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临之后，洛城被奶妈找回去沐浴休息，而一直名为服侍花慕青，实则跟花慕青成了姐妹的小莲也识时务地退了出去，一时间，整个小院中只剩下花慕青和那盖两个人。

“今晚夜色不错，要不要小酌两杯？”花慕青站在窗边问道。

“有何不可？”那盖笑着回道。

于是花慕青便去抱来了两个小酒坛：“昨天刚从摩兰太医那边偷的，是他新酿的竹叶青，味道极好，我缠着他要了许久，他只给我尝了一点，我便做了那梁上君子，哈哈，等他发觉了，定要来找我算账，到时候可汗可要给我撑腰。”

那盖接过其中一个，却正经着脸色道：“本汗岂能做尔等鼠辈的后台，传出去岂不要叫人笑掉了大牙。”

“恩？那好，快快把我的酒还来，既然要我一个人承担后果，那我也要一个人享受美味。”花慕青虽然嘴上这么说着，但是并没有伸手索要的意思，只是抱着酒坛，笑意盈盈看着那盖。

“好好好，算我怕了你了，到时候摩兰找你来算账，你就说是我指使的，这总行了吧。”那盖笑道，语气中似乎是无奈，但是细听之下，却是宠溺。

花慕青哈哈一笑：“这才对嘛，今日我懒，不想搬动桌子，不如我们到屋顶上喝如何？也对得起我‘梁上君子’的名头。”

那盖自然没有异议，和她一个人抱一个酒坛子，来到屋外，几个动作，便翻身上了屋顶。

“果然是好酒。”并肩坐好后，那盖就着坛口喝了一口，细细品味了之后道：“入口甜绵微苦，温和清香，余味无穷。”

花慕青也喝了一口，咂咂嘴道：“当然，不然摩兰太医能这么宝贝嘛，他这次可是下了血本，用的是上好的汾酒做底酒，保留了竹叶的特色，又加入了砂仁、紫檀、陈皮、当归、公丁香、广木香、零香等十余种名贵中药材以及冰糖、雪花白糖、蛋清等配伍，精致陈酿而成，使得该酒具有性平暖胃、舒肝益脾、活血补血、顺气除烦、消食生津等等很多种功效。”

那盖认不出笑出声来：“你的医理知识倒是越来越有长进了。”

“哈，才不是呢，都是当时摩兰太医这个坏老头，他酿出酒来了之后向我炫耀，说了它的材料有多么名贵，酿造程序有多么繁琐，功效又是多么的多，我缠着他给我点，谁知道他就拿筷子尖给沾了点让我尝了尝，我气不过，这才去偷的。”花慕青又喝了一大口，十分惬意。

“那摩兰酿这个酒可不是顺气除烦了，我看他倒是给自己添堵来了。”那盖揶揄道。

花慕青哈哈大笑起来。

那盖于是也跟着笑，两个人一边喝酒一边大笑，十分畅快淋漓。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只知道酒坛快要见底的时候，那盖突然问道：“你听说了吗？”

“什么？”花慕青醉眼迷离地看他一眼，含混不清地问道。

“北魏迁都的事情。”那盖虽然并不想在这个时候提这件事情，但是他并不是那种喜欢逃避的人。

“恩。”花慕青含糊不清地应了一声，又喝了一大口酒。

那盖见她似乎并不想继续这个话题，一时间倒也不知道接什么话了，于是气氛一下子沉默下来。

“我给你念首诗吧，”花慕青抱着酒坛站起来：“这是我的故乡被称为诗仙的人的诗。”

那盖安静地看着她，她却看向了那轮圆月。

“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君不见，高堂明镜悲白发，朝如青丝暮成雪。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烹羊宰牛且为乐，会须一饮三百杯。岑夫子，丹丘生，将进酒，君莫停，与君歌一曲，请君为我倾耳听。钟鼓馔玉不足贵，但愿长醉不愿醒。古来圣贤皆寂寞，惟有饮者留其名。陈王昔时宴平乐，斗酒十千恣欢虐。主人何为言少钱，径须沽取对君酌。五花马，千金裘，呼儿将出换美酒，与尔同销万古愁。”花慕青抑扬顿挫地念完，又转过头来迷离着眼睛对那盖笑道：“是不是好诗？恩？”

那盖没说话，眼中的忧虑却重了起来。

“哈，真是好诗啊，好事……”花慕青却又转过了头去，对着明月喊了一声，随后又嘟哝道：“迁都也是好事啊，迁都了之后他就更有施展抱负的天地，迁都了之后他就再也不用束手束脚，西安我去过，真的是个好地方，四大古都之一，风调雨顺，多么利于安胎啊，有好多好多的美人儿，还有大雁塔，秦腔戏，饺子宴，有这么多好东西……”

只是没有我们共同的回忆，那个什么都好的城市，跟我没有一点点关系……

哈，骂我自私吧，明明是我先不要你的，现在却还在怪你放弃了我们的回忆……

花慕青抱着酒坛闭上眼，却一头从屋顶上栽了下去。

那盖一直担忧地看着她，此刻见她向下倒去，立刻眼明手快地去拉她。

也亏得那盖动作快，所以在花慕青落地之前抱住了她，然后稳稳当当地站落在了地上，不然她非得像那个摔得四分五裂的酒坛一样头破血流。

“告诉我，你为何这样伤心？”那盖轻声问道。

花慕青已经醉了，她脑中乱七八糟的，无数场景

无数小人在交替变化，她想要抓住点什么，但是好像什么都抓不住。

就在她觉得快要被无数乱七八糟的东西溺死的时候，她终于看见了一根救命稻草，于是她拼命抓住。

所以那盖便听见这个埋首于他颈间的女子在睡着之前喃喃地说道：“我想他。”

然后他抱着她在已经开始变得微凉的风中站了许久，久到都名都已经寻了过来，要接过他手中的花慕青时，他才回过神来。

“不用，你去找小莲回来给她清理一下，我等会儿自己回去。”他的声音还是一如既往地温柔。

但是跟在他身边多年的都名还是从这个似乎正常的声音中听出了寂寞与失落。

但是他毕竟是最得力的属下，所以他只是望了他怀中的女子一眼，便转过身去照着他说的做。

那盖将花慕青送回房间，又替她盖好被子，然后仔细端量她白净精致的脸庞许久，终是微微叹了一口气。

他终究是君子，不愿意乘人之危，更不愿意强人所难。

所以即使将她留在身边，也从来没有向她表达过爱意。

他要等，等到她心中完全没有那个人之后再告诉她自己的心，而不是在她思念着那个人的时候乘虚而入。

等小莲回来之后，他帮花慕青擦了脸之后，又对小莲嘱咐道：“她喝了许多酒，你夜里警惕点，防止她难受，要是她难受，就给她喂点水。”

“好，可汗，您明日还要上朝，早点回去歇着吧。”小莲应道。

那盖却又回头看了一眼花慕青，然后才往外走去。

而事后，那盖私下里问小莲，那天晚上花慕青有没有怎么样，小莲犹豫半响，道：“没有，小姐一直睡得很安稳，并没有叫我，更没有吐，我后来去喂她喝了点温水，她一直睡得好好的，直到天亮，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我半夜迷迷糊糊地听见似乎有人在哭，断断续续的，当时我有点困，也没有太在意，第二天早上醒来，才想起来，但是独院就我跟小姐两个人住，小姐早就睡下了，我又没有哭，所以大概是我做梦吧。”小莲因为自己的不确定而有些不好意思。

那盖没再说话。

只是那天所有的人都察觉出他们一向温柔的可汗心情十分不好，一整天都冷着一张脸，连他身边最为亲近的都名和蒙伦大人都小心翼翼的。

随后他们又知道，原来北魏派使者来谈北魏公主来柔然和亲，听说来和亲的并不是正宗的皇室公主，只是个大臣的女儿，不知道可汗是不是因为这个事情才心情不好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