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痛，好痛，胸口一阵绞痛的抽搐，又是一口鲜血涌到了喉咙，在颠簸摇晃中吐到了他的胸口。

她颤抖的轻微睁开双眼，小嘴苍白着，仰头看着抱她在怀的男子，虽然他已经尽力的保持平稳了，但是随着每一次在房顶间的跳跃，她的小身子都在他怀里打颤一次。

“成傲…”唐媚虚弱的仰头看着他的下巴，倚在那熟悉的胸膛，熟悉的体味竟然隔着血腥的裳衣被她清晰的感觉到，她心里的恐惧被安慰许多。

“快到了，快到了，快到了…”皇帝也是脸色发白，嘴里不停的小声的急促的说着，与其说是在宽慰怀里的女子，倒不如说是自己在努力镇定情绪。

但是他镇定不了！十几年的皇帝，辉煌过，也伤痛过，哪怕是父皇驾崩的时候，哪怕是成齐王爷叛乱攻到皇宫的时候，哪怕是被暗杀者一剑刺到胸膛的时候，他从来没有怕过。他是皇帝，是万人之上，是一个神一般的存在，从幼年开始，他就被教育应有的气度和尊严，二十几年，他从不知道，怕，是什么意思。

但是，现在，他怕。他第一次觉得从心里充满了恐惧、悲哀、无助，茫然，他怕，他怕！他怕失去怀里这个女子！他觉得胸口发闷，让人窒息的闷痛随着她的每一口鲜血重击在他的胸口上。

“痛…痛……”唐媚儿被一阵阵的剧痛折磨着，神经被刺激的有些麻木了，她觉得眼皮好重，头好沉，视线里的光线一点点的消失。

“小野猫！不许睡！朕，不许！”他跳过一个房顶，太医院近在咫尺，低头看了她一眼，却发现一直在叫痛的她已经沉默了，苍白的小脸，眼睛合闭着，吓的他的心脏又是一阵抽搐，他用沙哑的声音一边吼，一边脚下加速冲向了太医院。

“偏…不…臭，皇帝…”迷迷糊糊中，唐媚儿听到一个声音在命令他，又是那个不可一世的臭男人…她本能的去反驳他，用弱小的声音眯着眼反抗着…

“太医太医”研磨药材的小童看着皇帝浑身是血的抱着一个女人怒吼着踹开了太医院的大门，吓的赶紧去厢房唤醒已经入睡的太医。

“皇上皇上受伤了…”几个太医只穿着白色的内衫就连滚带爬的跑进了大厅，看到皇帝二话不说就开始扒药箱，一个敏捷一点的太医，已经拿了速效的止血膏，就想往皇帝腰间汩汩的往外涌着鲜血的伤口上抹。

“啪！”，一个巴掌打在了这个太医脸上，皇帝脸色狰狞，“你瞎了吗？救她，救她！！”皇帝一只胳膊搂着唐媚儿半躺在锦塌上，不敢把她放下来，因为弩箭已经将她小小的胸膛贯穿。

几个太医一股脑的围过去，小童已经开始清理伤口周围的衣服，那个敏捷的太医赶紧俯身把止血膏先往伤口上涂抹一些。

太医们急匆匆略微一商议，决定把背后的箭羽剪去，然后从她的胸前把箭拔出来，这样能减少一些对内脏的伤害。

几个太医诊断之后，为首的崔太医对抱唐媚儿的皇帝施礼说，“皇上，这位姑娘情况危急，微臣几个要先将她胸口的弩箭拔出，可能会鲜血四溅，皇上是不是回避一下，也好让胡太医为皇上看看身上的伤……”

“少废话！拔！”皇帝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她死，你们九族陪葬！”

一句话让几个太医马上一头冷汗，也不敢耽搁，另外一个小童已经端了热水进来，皇帝和一个太医抓着唐媚儿的肩膀，另一个太医往唐媚儿舌下塞了一片千年参片，又在她口中放了一方手帕，防止她咬到自己的舌头，然后一直在处理伤口的冯太医一头汗的点点头，示意准备工作已经做好，可以拔箭了，那个挨了耳光的太医在一旁拿着丹药和一些药膏，准备一拔下箭来就处理伤口。

“啊”本来处在昏迷的唐媚儿一声惨叫，一大口鲜血喷出来，冯太医顾不得擦，先是几个长针插过去，肩膀，脖颈，背部，腰部，十几个细长的银针熟练的刺在唐媚儿的穴道上，可以稍微使血液流动的慢一些，控制血液的流失。

“啊，不好，姑娘的脉搏越来越微弱了…”一旁一直抓着唐媚儿手腕的赵太医脸色大变，“百转还魂丹，快啊，百转还魂丹！！”

“已经吃了四粒了好像没用啊”崔太医急的满头大汗，“老冯，针灸那边手重一些啊！先保住命再说！”冯太医咬咬牙，平时不能随便刺的穴位，就是那种可以导致人半身不遂或者失去神智，甚至危及生命的穴位，此时都狠心下重手往上扎。

那边小童已经熬好了护心方子熬出的汤药，掰开唐媚儿的嘴就是一阵灌。

一屋子人忙碌着，皇帝坐在塌边，紧握着唐媚儿的手，咬着牙一句话都没有说，也没有看那些太医一眼，他知道这个时候自己不能扰乱到太医们的治疗，但是太医们的对话还是让他的心脏抽搐的一阵紧过一阵，他想嘶吼，想杀人，想让这个世界天毁地灭，可是他只是隐忍着，表情阴冷的坐在那里，看着她苍白的小脸，和颤抖的睫毛，心里像是冰火肆虐，极端的狂躁和极端的阴冷，他觉得他似乎马上就可以死掉，这不是幻觉，如果，如果她离开这个世界，离开他，没有如果！！他心口翻涌起一阵腥甜，嘴边慢慢的涌起一丝血丝。

“皇上，您，您受伤了啊！”旁边的小童惊声的看着皇帝嘴边的鲜血一滴一滴的落在唐媚儿的手上，他却像听不见一般，只是使劲的抓着她的小手，越发用劲的握紧，用自己所有的力气，希望可以把她留住。

“痛…”苍白的小脸微微的皱了一下，唐媚儿发出微弱的呻吟。

“小野猫！睁开眼，看着朕！睁开眼！！”他心头一阵颤抖的狂喜，上前俯身看着她，要她睁眼，他真的很害怕她这样闭着眼睛脸色苍白的样子，仿佛她已经离他远去。

“成傲…”唐媚儿再次张开颤抖的睫毛，看着眼前一脸忧急的皇帝，旁边侍奉换毛巾的小童吓的一阵冷汗，这个女子，居然直呼皇上的名讳！不过太医们正忙碌着，倒是没有听到。

“对，看着朕，睁眼看着朕，不许再把眼睛闭上。”他用沙哑的声音说，低沉的声音里居然有些乞求的感觉。

“痛…”她委屈的轻微撅了下嘴，眼睛里涌了些泪水。她好痛好痛，她觉得自己就要死掉了…死…会吗…她看着他近在咫尺的英俊容颜，轻微的抬手，想去触摸他的脸颊…死，她好不舍得…那，不就…永远…也见不到…他…了吗……

“小猫乖，马上不痛了，看着朕，看着朕，不要闭眼…”他俯身看着她，轻声的说，紧紧的握着她的小手，脸上硬硬的挂上一丝微笑安慰她。

“你…爱…我…吗…”拼劲全力，她微弱的断断续续问出她一直想问却不敢问的事情，她知道也许这是很奢望的事情，但是，她，要死了呢，他会满足她在世界上最后一个小小的愿望吧。

“爱，朕爱…”皇帝的眼睛几乎赤红了，但是唇边还尽力维持着微笑，忍住不断翻涌在胸口的窒息感觉，握紧她的手，回答。

“不…不要皇帝…”她轻轻的摇摇头，“是，成傲…成傲…爱…唐…媚儿…吗…”

“爱！”他咬着下唇，点点头，纯澈的液体盈满他的眼眶，这是什么？是泪吗？六岁以后，就再也没有流过眼泪的帝王，此刻只是觉得无助的想哭，他想哀求，哀求一切的神灵，不要她走，不要那么残忍的从他身边夺去她。

“谢…谢…”虽然很傻，但是她不知道为何，自己想说谢谢，好吧，她不在乎了，就算不是全部的爱，就算只能分到一点点，他爱她，不是吗？她满足了…

唐媚儿渐渐的闭上了双眼。

“不”

刚从太医院的屋顶飞下来，就听到皇帝一声悲痛的痛呼，狄汉臣眉毛一皱，冲到门口，正好看到皇帝一口鲜血吐在昏迷的唐媚儿身上，也昏了过去。

“皇上，皇上…”崔太医吓的几乎晕过去，冲过去抓住皇帝的手腕，一搭脉，马上喊，“是失血过多和心力绞瘁，快点拿雪莲丸…”

狄汉臣脸色铁青的踏进来，一把抓住赵太医，“她，怎么样？”

“谁？”太医懵了。

“大胆侍卫，快放下赵大夫。”小童在一旁呵斥。

“那位姑娘…”狄汉臣长枪头刺在了小童的咽喉处，吓的他马上噤声，一瞬间他以为刺客又追来了。

“稳，稳定住了…”赵大夫被眼前男子的骇人的寒冷杀气给震住了，微弱的声音说。

心里刚刚松一口气，狄汉臣眉毛一皱，从窗口飞身而出，长枪挡在了尾随皇帝而至的首领刺客身前，原来这个首领刺客功夫确实了得，不然也不会重伤了皇帝，他几下杀死了侍卫首领后，尾随皇帝上了屋顶，追杀过来，却几个起落，又被几个大内侍卫拦住，几个厮杀后，皇帝已经不见踪影，他一路追寻，虽然皇宫里的路错综复杂，但是还是顺着一路的血迹找到了太医院外。

杀死狗皇帝！！这是他以血誓在狼主面前许下的诺言。

“滚开”他一剑刺向这个不开眼的侍卫，他已经从窗口看到昏倒在床前的皇帝了，目标近在眼前，他心里一阵兴奋。

“砰…”长枪重重的击开寒剑，震的他胸口一阵发闷，他被余力震的身形不稳，后退了好几步，这才眼冒寒光的正眼看向眼前的小侍卫，却迎面看到比他的眼神更寒冷的一双充满杀气的眼睛。

这个侍卫不一般！仅仅是看他的眼神，就让首领刺客心头一震，他不甘愿的看了一眼窗里触手可及的猎物，咬牙挥剑冲向侍卫，杀了他！然后杀了狗皇帝！保我西夏挥师南下！

金属撞击声和拳脚的风声又响起来，窗内是昏迷不醒的两个伤者，窗外的打斗声又再次响起。

黑夜依旧安静的笼罩着皇宫，远处的嘈杂声是侍卫们在四处搜查落网的刺客，清冷的夜风轻轻的穿过红墙琉璃瓦，吹起染血的黑色面巾和落叶，这注定是个惨烈的夜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