人，当年他也可以称得上是一个孩子，即便他雷厉风行，可他还是会顾及你这位比胡韵更重要的乳母的存在好好善待你的。即便你不处心积虑的为自己营造在朝中的地位，我相信只要阿俨在，他也不可能让其他人伤害到你。而现在，你手中……”说着，她将陆令萱撑在草地上的手举到了自己的面前手掌朝上，“啪”的一声狠狠一拍，语气冷硬：“什么筹码都没有了！都是空的！”

陆令萱一直沉默不语，小怜拍在她手掌上的力道非常的大，拍响她手掌的声音也十分的刺耳，但她却像是没有感知一样，眼眶泛着水汽凝视着小怜。

“你和我之间的恩怨该散了。”

松开陆令萱的手，小怜自己的眼眶也不可抑制的热了起来。她避开陆令萱的目光站起了身子，佯装镇定的抖了抖自己因为蹲下而略微有些褶皱的衣袍，声音有些抖：“我是恨你，而且就算如今变成这样、即便你现在握有的一切都是虚无的，我也仍旧在心里憎恨你。你是个坏人，高纬和阿俨小时候都是你带大的，可你却只选了高纬，还费尽心机的置阿俨于死地，而且在你手中那些忠良的命又如此之多，你就是死一千次、一万次也不为过！陆令萱，我不知道你的下场是什么，但是因果循环，而穆提婆投奔周军只是第一步，以你这样作为的人，即便是投奔周军，他们也不会容纳你的！”说完，她转过身子扬长而去。

陆令萱的视线越来越模糊，直到小怜的身影消失在她的视线中，她眼眶中满溢的泪水才落了下来。

她抬手抹去脸颊上的泪水，目光仍旧停留在小怜最后消失的地方，像是想到了什么事情，含着泪水笑了出声，声音中却似是有着对山川河道道不尽的无可奈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