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到楼前，已闻幽香，大门悬挂着的纱灯笼透出的光，朦胧了牌匾上的三个俊逸、飘洒的大字，“醉香楼”，那对深眸深沉的眯起，从未想过，胭脂水粉之地竟然藏着别样的乾坤，匿着带血的阴谋。

几乎是不费任何劲，石晏带着人进入醉香楼，正欲冲进后堂，夏侯宸唤住他：“都在这里候着！”

石晏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不可否认，黑骁卫的能力令人惊叹，肩负着皇命，不到一日，便查得她在何处，不少是得益于那袭红衣，鲜妍的掩不住一丝踪迹，当得知她的动向，立刻向他禀报，刚回宫的他尚未坐稳，匆忙出了宫。立在廊台处，见他穿过院子，奔向后堂，微叹了口气，即便是英雄，也难过情关。

“圣驾亲临，老夫有失远迎，还请皇上恕罪！”他朗声说着，却未动一动身，仍盘腿坐于榻上，一手捋着白胡子，一手捏着一个棋子，双目紧盯着摆放于身前的棋盘。

“她在哪？”

“醉香楼没有皇上要找的人！”

夏侯宸瞥了眼四周，撩起衣摆，直接坐在他对面，瞧了眼棋盘：“一个人的棋局有何意思？操控着每一颗棋子的来去，步步为营，算着来路、算着结局，不会太累么？”

杨子希抬眸看了他一眼，笑笑：“其实皇上又何尝不是如此呢？皇上手握至高无上的皇权，掌控着每一个人的生死，掌握着大晋朝的气数、命运，皇上可又觉得累？”

这一句，无异于是未否认是他在背后掌控着一切，夏侯宸微攥了攥拳：“你是从何时开始计划这一切的？”

何时？！杨子希哈哈笑了两声，眯着眼睛盯着他：“若真要说何时，那便是老夫立了那一百八十座无字碑之时。”

“你到底是何人？”

“不是一个局外人！”自始至终，他都不能置身事外。

夏侯宸未再追问，探手自棋盅中取出一粒白子，握在手心：“你该是道心当年放过的几个凤羿族人的后人吧！”

“道心？！哼，枉他敢自诩有一颗修道之心，依老夫看，即便他再怎样隐姓埋名，再怎样清净修行，亦改变不了夏侯家的狼性！”那双目凝聚着怨恨的目光，杨子希冷冷的勾起唇畔：“让他那样死了太便宜他了！”

“你逼死他的？”

“我只是告诉他，他该还清他所欠的债了！若非他已死，皇上定然会对他下手吧，为你那尚未出世的孩子报仇！至于那苦行子，自是以命抵命，一杯毒酒，了却他的孽障，也算给了他一个全尸！”

提到那流失的孩子，他的眸底闪过一缕痛，他就在她的身边，却无法护她安然，迟疑良久，他启唇问道：“可知道苦行子是受何人指使？”

“老夫想，皇上应该去问问皇上的后宫佳丽，为何会容不下皇上的孩子？”

嘴角抽搐了好几下，夏侯宸眼神骤敛：“我要见翩儿！”

“她死了！”

一字一字像是利箭，猛烈射入他的胸膛，深吸口气，以不容置疑的声音道：“我要见殷翩旋！”

“她死了！”杨子希毫不畏惧那欲将他粉身碎骨的目光，定声道：“她喝下了毒酒，死了！”

——————————————————————————————

“啪”，夏侯宸遽然出手，掀翻棋盘，白子、黑子滚落一地：“别逼我！”

“是你在逼我！”他掷下手中的棋子，用奇冷无比的声音道：“夏侯家和凤羿族人本来就不该有任何的纠葛，一旦有任何牵扯，只能是一方死至方休！”

“至死方休？！”夏侯宸冷笑一声，紧攥双拳：“好，好，你不就想替凤羿族人报仇么？你想要我的命，就要了我的命，放了殷翩旋！”

“当时若不是殷翩旋心慈手软，早已要了你的命！”

“你是如何逼她的？你是想把她逼上死路吗？你为何要把那些血海深仇加诸在她身上？”

“凤羿族后人世世代代以诛杀夏侯家为己任，至死方休，她是凤羿族后人，便不能逃避，只要她还活着的一天，她就必须去——”

“够了！”夏侯宸厉喝一声，打断他：“我不管你到底如何作想，我要带她走！”

“你若执意要带她走，那便只能带走她的尸体！”

“我会杀了你！”

“不，你不会！”杨子希自信的摇摇头：“若你想杀我，你早已经动手了，你不会的，你若杀了我，相当于在凤羿族血债上再添一笔，你赌不起！”

分析的相当在理，这是他一直未曾对杨子希动杀手的原因，不然，当他出现在醉香楼之时，杨子希已一命呜呼了。

“你到底想怎样？”

“血—债—血—偿！”

“好！”不想多费口舌，夏侯宸坚定道：“如果你真的以为夏侯家的鲜血能赎清所有的罪孽，我愿以一人了结凤羿族和夏侯家的仇怨，只要你放了翩儿，放过所有人！”

杨子希讥讽的看着他：“一人了结所有的仇怨？你舍得下的皇位、舍得下富贵、舍得下性命去了结这一切么？”

“如果非要至死方休，那么我愿意是死的那一个！”只要他的翩儿安然，只要她潇洒的活着，不为那些仇怨所累，和他的亦儿好好活着，那样他真的心满意足了。

哈哈哈，杨子希大笑几声：“好，确实很好，你真的愿意为了殷翩旋不惜放弃皇位，即便是赔上性命也在所不惜？”

“天地可鉴！”

天地可鉴！？他的眼神突然复杂起来：“有人曾经和你说过一样的话！”

那天，她眸带笑意，款款而来，再然后，她当着他的面，亲手将毒药放到酒里，举起杯，幽然道：“我下不了手，如果非要有一个人去了结这一切，那么我希望是我，只求你放过所有人，擎宇和亦儿，他们只是无辜的人，别让他们再活在仇恨之中。”

她为了他，毅然舍去一切，不再顾忌那一些，连自己的命都可以拿去换，可是，那样的血海深仇，怎是一个人能了结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