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时元和孟婆出现在了衍尘的榻边。

衍尘确实足够虚弱，加上鬼气的侵蚀，睡得很熟。

在时元准备用鬼气探他灵魂之前，孟婆先开口说：“小时元，你看他的腿。”

顺着孟婆的目光望过去，时元皱起眉，“大人，他为什么会和凡人一样受伤？”

孟婆没有正面回答，只叹了口气，“你先探探吧。”

“嗯。”

鬼气很快钻进了衍尘的七窍，同一时间给了时元反馈——衍尘没有灵魂。

“他...他？”时元不敢相信地伸手指着他，“他灵魂呢？不是已经重聚了吗？”

这回，孟婆掀开了衍尘腿上的纱布，示意时元看，“你看，这些乌青和伤口，根本没有痊愈。”

“为什么？”时元不解。

他们早已不是正统凡人，这些伤口之类的只要动动鬼气就会消失，衍尘的灵魂明明比他还要强大，为什么现在连伤口都没有办法愈合？

“小时元，你还不知道吧...”孟婆犹豫了一刻，还是下定决心说，“将灵魂供奉给天地，能得到他想得到的东西。”

“两千七百年前，他得到了玄门，一份力量，还有与你的重逢。”

“可两千七百年后，他只要了一副凡人身体。”

“等于说，他现在和当初的凡人盛澜清一模一样，会生老病死，会受伤。”

时元懵懵地消化着孟婆的话。

“你可能不知道把灵魂供奉意味着什么...”孟婆的声音有些苦涩，“灵魂被撕碎分裂，散落在世界各地，每个碎片都要承受难以想象的痛苦。”

“可能是稍微轻微一些的车裂凌迟，也可能是没有尽头的折磨。”

“你可以说千年前，衍尘是因为执念才要这么做，才要寻到你，但这次，他只为了见到你而已。”

灌输进脑子的东西太多了，时元像个雕像似的站在原地，脑中已经没了思考。

偏孟婆还在一旁喋喋不休地继续说：“小时元，你知道吗？我一直觉得衍尘这个人很可怕。”

“你说他究竟爱你爱到多疯魔，才会把灵魂供奉...两次啊？”

时元忽地使劲咬了下下唇，强迫自己回过神来。

“大人...”

孟婆：“有的时候我觉得挺割裂的，但回头想想，盛澜清可不就是衍尘吗？一模一样。”

“一样的疯，一样的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时元嗤笑一声，“您这话我很是赞同。”

衍尘能寻到这里来，就足以见得他有多执着。

可是，他现在对衍尘的感情太复杂了。

他明明是个被自己放弃的前者，现在却取代了后者。

好怪异。

时元深吸一口气，收回鬼气，“大人，您把他带走吧。”

孟婆大惊失色，“小时元！他现在只是个普通凡人，如果把他带走，除非你回去，不然他就真的见不到你了！”

“他在这里，随着时间的推移，我就会心软，会愧疚，会原谅他。”

时元一字一顿，“我害怕，大人。我不能再忍受一次被欺骗了。”

“我不能违背他的意愿，做他不愿的事情。”孟婆也咬了咬牙，“不说冥王那边，天地接受了他的供奉，就不会允许我从中参与。”

时元：“没有任何办法？”

孟婆沉默了下去，半晌才开口，“有。”

“小时元，你杀了他。”

时元呼吸一窒。

多么耳熟的一句话。

当初孟婆大人就是这样说的，要他杀了盛澜清。

“他的灵魂本就脆弱，这次不知道多少年才能重聚，初步估计，可能要上万年。”

孟婆紧紧盯着时元，“你现在杀了他，至少你能安稳过很久。”

时元摇了摇头，“那以后呢？他再一次重聚，再第三次供奉吗？”

孟婆哽住。

以衍尘的执念，恐怕真的会有那么一天。

现在杀了他的肉体也无济于事。

自欺欺人。

“看来，只有我死，才能结束这一切。”

闻言，孟婆吓了一跳，差点儿没忍住一巴掌怕时元身上，“瞎说什么！”

时元又补了一句，“但我不想死，活着这么快乐，我才不要。”

孟婆放心了。

只要时元没有那些奇怪的想法就好。

在本质上，时元还是以前那个呆呆的很可爱的小游魂，就算经历了这么多，心也是纯洁的。

“大人，您会赞成我和他重新在一起吗？”

忽然听到这句问话，孟婆惊讶地眨了眨眼。

这话问她有什么用...

“呃...这是你自己的事情，与旁人没关系，我之前要你跟着自己的心走，你忘记了？”

“没有忘记，”时元郑重其事地说，“大人，你说我是不是很好诓骗？”

孟婆：“小时元你不要诋毁自己啊！你和他...这不怪你，要怪也怪他太激进！”

“嗯，我明白了。”

孟婆纳闷：“你明白什么了？”

时元抿住嘴唇，没作声。

孟婆也是一头雾水，但察觉到时元情绪的变化，她的语气还是带上了几分劝解，“小时元，我还是那句话，别这么折磨自己。你如果还爱他，你就...”

“他就是仗着我爱他才敢一次又一次这样，”时元道，“现在还试图激起我的同情心，混蛋。”

孟婆瞟了他一眼，又垂下头，“不想原谅就不原谅，没必要做自己不开心的事情。”

时元忽然操纵鬼气附上了衍尘的膝盖。

在鬼气的治疗下，他膝盖的伤口淤青迅速愈合。

孟婆瞪大眼睛，满脸都是不敢相信，“小时元...你这是...”

“休想用苦肉计让我心软，”时元冷哼一声，“想得美。”

孟婆“......”

得。

这不已经心软了吗？

还以为旁人看不出来呢？

这副嘴硬的模样，倒是怪可爱的。

“该说的我都告诉你了，”孟婆在身上摸索来摸索去，成功掏出了一沓银票，“你来的着急，我特地给你送钱来。”

时元无语地望着她手中那叠厚厚的银票。

这些银票在大瓷，恐怕能把京都最大的酒楼都买下来。

也不至于这么多吧！

时元小心翼翼地从一堆里抽出一张，“一千两就够了，大人，多谢您了。”

孟婆看着他，看着看着神色就怪异了起来。

时元刚想开口问，突地见到孟婆一拍额头，恍然大悟似地说了一句：“诶！我忽然想起来，白无常还欠我钱没还！”

时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