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怜走到高肃的身侧，伸出手想要扯他的衣袍提醒他离开。可是手才伸出去，脑海中又冒出刚刚高睿的那一句话，她只好让高肃就这么跪在这儿。

若和士开能够离开邺城，无论是兖州还是其他的地方，这其中的功劳非高睿莫属。只是如今朝臣都已经看出了胡韵是如何护着和士开，高睿这硬碰硬的作法已然是一盘将死之局。

只要高睿肯退步，胡韵也不需要再去得罪百姓，她也会非常乐意与高睿“重修旧好”。但是所有的人都明白高睿走到这一步是坚决不会让步的，哪怕……

哪怕要他死。

小怜还想再等高肃的情绪稳定一些，却见后者突然站起了身子，沉默着往房门的方向走去。小怜连忙跟上去，行步如飞的高肃却已经将房门打开，抬起脚步跨过门槛就要走出去。

哐——

小怜吓得倒吸了一口冷气，双手握住自己的嘴巴，惊愕的转过了身子盯着躺在床上的高睿。

一时间周围再无其他的声音，高睿沉稳的呼吸声还在一阵一阵的萦绕着。

高肃因为脑中一片凌乱，而他又想着赶快离开这个房间，他忘却了自己绑在手臂上的两根木棍，就这么直直的撞在了门框上，甚至发出了巨响。

知道高肃魂不守舍，小怜虽然真的非常想破口大骂，但是她却更担心高睿会在这个时候醒来。

她将高肃的双臂拉下，然后推着他跨过门槛。高肃差一点又被门槛绊倒，她用力的掐了一下他的大腿，高肃才下意识的抬起脚步跨了过去。

跨出门槛后，高肃径直往石门的方向走去，小怜想叫住他，却见高肃走的飞快，她只好转身关上了房门再跟上去。

高肃走的很快，小怜在他的身后要小跑着才能不被他拉开距离。

一走出院门，高肃就开始自己动手将身上的衣袍和木棍统统卸下。

“长恭哥哥……”

“呃啊——”

小怜皱着眉头一步步的走近失控低吼的高肃。高肃双手撑在一旁的树干上，头深深的垂下，即便这样站在他身侧的小怜还是看清了他脸上痛苦的表情。

“即便他不做些什么，以他的身份和地位，在朝中明哲保身、一世荣华富贵都不无可能！”

高肃咬了咬下唇，又想起刚刚躺在床榻上落泪的高睿的样子，还是高睿刚刚说的那短短的几句话：“他是为了我！若他出事，也是因为我……”

小怜看了一眼悲痛万分的高肃，垂下了眼帘。

-

耳边突然传来一阵嘈杂的吵闹声，小怜皱着眉头睁开了双眼。

夜里陪着高肃在大树下站了许久，回到房间的时候霎时间觉得身心轻松，困意便侵袭而来。她就觉得她可以睡得更久，若非这喧闹的声音吵醒了她。

小怜揉了揉自己惺忪的睡眼，侧头看向了房门。

伺候她的侍女此刻正站在门外，小怜看着侍女的身影在房门的窗纸上不断晃动着。她有一些烦躁的皱起眉头，便起了身往，下地随意的穿上鞋靴就往房门的方向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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咯吱——

小怜才推开房门，闻声被惊了一下的侍女立马拧过了头，看到小怜已经醒了，又行了个礼。

小怜想到刚刚自己打开房门的时候看到侍女是朝着院子外的方向站着的，她有些好奇的问：“怎么了？”

“王爷和王妃正在吵着呢。”侍女不安的皱起眉：“王妃担忧王爷的身子不愿让她进宫，但是王爷执意要进宫。这不……”

高睿还要进宫？

小怜在这一刻彻底清醒了过来。她顾不上自己的衣着并没有穿戴整齐，就这么披着随意拿在手中的外衣，直冲冲的就往院子外走去。

越走近，传入小怜耳中的吵闹声就越清晰。

远远地，小怜看见高睿正站在长廊的廊口，他身上的官服还没有完全的穿戴好。而站在忙手忙脚的高睿的身旁的正是郑莹，此刻正花容失色的扯住他的手腕。

小怜叹了口气。

高睿一定是想要入宫，却又抵不住郑莹的胡搅蛮缠，所以连官服都没有穿好就出了房门。如此一来，小怜突然觉得昨夜的事情只是白费力气。高睿铁了心要在和士开一日不离开邺城就要进宫一次。

这该怎么去挡？

“王爷，今日就……”

“不要再多说了！”

高睿耐磨的性子似乎真的被自己的妻子激得失去了底线。

他语气有些重，眼神略带指责的瞪了一眼站在身侧的郑莹，系着官服衣带的手却丝毫没有慢下来。

突然，小怜看到了闻讯而来的高肃。

高睿似乎并没有留意到赶来了站在他身后的高肃，终于将官服穿戴整齐后，他又看向了站在一旁的郑莹，微微一笑：“昨夜做了个梦，梦见就连老天都知道了我的作为。”

老天？

小怜的心稍微安定了一些。

其实昨夜高肃那样无精打采的离开，她一直怀疑说不定高睿已经醒了，只是在装睡。而刚刚她出来见到高睿还要执意入宫，她也就认定了高睿其实已经知道了实情。

可是这一句，却又将答案翻了过来。

那高睿为什么还要入宫？

站的比她离高睿更近的高肃，小怜知道高肃一定也听到了这句话。但高睿即便相信了这是一个梦，而他的话语中也表示他信了这是上天的提示。可是……

“王爷，那你就更不该进宫了。今日，怕是不详啊……”

“我有何怕？”

也许是见到妻子哭得梨花雨下，高睿的心也软了一下。他往郑莹的身边靠近了一步，抬手抹去她脸颊的泪水，缓缓道：“自古忠臣何来怕死鼠辈？我上过战场，早已历经过生死，又怎么会在意这样的一场变故？我与先帝有约在先，如今已让一个妇人颠覆国家，我早该以死谢罪了！再说了，和士开在朝堂之上如此猖狂，还与后宫女眷互有勾结，我怎能忍让？他算是什么东西？我看不下去了，若无法改变这样的局面、若无法阻止朝廷被颠覆，我宁可去服侍先帝！”说着，高睿朝天抱拳。

小怜看着高肃已经再也无法默不作声冲到了高睿的面前，她却转过身子，脚步虚浮的往自己的房间走去。

其实到了这一步，她知道，高睿是无论如何都劝不了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