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吗？”

小怜站在他的身前，听着他这番耿直的话语，眸中的笑意深了一些，却也沉重了一些：“你瞧，这邯郸宫可建的够恢弘大气？”

祝公公不像她一样只抬眸看着住的殿是怎样的布局，而是回过身子透过这寝殿的高墙望出去，脑海中也把自己在这邯郸宫里走过的路又快速的走了一遍，点了点头：“当然！这虽然比不上咱们的皇宫，但到底也是一个花了大手笔造成的宫殿，也还是非常配得上娘娘的身份的。”

“我说的可不是指这个。”

小怜有些无奈的从眼前的殿堂收回目光：“大齐如今已是多事之秋，可这邯郸宫却在民怨沸腾的时候升起，这让百姓的怨声如何能被平复下去？抛却民怨不说，如今的大齐百姓对朝廷早已是不信任的，大齐连失几座城池，这也让百姓更为不相信大齐。可是，这么久以来，却没有听到有百姓是不支持周国入境的，隐隐间，我是觉得大齐的百姓宁愿是宇文邕来当他们的皇，也不愿意再在大齐的名下残喘着过日子了。”

祝公公不敢接话。

“如今的大齐在存亡之际，可当朝的天子却还大费手笔的来造了这么一座金碧辉煌的宫殿，这天下的百姓会怎么想？”小怜看着他，目光平静：“那既然你说你是有主见的人，若你是个平民百姓，已经得知敌军压境，本就生活不易却还见到当今天子如今这般的作为，你心中作何感想？”

祝公公垂头低喃了一句：“即便不在市集中生活过日子，我也是个平民百姓呀。”

“什么？”

看到祝公公的嘴唇蠕动了好几下，却没听见他在说什么，小怜不由得往他走近几步，不解的看着他。

还未等小怜完全走进，祝公公又猛地抬起头，生生逼停了她的脚步：“奴才说，即便不在市集中生活，即便在宫中为奴为婢，但我们也是人，即便是伺候人的奴才也会有自己的看法的。我心中的感想，就是我也如同那些百姓一样敢怒不敢言！”

小怜一怔。

随后，她又浅浅的笑了。

是啊，这大齐如今不管是皇宫内苑还是寻常市集，过日子应该都是提心吊胆的。比起大齐，他们应该更希望已经国泰民安的周国来成为庇佑自己的国家，再也不希望跟着这样的帝王每日每夜的担心着明天会如何，也不再想担心赋税的沉重压垮本就艰辛的生活。

只是……

大齐，真的要这样亡了吗？

在邯郸宫内还没过几日的安生，高纬便从平阳派了人过来，将小怜重新接回去。

如同看破生死即将赴战的人一般，小怜连东西都没有整理，在毫无催促之意的一小队人马中，自己先行上了队伍中唯一的一辆马车。

在离开寝殿之前，她曾嘱咐过祝公公，若平阳无法夺回直接宣告失守，那么邯郸宫所在的晋阳必然会起动乱，那个时候他就可以趁着混乱离开邯郸宫。而当他反过来询问她要如何的时候，她只是微微一笑，说了句无论是生是死，也许都再也不会回到邯郸宫了。

这句话，只是她的惆怅溢出胸口的时候所说的一句让祝公公能够下定决心离开邯郸宫的话，却没想到这一次离开，她真的没有再回到邯郸宫了。

-

平阳。

观战的事情，她确确实实不想再做第二次。

小怜站在高纬的身前，高纬就站在她的身后，两人的目光都共同望向正在交战的齐周两军。高纬脸上还有着淡淡的笑意，看起来确实是像把这一场战争当成一场戏一样看待，围在他身旁的几位将士因着他的笑意都觉得有些毛骨悚然。

小怜收回目光，皱着眉头挣了挣身子。高纬的手将她的双手紧紧握住抵在她的后腰上，而她无论怎么挣脱都无法从他的手心里挣脱出来，也担心若是自己用力过甚也许会扭伤自己的手腕，挣扎了几次见没有奏效，便放弃了。

虽说大齐在她的心中已经有些如同溃败了一般，可如今再次看着大齐军队和周国军队交战，这两方看起来不相上下，倒是让她有些意外。意味深长的一想，这些士兵定然大部分都是斛律光和高肃带出来的，即便换了主将，但他们在沙场上与斛律光和高肃共同进退过，也曾经与他们有过一场繁荣，即便如今人走茶凉，他们在沙场上不畏敌、不畏死的样子却还是和以前一样的。

“本以为这一次再召你回来，你会有一番话要对我说，或是要问我些什么，可你怎么一句话都不说？”

如同亲昵的靠在一起，高纬下巴搁在小怜的肩头，笑意盈盈的望着战火四起的战场，眼神却如同隔江观火一样的冷冽，声音也全无笑意：“怎么，你已经不想要再从我这里知道什么了吗？还是说，你连话都不想跟我说了？”

“你不是想要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吗？”

小怜害怕侧头会与他靠的过近，所以只是眼神轻轻地往他靠在自己肩头的方向瞟了一眼：“既然如此，你又何必一而再再而三的提起，你究竟是想要继续装下去，还是要揭穿？”

高纬的呼吸一窒。

感觉到他的鼻息忽然顿了，小怜知道他是听到自己的话有了反应，却没有打算就此打住，而是继续开口往下说：“你又何必如此费心，将我从平阳送回邯郸宫，然后又从邯郸宫把我接回来？还有，既然你看起来如此的怒意勃然，为何不直接废了我，或是把我当成当年那件事情的余孽将我处死？高纬，其实你也不好猜，我实在想不明白你把我送回邯郸宫却只是让桃香守着我是为了什么，不管是身份还是用度都和过去一模一样，这邯郸宫的人仍旧把我当成那个受尽宠爱的妃子，可你和我都知道并不是。你既然知道了我就是冯小怜，又怎么会还容得下我？说吧，你到底想要做什么？你还把许阳留着吧？你是想要用他威胁我吗？可我只能告诉你，虽然你觉得我和周国皇室的关系扯不断，但也没有你想的那么深厚，宇文邕不会因为我就放弃他统一中原的壮志，这件事情你心里应该也是知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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