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怜知道这雅间定然有不少守在文代身边的侍从，而她其实也并没有想过要避开他们。

当着文代的面，她径自从手腕上取下佩戴在身上已经快有两年的镯子。这个镯子还是当年郑玲珑见她长大了不少，又想起从来没有送过她贴身的饰物，就临时带她到邺城的一家首饰铺里替她挑的。这两年她虽然长高了一些，可是身体却没有长得更丰腴，所以这镯子还是轻而易举的就被她从自己的手腕上取了下来。

小心翼翼的放到桌子上，小怜仰起头看向眼神疑惑不解的文代，郑重道：“我知道公子男子汉说话一言九鼎，与姜豪定下的约定也必然会尽全力去遵守。我不知道姜豪是如何与你说的我，只是我觉得自己身份特殊，也实在是不适合再拖累公子以及众人的行程。”

文代沉默的听着，目光却留在了她放在桌上的镯子上。

“毕竟公子对我有救命之恩，不辞而别也显得我太不懂事。”

把镯子往文代的方向推了一些，小怜这才把自己的手收了回来垂在身侧。她看着文代，微微一笑：“我也知道以公子的身份定然不会缺这点钱财，只是我已经身无分文，这也是我身上唯一一件之前的首饰，我想用它跟公子换取一些钱币，让我能够租一辆马车去——”

“去晋阳？”

小怜一怔。

文代目光深沉的打断她，又俯身将她的镯子推回到她的面前，也如她一般微笑道：“我自然不缺这些，所以我不会收你的镯子，也不会让你去晋阳。”

小怜隐隐有了些愠怒的神情。

“我不是因为你的镯子不够贵重……”文代看出了她生气的神色，有些紧张的解释起来：“只是我答应了姜豪。我的确不知道你的身份，所以我想要帮你也无从下手，也就只能按照姜豪说的，先带你离开。实不相瞒，姜豪说，如果他的主子能够安然无恙就会来接你。”

小怜却低下头有些自嘲的嗤笑一声。

看到陆令萱的时候她就已经知道，除了高纬，朝中陆令萱这些人也对高俨虎视眈眈，而这一次的晋阳之行很明显就是早已经布置好的，又怎么会有他说的这么轻松，还有可能安然无恙呢？

有些泄气的想要收回自己的镯子，小怜余光却突然瞟见离镯子不远的一张纸。这张纸从她的方向看过去的时候是反过来的，可是她还是一眼就看清楚了这其中几个她有所耳闻的名字，甚至还有再熟悉不过的人。

她忽然抬起有些锐利的目光扫向了他。

“这是什么？”

小怜语气有些激动的盯着文代：“这……是姜豪告诉你的？”

文代也发现自己刚刚随手放在一旁的清单被她看见了。他看着她的脸色有些窘迫，下一刻便抬起漆黑的双眼瞪向了站在一旁的张明，张明立刻会意走过来作势要收走这张清单。

啪——

小怜一把握住张明伸过来的手的手腕，力气虽不大，可张明却感觉到了自她掌心传来的阵阵暖意，像在燃烧的怒意。

小怜触碰到张明手腕的力度并不大，但因为是手掌拍上去，在本就紧张的文代心里就像是有人贴着他的耳边用力了拍了一掌，刺耳又响亮。

恶狠狠地握紧张明的手腕，小怜虽然没有弄疼他，可是他还是感觉到了一股不平凡的凉意。

“你可否告诉我，这是什么？”她皱起眉头：“这名单上面有我们大齐朝臣的名字，为什么你会有？你不是大齐人吧，那你要这些做什么？”

张明慢慢的收回了自己的手。

见他并没有要把那张写着许多名字的纸张一起抽走，小怜也就松开了他的手腕，任他从自己的身侧离开。

“姜豪没有告诉我什么，是我自己想要知道。”

声音喑哑得如同是黑暗的深巷里传出的，文代的情绪似乎有些低落，连眼帘都懒得抬起，懒洋洋的睨着那张清单：“你刚刚也说了，你觉得你的身份特殊，而我也觉得你身份并不简单。姜豪说的并不多，可是那些已经足够让我去质疑你的身份是否可疑。我只是按照姜豪说的，你的父亲是大齐的大臣，而且还是最近这段时间因为朝廷之事才离开人世的，所以我想看看你的父亲是谁。只是……”说着，他停下来看了她一眼：“我连你的姓氏都不知道，所以这张清单对我来说也只是一张废纸。”

“你想帮我？”

小怜问完又有些自嘲的笑着摇了摇头：“不！你是想跟我做交易？”

文代微眯起双眼。

将桌上的清单转了过来正面面对着她，他隔着纸张敲了敲桌面，发出清脆的响声：“是你想跟我做交易吧？”

她勾唇一笑，神色嚣张得如同站在顶端仰视着他的仙子：“看来，文代公子你的身份果然不简单。”

文代笑而不语。

小怜顺着他的指尖看去，他指的地方那个名字她并没有印象，可是再往下一点，那个名字却是她这辈子都不可能遗忘的名字。

“他——”她举起手，压在了这个名字中间的字上：“就是我的父亲。”

文代顺着她细弱的纤纤玉指看过去，她指尖落下的地方是他记忆中有印象的人——

冯子琮。

只看到这个名字，文代几乎就已经知道了他之前的猜测只怕全都中了。

“可是……”文代半信半疑的盯着她：“据我所知，这位冯大人并没有女儿。而且，这么说来你也是太后的外甥女，又怎么可能落得如此田地？”

“你错了。”她笑着，眸底的冷意却如同冰霜一般：“我和胡韵并没有任何的关系。”

听她直接毫不避讳的说出大齐当朝太后的全名，文代惊讶地有些说不出话。只不过冯子琮会死，也是胡韵下的命令，这件事情他也是有所耳闻的，而被牵连进去的则是琅玡王高俨诛杀和士开的事情。

“那你的身份是什么呢？”

并不打算再与文代继续这个话题，小怜显得有些兴致勃勃的问道，看着他的眼神也如同在琢磨一块玉石一般细致：“虽然我不知道自己有没有与你做交易的本钱，可是我相信稍微平常一些的事情你都是能够帮我的。姜豪能够把我交给你，他就一定知道你的身份不平凡，或者说，他知道你不是大齐的子民吗？不过说来也好笑，他心急之下把我交给一个从未见过的人，如果……”停下来打量了他一眼，她又继续说道：“你也是陆令萱的人，这恐怕就是个足以让人捧腹大笑的决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