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赵元侃神色肃然的跪在了地上，高纬觉得他应该不会忤逆自己的意思：“那你……”

“臣曾经侍奉先帝！”

赵元侃突然出声打断了高纬的话，这句话说得甚至有些莫名，高纬都没有明白过来他是想要表达一些什么。

突然，赵元侃变了跪下的姿势，挪了挪身形竟然朝高纬磕下了头。

高纬不解的皱起眉看着他。

“臣承蒙先帝赏识得以报效朝廷，也在先帝的身边带了不少时日……”赵元侃一字一字咬得极为清楚：“虽臣现在侍奉的是皇上你，可先帝喜爱琅玡王历历在目，恕臣无法做到！”

“无法做到？”

高纬冷笑着蹲下了身子，盯着赵元侃束得整整齐齐的头发：“你不怕朕杀了你？”

“怕？”

赵元侃抬起了头，目光迥然的看着高纬：“我是怕。可琅玡王此举此措又有何错？臣宁愿被杀，也不愿意去做这件事。还请皇上给个痛快！”

说完，他又再次重重的磕下了头。

赵元侃的固执倒是让高纬有了一些错愕。

自从和士开的事情发生以来，有的时候他也会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思考，想想朝中会不会也有朝臣会像王子宜、刘辟强那样来无条件的支持自己。而冯子琮是他和高俨两人的姨夫，按道理来说两人应当会没有差别，那冯子琮为什么宁死都要助高俨脱险呢？

他差在哪……

一旁的烛台蜡烛就要燃尽，高纬站起了身子，背对着跪在地上的赵元侃，似有惋惜的叹了口气：“既然不为朕所用，又何必再居高位？”

穆提婆拧头打量着他，等着他还未说出口的话，脸上好奇的神情似乎接下来的话是要对他说的一样。

“将右卫大将军赵元侃贬为豫州此时，即刻启程赴职。”

赵元侃感激的闭上双眼，重重的松了口气。

“臣，谢皇上不杀之恩！”

-

从高纬的营帐出来的时候，赵元侃抬头看了一眼头顶漆黑无星的夜空，叹了口气。

赵元侃也知道自己在战场上的资历不如斛律光，可武官出身的总有冷硬之气。而如今，他虽不愿与高纬一伍，却也不敢明着去反抗，即便他知道曾经高湛有多么的疼爱高俨，现在他也没有办法能够救高俨于水火之中。

虽然他即将要到豫州赴任刺史的事情还未传出，但赵元侃已经打算早日收拾好自己的行装尽早离开，正准备回到自己营帐的他正巧看到在不远处的火堆旁坐着的高俨。

高俨比起前几日刚从邺城出发的时候面色苍白了许多，赵元侃远远地看着这位曾经处于高位又享尽先帝信赖宠爱的皇子忽的觉得有些心疼。

赵元侃走近高俨身旁的时候，高俨并没有发现。赵元侃在他的身侧站了好一会儿，见他只是一昧发呆出神，只好开口打断了他的神游：“王爷。”

听到赵元侃的声音，高俨有些神色慌张的收回了神游的思绪。抬头见到是赵元侃，他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起来，看在赵元侃的眼里却让人心疼：“赵将军。”

微微站起身子往一边挪了一些，高俨空出自己身旁的一小块位子朝赵元侃点了点头，示意他坐在自己的身旁。原本高俨只是形式上的礼让，却没想到赵元侃竟然真的坐到了自己身旁空出的空位上。

高俨有些愕然。

似乎想到了什么，高俨抬头看着赵元侃刚刚站着的地方。从这个角度看过去，赵元侃身后不远的地方正是高纬的营帐，他似乎也猜想到了赵元侃应当是刚刚从那个营帐里走出来的。

“王爷。”

从身旁拿起一支略粗的树枝，赵元侃捅了捅火堆，顿时有无数的火星飞起。他侧目看向坐在自己身旁的高俨，打量着高俨淡然地神情，笑了笑：“风挺大的，你怎么坐在外面不进去歇息？”

高俨有些忍俊不禁的笑了一声，嘲弄的说：“是看那千篇一律的营帐有意思，还是看这大齐不同的星空有意思呢？”

赵元侃忽然不知道应该怎么接话了。

火堆突然“嗞啪”了一声，似乎有什么东西被突然的烧到了。高俨将目光从闪烁的繁星上收回，看向了正在挑着火堆的赵元侃。

赵元侃略微比斛律光年纪小一些，虽军功不如斛律光出众，可在朝为官的这些年也没有什么大错，称得上安分守己。高湛曾经也和高俨提起过他，只是当初的高俨并没有过多的关注过赵元侃，这一次还是两人唯一一次面对面的谈话。

吸了口气，高俨想尝试打破这样的沉默，坐在身侧的赵元侃却突然停下了手上挑拨火堆的动作，头也不抬的低声道：“王爷为何要跟着到晋阳？”

高俨没有接话。

面对沉默的高俨，赵元侃眼底突然“蹭”的升起了一簇火苗，仿佛那是关于他的事情那般不甘：“先帝生前有多宠爱你，这些臣都看在眼里。如今，因着和士开这样的奸人，你的局势竟然会变得如此不堪。王爷，难道你都没有感知到什么吗？在邺城是您的心腹一位一位的用生命帮您铺路，你才得以保全性命，如今为何要来送命？臣不信你会对这一趟行程毫无所知！”

“是啊，怎么毫无所知呢。”

高俨的头微微仰着，从赵元侃的方向看过去，他的侧脸竟然已经生的如此的精美绝伦，轮廓早已冷硬俊朗。赵元侃在这一刻在恍然大悟，原来这位曾经还不足十岁的稚童如今已经长成了大人，可他却不再像当初那样能够在高湛的臂膀下快高长大了。

高俨的身边早已处处都是危机。

“王爷！”

高俨淡漠的态度让赵元侃有些生气。他抛下手中的树枝，抬眸凝视着高俨含笑的嘴角，皱起眉头：“您不该就这么放弃啊！”

“赵将军……”

高俨沉声打断了赵元侃，语气却又与赵元侃的截然不同，淡漠得如同赵元侃所紧张的事情并非与他有关：“你也知道，邺城里，我牺牲了刘辟强、王子宜，更是将我高氏宗族的高舍洛也拖下了水。吏部尚书冯子琮是我的姨夫，更是我——”

高俨下意识的停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