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子……”

无意识的喊着，颜如玉仿佛听到了小男孩稚嫩的呼唤声——

“娘！”

雨幕中，粉雕玉琢似的小男孩站在颜如玉眼前，天真无邪的笑着。

那是从她身上掉下来的，一点一点，费尽心思才长成大人的一块肉。

最初的时候，从知道肚子里有了那么块肉的时候开始，颜如玉就把他当做日后报复的工具，没有任何疼惜怜爱，只有怨恨的期盼，期盼用他来给苏中正夫妻一个大打击。

别人的母亲是怎么样的，别人的母亲是什么想法，又是怎么对待孩子的，颜如玉一概不知。但是，颜如玉知道，自己不是称职的母亲。

那么小的小东西，生下来才一点点大，就像世上最娇贵的花瓣，不小心就碰坏了。

千辛万苦生下的小东西，她有一刹那的时间觉得像有什么最重要的东西诞生了，又不安又紧张，想好好的保护他，可是，那个感觉很快就被复仇的欲望淹没了。

她怕身材变形都不怎么喂他母乳，嫌小东西生活不能自理，全都丢给牡丹楼里的女杂役去清理，直到发现女杂役在他身上发泄怨气，才抢回来自己照顾。

那时候颜如玉更多的是害怕孩子弄没了，就没报复用的工具……

可就是这么一个被她冷落的小东西，学会的第一句话就是喊娘，嫩生生的，像是天下间最动听的声音。

她第一次听到的时候，心里就像开了花似的甜蜜幸福。

然而，她那时候没有把这转瞬即逝的幸福感放在心上……

很长很长一段时间，她都没有好好的爱过苏真，对苏真的每一句话都是围绕着报复苏家的话题，反复告诉他，是苏中正对不起他们母子，是敏夫人害得他们母子只能沦落青楼。

那么乖的孩子，眼里只有她，乖乖的听她的话，不叫她操心，比谁都优秀……

就是这么好的孩子，二十年来只为了她的愿望生活，没有任何怨言。

即使因为她一厢情愿的报复，他被关进牢里，依然惦记她，叫她好好保重。

她亏欠他很多很多，他还有很多很多的东西没有拥有，没有经历过，不能死……

“儿子……”

颜如玉眼泪扑簌簌的掉落，冰雨淋在身上叫她不自觉的瑟瑟发抖，她渐渐什么都想不起来，也不去想，心中千言万语都变成了一句话。

——我可以死，但一定要救他。

上午一场冰雨后，天气反而转暖。

虽然颜如玉淋雨发烧，昏睡在床，但对其他人来说，并不是大事。

敏夫人请了大夫给颜如玉瞧了，也没有暗中折腾颜如玉，在很多方面，敏夫人十分光明磊落。

等大夫走了，却有一个对宰相府来说极其意外的人，在午后来到府上。

苏苏正跟苏中正聊天，侍卫悄悄进来禀告说：“宫里的太后娘娘来了。”

太后还是微服私访，没有任何排场，只带了宫女和大内侍卫，在前厅等候。

换下太后服制的衣裳，穿着常服的太后坐在苏家前厅，毫无芥蒂的品茶，在苏苏一家三口进门时，她还慢条斯理的放下茶杯，抬头淡淡一笑，半点不见心虚紧张，仿佛双方还没撕破脸。

许久不见，苏苏看太后还是没变老，忍不住腹诽老妖婆。

“不知太后登门有何要事？”苏中正虚虚行了个礼，然后老实不客气的坐下，似笑非笑的问了一句。

太后左右看看，见不仅苏苏跟敏夫人跟着，连道门之主的徒弟紫霄也在一旁笑嘻嘻的看，不禁嘴角一抽，却没多提一句，只若无其事的对苏中正说：“宰相如今身体不大好，也只能叫人扶一扶，还是要服老的好。”意思就是“你的党羽都剪除了不少，站不稳了你，还不快认输”。

苏中正领会到太后的意思，心里冷笑，道：“是啊，转眼老夫老了，女儿却长大了，可靠啊。”

太后哪里不知道苏中正说的是“呸，老子女儿现在翅膀硬了，加上老子，你们孤儿寡母有本事来战啊”，她又看了一眼苏苏，暗叹自己尽管已经高看了苏苏，却万万没想到苏苏能单枪匹马入京把苏中正给救了回来，确实了不起。

“苏苏确实长大了，跟天仙似的，又好看又聪明，哀家看着都喜欢，宰相真是生了个好女儿。”太后笑吟吟的赞了一句。

苏苏不禁心里毛毛的，暗暗觑了两眼太后，心道这老妖婆想干嘛？

苏中正也意识到太后话里有话，眯起眼睛，假笑道：“太后过奖了。”

太后微微一笑，又抿了口茶，道：“哀家记得，苏苏没有婚约在身吧，看这年纪也是时候了，宰相，你也是看着皇上长大的，可愿认了这个女婿？”

所有人都没想到，太后会说这么一句话。

苏苏真的感觉到了晴天霹雳，整个人被雷得骨子都酥了，不知道太后这老妖婆发什么疯，她的意思就是要皇帝娶她咯？

这都什么鬼！皇帝正派人围着宰相府不让人出去，这当娘的却跑来提亲？

他们到底要闹哪样？

苏苏哪里知道太后的心思，太后也不是要打亲儿子的脸，但是她确实认为龙寒宫这一次行事不妥。

现在还不到跟苏中正硬碰硬的时候，在别人眼里，至少龙寒宫跟苏中正还有最后一层面子遮丑，两个人的对立还没正式给人看！

与其撕破脸后争得你死我活，不如怀柔，把苏中正这一脉并入自己手里，更不会削弱实力，何乐不为？

太后算盘打得好，苏中正却不会领情，他冷冷一笑，道：“老夫可高攀不起皇上这个女婿，无福消受，再者，老夫就这么一个闺女，也不想她在宫里跪来跪去。”

“宰相说笑了。”

太后一笑，目光淡淡的看了一眼苏苏，傲然道：“哀家既然问宰相要不要皇上做女婿，自然是说……立苏苏为后了，何须四处行礼。”

苏苏先被一看，再一听太后这么说，直接一口茶喷出来。

太后目光往苏苏身上一扫，心里嫌弃，脸上却不动声色的对苏中正微笑道：“只要苏苏做了皇后，宰相与我们皇家就是一家人了，再没有什么误会，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