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元不知道冥王要带他去哪里，要带他去见谁。

他只知道，盛澜清的尸体被冥王收走了。

还有，孟婆说的盛澜清没有灵魂是什么意思......

怎么会有凡人没有灵魂？

那不就算是行尸走肉了吗？

可是冥王明显没有想说话的打算，只带着他一路往远处走去。

走过黄泉，走过奈何桥，一直走到了冥王府才停下。

时元纳闷地抬头看头顶的牌匾。

谁这么大面子，能在冥府里留着？

“进去吧，他在里面等你。”

冥王只停在了原地，没有往里迈步。

时元一头雾水，但还是乖乖推开大门，走了进去。

——冥府他也是第一次来。

准确来说，冥王从没主动让冥界哪个鬼魂进来过。

时元有些紧张地四处环视着。

冥府真是黑漆漆阴森森一片，乍一进来，视线还有些模糊。

“元元......”

耳朵里忽然传来一道声音，惊得时元顿住脚步，颤抖着双手，满眼无助地到处望，“澜清？”

这声音真的很像盛澜清，他没有办法不在意。

“元元...咳咳...”随着第二次声音的响起，时元的目光终于聚焦在了不远处的石桌旁。

那桌旁竟然坐着一个男子。

脸生的和盛澜清一模一样。

不同的是，他穿着长袍，且和时元一样，是长发。

时元猛然滞住，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你...你...”他说不出话，嗓子眼似乎黏住了一般。

“元元，过来。”

男子冲他招了招手，似乎因为身子的虚弱，并不能起身。

时元怔怔地看着他，忽然咬牙，后退了一步，“我不！”

衍尘顿时愣住，“元元...为什么...”

“你是谁！”明明心内已经有了答案，时元还是不愿相信地质问道，“你是谁！！”

“我是你两千七百年前的爱人，衍尘。”衍尘又接连咳嗽了几声，气息不稳，“元元，为什么不愿意靠近我？”

时元死死咬着牙，一眨不眨地盯着他。

这就是他在黄泉等了两千七百年的爱人，这就是他的执念。

可是，他现在一寸都不想靠近他。

“为什么你和澜清长得一样，你对他的尸体做了什么！？”

闻言，衍尘明显愣了一瞬，而后又哭笑不得地垂下头。

他的元元，果然还和千年前一样，乖乖呆呆的，到这时候都没反应过来不对劲。

只是，这个情绪过了后，心头却涌上了另一道情绪。

是不满。

衍尘低声道：“元元，你这么关心他，难不成是真的爱上他了？”

时元先是下意识地想要摇头，但不知道为什么，触及到衍尘幽深的眸色，他竟然郑重其事地点了下头，“没错。我是恨他，但我也爱他。”

“可他只是我的几半灵魂碎片组起来的！”衍尘猛地抬高声调，咳了好几声，“元元，我才是你应该爱的人，无论千年前还是现在！”

时元不肯说话，只咬着下唇看他。

“元元...”衍尘又放缓语气，轻声哄着，“过来让我好好看看你...”

时元这回迈开脚步，走向了他的方向。

待他走近，衍尘忍不住伸手抚在他脸上，“元元...我终于又见到你了，我就知道，我们还会重逢...”

时元还是不说话，就那么看着他。

衍尘莫名有点儿心慌。

时元现在这副样子，让他心里很不稳。

“把一切都跟我说清楚。”时元出乎意料的平静。

衍尘沉默了半晌，才将两千七百年前一直到现在的所有事情都告诉了时元。

不过，他隐瞒了所谓的灵魂供奉天地，和灵魂要承受的苦楚。

越听，时元的表情越差，眼神越冷。

“也就是说，如果澜清不自杀，你就没有办法回来，是吗？”

衍尘：“嗯...”

“那我是不是可以理解为，你的灵魂碎片做的事情，你都知道？”

衍尘有些心虚地移开目光，“也可以这么说...”

许久。

许久时元都没有再开口。

衍尘只能伸手揽他的腰，想把人揽到怀里，却被时元一个利落的动作拍下胳膊。

“元元？”

时元终于肯开口，说的第一句话却是，“这算什么？”

衍尘一惊：“什么......”

时元红着眼眶再次重复了一遍，“这算什么？”

“元......”

“呜...啊！！”时元终于再也忍不住，崩溃地哭喊出声，“这算什么啊！”

衍尘手足无措地想搂他，时元却压根就不让他碰。

“元元，究竟怎么了...”

时元哆嗦着双手捂住自己脸，断断续续的话语从指缝间渗了出来。

“我...我终于肯放下你，去接受澜清的时候，你却告诉我，你就是他。”

时元的眼眸失去了往日的灵动光彩，如同被抽空了所有的希望一般，“我想让他回来，我想救他的时候你又告诉我，他不过就是你的碎片，连个正统的凡人都算不上！”

脸上的泪水一滴接着一滴落了下来，时元双手握拳，试图抑制住内心的痛苦，颤抖的双唇却出卖了他。

“衍尘，澜清是利用我，是让我很恨他，可是你却让我觉得，我从头到尾，都是个笑话！”

时元濒临崩溃，“这两千年七百年算什么！我在凡间这段时间的挣扎矛盾犹豫算什么？”

“你想让他自杀换你回来，为什么一定要伤害我才能做到？”

内心的痛楚如潮水般涌来，让他几乎无法承受。

时元瘫坐在地上，抱住自己膝盖，哽咽着说：“你不是他，你比他更可恨。”

衍尘缓缓松开了手，似乎已经傻了，“元元...不是这样的...”

他想解释。

他想告诉时元，这一切，都是他为了和时元再次重逢而下的局。

无论中间发生了什么，他的目的不会变，对时元的爱也不会变。

可是他却忘记，时元究竟能不能承受一次又一次的欺骗煎熬。

大滴大滴滚烫的热泪落下来，砸在他的手背上。

衍尘恍惚了几秒，一腔话全都憋了回去，最终只能声音嘶哑地说：“元元...对不起...”

“好可笑啊...”时元从来没有像此刻这般恨。

伤害他的不是盛澜清，一直都是衍尘。

如果盛澜清没有做过那些事情，没有利用他，就不会被狄深攻心到自尽。

如果盛澜清不自尽，衍尘就回不来。

——所以这一切的始作俑者，都是衍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