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氏和二姨娘之间的相处模式一直很让人称道。正室的威严和宽厚，小妾的恭顺和温驯，外人看着，绝不会知道其实两人背地里是多么痛恨彼此。

二姨娘这么多年来，一直低调做人，极少和沈氏正面起冲突。就算是有什么要求，也多是通过在陆文伦耳边吹枕边风达成。那一次因为大小姐的亲事而起的争执，几乎是前所未有的激烈。

自打大小姐顺利出嫁日子过的幸福之后，二姨娘曾偶尔冒出的尖刺通通都收了回去。再加上二少爷二少奶奶感情和睦，二少奶奶又如愿以偿的怀了身孕，可以说，二姨娘顺心的不得了。

在二姨娘心里，二少爷是多么的重要不言而喻。所以，当二少爷背着二少奶奶悄悄来找她求了她出面的时候，二姨娘明知此事有些棘手，也还是来了。

一番虚礼之后，二姨娘先是从娴姐儿入手，直夸赞娴姐儿多么的漂亮可爱聪明活泼。沈氏边笑边附和，一派融洽。

二姨娘渐渐将话题引到了二少奶奶怀孕上来。

沈氏早察觉出了二姨娘态度与平时有异，表面却若无其事，和二姨娘闲话了几句家常。

二姨娘铺垫了半天，总算把话题引到了真正的重点上来了。

“二少奶奶有了身孕，不便和二少爷同房。所以就想着给二少爷再挑个伶俐些的通房丫鬟，不知道夫人心里有了人选没有？”

二姨娘边说边往沈氏身后的锦绣看了过去。

锦绣暗叫不妙，这事情怎么惊动了二姨娘出马了？

难不成是二少爷请了二姨娘来要人的？

锦绣心乱如麻，一颗心忽上忽下跳个不停。

和二少奶奶的虚情假意不同，二姨娘的态度很明显，摆明是来要人的……沈氏会如何做？她会为了一个丫鬟拒绝二姨娘吗？

沈氏讶然的瞄了笑吟吟的二姨娘一眼，心里琢磨了半晌，才缓缓的问道：“这人选么，我暂时还没想好。不过，总不好从我身边再挑丫鬟了。素芸就是我身边过去的，这次总得从别的院子里再挑一个才是。”

锦绣的心暂时回了胸膛，屏住呼吸垂下视线，不肯往二姨娘那边看上一眼。

二姨娘没料到沈氏会如此痛快的拒绝，不由得微微一顿，兀自不肯死心：“夫人调教的丫鬟当然是一等一的好，不如就从您身边随便挑一个，也省的多费波折。”

还没等沈氏回话，就听外面响起了四姨娘的声音，原来其他的几个姨娘也到了。

二姨娘暗恨这几人来的不凑巧，偏生在这重要关口来捣乱。

锦绣满心欢喜的迎了几个主子进来，巴不得二姨娘就此打消这个念头才好。

姨娘们一一上前请安问好，又是好一通折腾，才各自坐了下来。

四姨娘笑道：“二姨娘今日来的可真是早啊”往日，二姨娘可是极少这么早就来的。

二姨娘灵机一动，轻描淡写的把自己的来意说了出来。

姨娘们的消息都灵通的很，对二少奶奶主动要为二少爷纳通房一事都有耳闻，纷纷的发表了意见。

五姨娘笑着说道：“二少奶奶如此贤惠大度，二少爷可真是有福气。”

沈氏的脸色不算好看。哼，夸赞二少奶奶贤惠大度，岂不是在暗指大少奶奶没有容人之量么？夸赞二少爷有福气，不就是侧面的取笑大少爷么？

三姨娘早就留意着沈氏的脸色，忙笑道：“咱们府里的两位少奶奶都是没的说，当日大少奶奶也是主动为大少爷纳的通房呢”

虽然，大家都看的出把可人抬上位是因为什么，不过，这个时候，大少奶奶的私心完全可以忽略嘛再说了，谁敢说二少奶奶这么做就没有私心？

沈氏神色和缓了些：“三姨娘说的有理，我有这样两个好儿媳，才是真正有福气。”

四姨娘献上一大堆谄媚之词：“有夫人这么通情达体恤小辈的好婆婆，两位少奶奶有福气才是。”

五姨娘为了补救刚才的失言，毫不示弱的拍了一大通马屁。

锦绣在一边听的暗暗好笑，三个女人一台戏。这五个女人你一言我一语的，说的如此热闹，却比什么戏都要精彩的多。

若是她能置身事外的看戏，该多好啊只可惜，很快的话题就绕回了通房丫鬟上面来了。

二姨娘重新又提起了这个要求：“夫人，还请您为二少爷挑一个合意的丫鬟吧”

三姨娘四姨娘五姨娘齐声附和。本意是想借着这样的机会拍拍沈氏的马屁，显示出沈氏擅长调教丫鬟，却给沈氏摆了道难题。

这阵势，简直让人骑虎难下啊

沈氏不由得瞄了锦绣一眼，锦绣紧紧的绷着脸，目露恳求之色，心里祈祷着沈氏千万不要改变主意。

沈氏思忖半晌，笑着说道：“我调教了素芸两年多，还没等派上用场，就给了云启。如今，再往云启身边派人，可不大合适。再说了，我身边的丫鬟有的年龄偏大，有的年龄偏小，年龄合适的，姿色又平庸。还真找不出什么合适的来。”

锦绣感动的两眼水汪汪，恨不得抱住沈氏一表忠心和感激之情。不管沈氏是出于什么考虑婉拒了此事，对锦绣来说都是大大的恩情。

推脱的如此明显，姨娘们若是再不明白沈氏的意思就算白混了。

什么叫没有合适的人选？

沈氏身边的一等丫鬟如玉，美貌端正，伶俐聪慧，能独挡一面。二等丫鬟如诗和素秋长相不算特别出众，可是说话做事都是稳重妥帖的，也算不错的人选。更不用提站在一边的锦绣了。花骨朵一样的美丽少女，正是最合适的人选。

沈氏既然说没有合适的人选，也就是说舍不得将锦绣给出去了。

想想也是，辛苦调教出来的出众丫鬟，凭什么白白的便宜了庶子？若是换了大少爷来要的话，锦绣再好也是舍得给出去的吧……

四姨娘咯咯一笑：“二姨娘，你若是不嫌弃，我身边倒是有合意的人选，你要不要替二少爷考虑考虑？”

四姨娘连说带笑的，分明是搞活气氛。

五姨娘也跟着凑趣：“对对对，我身边也有不错的丫鬟，若是看好了哪一个，尽管要去便是。”

二姨娘的笑容有些勉强：“这事情全由二少奶奶和夫人做主，我不过是随口问问罢了。”行动正式宣告失败，再纠缠下去也无意义。二姨娘干脆利落的扯起了别的话题。

沈氏心里了然，当然很是配合。

待姨娘们一一的告退，锦绣发现自己又冒了一身冷汗。

诶，这日子过的，叫一个胆战心惊啊

如玉总算有了发言的机会，忍不住问出了口：“夫人，您怎的改了主意了？”

之前，夫人不是有意将锦绣给了二少爷么？怎么现在又变了？

沈氏微笑着说道：“二少奶奶的陪嫁丫鬟都是出挑的，何必舍近求远。”

如玉能做上一等丫鬟，心思聪慧不必怀疑。稍微一想，也就猜到了沈氏的真正心意，点头说道：“就是就是，已经有素芸了，夫人若是再给了丫鬟过去，指不定人家会怎么嚼舌头呢”

沈氏大感欣慰，深觉自己的心腹都是聪明伶俐一点即透。

还有一个隐秘的不能说出口的原因，此时不便交代。总之，沈氏是铁了心不会把锦绣给出去了。

锦绣神清气爽，碍于如玉几人都在，不便谢恩，只是连连用那种仰慕敬佩爱戴的眼神看着沈氏，直看的沈氏心情畅快不已。

如诗和素秋得知此事，都惊讶的不得了。

素秋面露同情之色，拍了拍锦绣的肩膀：“锦绣，你不用灰心，你年纪还小，日后总还是有机会的。”

锦绣无语，她哪里灰心了，她不说话是因为暗自窃喜好不好。

如诗也跟着叹息：“就是就是，素秋说的对。这次不成功，下次再努力争取就是了。”

这次走了多好，下次还不知道会是什么时候，锦绣等的起，自己这个年龄了，哪里还能等到锦绣走的那一天嘛如诗心里哀叹

锦绣哭笑不得，又没法子解释这事情，只得硬着头皮默认。算了，就让她们这么认为好了，反正事情的结果是自己想要的。至于名声什么的，暂且丢到一边。

果然，很快的，新一波的留言又开始了，题目就叫“锦绣通房梦醒暗自伤心落泪”，曾经来贺喜过的丫鬟们都在为锦绣错过这样的好机会扼腕不已。

锦绣成为本年度陆府最受瞩目的风云人物，简直都快盖过素月可人了。

锦莲是唯一知情的，替锦绣高兴之余，不免想替锦绣辟谣。

当素荷看似同情实则幸灾乐祸的说起此事时，锦莲连忙为锦绣正名：“锦绣压根不想去做通房丫鬟，她才不会伤心呢”

切这现成话说的。

几个素字辈的丫鬟鄙视的眼光一起扫了过来，硬生生的把锦莲接下来的话都呛了回去。

锦莲终于能体会到锦绣说过的“百口莫辩”是什么感觉了。

呜呜，我说的都是真话，为什么你们都不相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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