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秋琳走上台时，场下静的怪异，极具声望的人们即使心中诧异也不会失礼的四散议论，屏幕上打出秋琳的特写，来自世界各地的专家只都盯着上面那个精致漂亮的‘小女孩’，心想难道是凯特尼克在演讲前的恶作剧，

而最后面的成瑾盯着台上的身影，满眼震惊

谁也不会知道秋琳后背已经全部汗湿，她几乎都要拿不稳手里的笔记本电脑，

好在有工作人员上来帮助她安插计算机的基本数据通线，缓解了她内心的焦虑，

秋琳在演讲台后站定，望着前面，黑压压的一片，只能看到最前几排，让她的心不至于跳得那么快，

她试了试麦克风，咝呲的噪音过后，便是女孩轻轻淡淡的声音，“大家早上好，我是秋?琳，是凯特?尼克教授的学生，”

成瑾这才知道在机场见到那个打扮随意的中年男人，秋琳口中的老师，居然就是鼎鼎大名的凯特?尼克，

王奶奶所说的美国大学就是麻省理工了，成瑾第一次意识到自己与她之间的差距有多么大，他知道她数学好，那么小便能推演出剩余定理，可他没料到秋琳最擅长的居然是计算机，

微微的失落浮于那双美丽的凤眼中，可成瑾望着秋琳仍然目不转睛，

“他今天身体略有不适，所以由我代替他展示，”秋琳说完，便打开笔记本，同时屏幕上显示出实际内容，

“总所周知，当使用网上银行，或者证劵交易时，系统总会让我们输入动态口令，而这也就是我们今天所要研究的主题---数字签名，”

女孩特有的轻柔声音虽然很容易让人产生轻视的心态，但不可否认也同样吸引大家继续听下去，

“世界上百分之八十的金融交易使用的都是SHA-1算法，以hash函数为原型映照出长达2的160次方的信息摘要，似乎信息的完整性可以得到最大的保护，”

习惯性的停顿，是秋琳在作教授时养成的，

“但老师与我在对一份长达三百九十八页的加密清单进行研究后，却发现了其中惊人的漏洞，”

秋琳调出最初的资料显示在屏幕上，

“请大家看第35位，196位，789位……”秋琳在每一行都划了线，“没错，当补位运算之后，缓冲区总会把小于第一个三十二位后两位的字符重复一次，……”

一旦沉浸在最喜爱的专业知识里，秋琳便自然而然的放松，由内散发的自信与从容，她的眼睛注视着笔记本屏幕，嘴边不自觉的浮起浅浅的笑意，让她显得愈发美丽，

不少人在随着她的讲述轻轻点头，他们佩服女孩的专业素养，至少不会有人鄙薄她的无知了，

“这是老师编写的补长程序，以及我编写的块减程序，算法在刚才已经说过，现在我给大家现场演示，”秋琳走到大屏幕前面，指着上面密密麻麻的十六位字符，“我随即从一家银行某一位储户交易时系统自动生成的摘要，”说完，她看着台下一本正经道，“不要问我用什么办法得到的它，我相信大家了解的比我要透彻得多，”

许多严肃的专家们这时都笑了，会场的气氛顿时活跃起来，

“现在它将被破译成明文，”秋琳按了按手里的遥控器，程序对话框中的数据与命令开始飞快扫过，

所有都凝神盯着它，因为一旦演示成功，就代表网络金融存在巨大黑洞，这几乎是颠覆性的发现，

姓名，密码，证件编号，家庭住址，电话，……甚至连储户交易时使用的操作系统版本号通通显示出来，

秋琳心中的石头全部落下，“五十六秒，我们在短短五十六秒的时间中破解了SHA-1，”她的声音有些高，那是骄傲与激动，

掌声铺天盖地的响起，

“你说得对，我的嘴合不拢了，”沙安望着台上的女孩直摇头，“告诉我她多大吧，”

凯特笑得得意，“十七，”不管秋琳到底多大，都是他的学生不是吗，

“密码界下一任图灵奖非她莫属，不，她或许可以超越图灵，”沙安在想自己十七岁时有这个女孩如此的智慧吗，

此刻的秋琳一点一点在成瑾脑海里，与十几年前在斐济小学黑板上书写的小不点重合起来，

她果然还是她，一点也没有变，

成瑾微微笑了，笑容越来越大，

但凡事总有例外与不和谐，这是交流研讨会，那么提出质疑与反对也不意外，

“你说块减程序是你写的，”一个蓄着胡须的男人从最右边站起来，

他的声音不算大，但在第一排，很多人都听到了，让她掌声也渐渐消去，

“比翰纳什么时候到的，”凯特心里大叫不好，比翰纳是以色列著名的密码专家，也是凯特的死对头，

早某年，凯特攻进比翰纳的私人电脑，恶作剧般窃走了他的隐私照片，于是彻底得罪了他，

“昨天，”凯特做过的‘好事’，沙安也听说过，他开始为台上的女孩担心，

凯特作势要起身，比翰纳严重歧视女性，他不能让秋琳受到任何伤害，

“等等，你这样才会让她难堪，”沙安拦住凯特，

“如果我没看错，块减算法第二段与凯特尼克写的补长算法第六一模一样，还有程序第四百五十三行……”比翰纳开始一条一条的列举证据，“小女孩撒谎是最令人厌恶的，你还是回到学校好好学习做人的原则，而不是来这里参合，”

经历过与那群贵族之间的纠葛，秋琳的抗辱能力相当顽强，她认真的听着比翰纳的话，尴尬、委屈、屈辱、伤心、害怕？这些在她脸上都看不到，她反而好整以暇的看着他，

“还是说凯特尼克让你这样讲的？他什么时候懦弱到连报告都不敢做了，难道这个研究成果根本不是他完成的……”

秋琳走到台边，居高临下的直视着这个典型的地中海白人，那是与她柔弱的外表不相符的凌厉，秋琳可以忍受言语上对自己辱骂，但不能容忍任何人对她的老师提出质疑，“您就是提出ripemd算法的比翰纳教授，对吗，”

Ripemd是仅次于SHA-1的加密方法，也是比翰纳出名的原因，秋琳不知道比翰纳与她老师的旧事，但她前世曾深刻的研究过ripemd，还为此撰写一长篇论文，可惜还未发表，她就死了，

“没错，”比翰纳点头，

“很高兴见到您，”秋琳说着违心的话语，但给予了比翰纳最基本的尊重，“您觉得我在说谎，我们可以事下单独讨论，打断大会进程会影响后面的专家们，”

简简单单的话语为秋琳赢得不少人的欣赏，

而凯特也定下了心，重新坐稳，他的徒弟怎会让他失望，

“不，这是研讨会，有研究也有讨论，而我在与你讨论，就好比提问时间，你需要回答我的问题，明白吗？”比翰纳一板一眼的说，他不是故意针对秋琳，可谁让她是凯特尼克的学生，

“好的，我来回答您的问题，”秋琳转身走到回演讲台，背影大气而端庄，

“不好意思，我可能要占用大家十分钟的时间，”秋琳对着麦克风说，

浓厚的兴趣与好奇盘踞在众人心间，他们倒想看看这个小女孩要如何反驳大密码学家比翰纳，

“其实这个块减程序可以稍稍做些微调，”随着秋琳的话语，她的手指也在键盘上快速敲打，代码被一行行减去，新的语句又加上，”

几分钟过去，

“现在它是全新的程序，我给它取了一个名字叫差分，”秋琳唇角微微勾起，了解她的人马上会明白她怀着某种坏心思，比如凯特尼克，虽然他并不知道秋琳在做什么，但他在期待秋琳的惊喜，

秋琳把一长串乱码似的字符输入，然后嘴里轻声说道，“这是ripemd三百二十位加密密文，”她念的很慢，等她说完，程序也停止了运行，然后她充满歉意的对比翰纳说，

“抱歉，我一不小心破译了您的ripemd算法，只花了三十四秒的时间，”

全场一片诡异的寂静，连凯特都愣住了，更不提比翰纳，他的脸已然扭曲，不可置信的盯着屏幕，手在发抖，

随即如雷般的掌声向秋琳涌来，一些爱才惜才的教授们甚至激动的站了起来，连步向前面走，

“哈哈，好样的，”凯特用大笑来掩盖秋琳给他的震撼，不止因为她破解了著名算法，还因为她迅速现场随机应变能力，十分钟都不到啊，

“很多人觉得密码学是很玄妙的学问，女人感性的头脑不适合学习，其实男人只是习惯于用数学方式思维而已，而我们一旦养成了这种思维方式，数字在我们眼中与美妙的音符有什么不同吗？请不要歧视年龄，更不要歧视性别，”

这是秋琳在研讨会上说的最后一段话，却与她当场发明的差分攻击一起传遍世界密码界，

年仅十七岁的密码学女天才横空出世，

在热烈的掌声中，秋琳手覆在腰侧骨，向台下腰致敬礼，低眉浅笑中，优雅美好的风姿乍现，

秋琳全权掌握这个属于她的舞台，自信喜悦的光彩是诺南、乔恩等人从未见到过，真正的她，他们曾试图了解过半分吗，

大厅的末尾，隽逸的男人凝视着那小小的一点，再也移不开眼，是对强者的崇尚、是对实力的欣羡，或许还有对女孩的星星点点的仰慕，

此刻的秋琳并不知道她留给了成瑾多么深刻的印象，

秋琳一下台，凯特就激动的拥抱了她，

外人看起来似乎师徒情深，实际上，凯特低声对秋琳说，“回去看我不好好收拾你，”居然对老师藏私，想造反么，

秋琳无奈，她就知道免不了一顿审问，

“秋琳，你好，”沙安笑着对她说，

“你好，”秋琳简直受宠若惊，她的偶像竟然主动与她说话，

“回国以后，有兴趣来斯坦福交流‘几天’吗？我有许多研究课题想和你讨论，我觉得你的思维方式非常有意思，”沙安对秋琳不惜虚心‘下’问，这才是真正的智者，

“当然可以，”秋琳连连点头，不顾凯特在后面扯她的手臂，

沙安交给她一张名片，冲她颔首一笑，没再说话，

“你要背叛师门吗？”凯特凑上来作势要夺走秋琳手里的名片，被她躲开，

“老师，你想多了，”秋琳哭笑不得，

而接下来来自世界的研究所和大学的邀请名片，装满了秋琳的口袋，

……

会上禁止拍照与摄像，但大楼门口早已聚集了许多媒体，有国内的，也有国外的，

侧面清清冷冷的紧急出口旁，

接受了无数赞誉的秋琳独自走了出来，紧绷的神经终于松懈了，她的脚步显得有些许轻快，

刚到九月，金桂含蓄的绽开了芬芳，深深吸口气，满满都是蜜甜的味道，

沿着林荫小道往外走，直到遥遥的看见不远处桂树下的年轻男人，

午前的阳光温暖而耀眼，在成瑾身上留下斑斓点点，也照亮了他墨黑的眼，漾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狭长的眼角被笑意挑起，那是风雅的清韵，又是风流的随意，

蕴着桂香的清风吹过，似乎吹乱了秋琳的眼，她恍惚的定在原地，脑海里清晰的忆起，那也是在一个金秋季节，优雅的少年站在红枫树下，脚边落满了红色的叶片，他的目光是那么的温柔，近乎专注的望着她，她甚至还记得修长的手指从她光洁的头顶上划过的温度，

诺南等待了秋琳十年，在她的生命最重要的时刻穿插，让她如何能遗忘，

“你在等我？”秋琳问成瑾，她没有自我感觉良好，但成瑾显然就是这个意思，

成瑾含笑点头，

“为什么？”秋琳自觉与成瑾没有到达多熟的地步，他们顶多算互相知晓姓名的陌生人，

“我能说因为在看到你精彩的演讲之后，为表我心中的‘敬仰’，想请你吃午餐吗？”

秋琳思量了片刻，说，“好，”她没有拒绝成瑾的理由，

成瑾是大三的学生，却已经拥有了自己的车，

秋琳看着停在校外的银色轿车，说了一句，“你真张扬，”没错，切瑞十六岁就开着她父亲的车到处兜风，但国情毕竟不同，

“我可以认为你太大惊小怪了吗？”成瑾为秋琳打开了车门，

秋琳抬膝坐了进去，动作自然而流畅，无可挑剔的礼仪令成瑾更加好奇她到底是什么身份，

成瑾把秋琳带到了一家格调颇高的法国西餐厅，

秋琳瞅着华丽的法文招牌，低声嘀咕着，

“我更想去中餐厅，”被邀请还如此挑三拣四，好在成瑾没有听到，

成瑾显然是这儿的常客，刚一进门，服务员便笑迎上来，“成先生，这边请，”

服务员看了看成瑾身旁的女孩，饶是她每日都接待过无数国外客人，也被惊艳到了，

这是稍显老气的着装都无法掩盖的美丽，

已是正中午，餐厅的客人比较多，成瑾和秋琳被安排到一个靠近楼梯口的双人位置上，

“我想你应该比我会点餐，”成瑾把菜单搁在秋琳面前，

秋琳的目光从一个个法文餐名划过，她却没有对其中任何一个产生食欲，

“鸡肉沙拉、海曼汤……”秋琳一边翻，一边对一旁的服务员说，“不要放牙买加胡椒，还有虾夷葱，……”

服务员却惊讶的迟迟没有动手记录，她第一次见到有外国人用如此流利的汉语点餐，

连成瑾都对秋琳说，“这里的服务员都会法语，”

“不，既然我回到中国就应该说汉语，”

在自己的祖国，用法语与中国人交流，秋琳做不出来，不仅傻而且忘根，

成瑾望着低头看菜单的秋琳，没有再说话，

服务员走前，对秋琳说，“小姐，您的汉语说的太好了，”

“我要收回之前对你说的话，”秋琳对成瑾说，“你的专业成绩一定很出色，”

清华能有资格进会场听演讲的学生能有几个，秋琳太小看了成瑾，

成瑾摇头，“和你比，我一文不值，”

“千万不要这么想，”秋琳听出成瑾失落的意思，连忙说，“我和你不一样，”多了二十多年的积累，根本不在一条公平的起跑线上，

成瑾却轻笑出声，“有一个目标在前头，岂不更好，”

他话语里分明有其他的意思，可是秋琳没有听出来，

色泽艳丽的餐品上来，两人也不再说话，安静的吃着各自的午餐，

一对年轻男女从楼梯上来，从他们旁边走过，浓郁的香水味熏得秋琳搁下手里的刀叉，

一直都在把关注力分在秋琳身上的成瑾看到了她脸上嫌恶的眼神，

“对不起，我不该让你坐这个位置，”

“不，我只是吃饱……”秋琳的话还没说完，就被一声尖叫打断，

前面第三桌的女孩起身，没注意到后面的来人，与方才的年轻女人撞了肩膀，反作用力让她往后倒，一手按进了盛放鹅肝的盘子里，

而叫声是被撞的年轻女人发出来的，

“你没长眼睛吗，”女人捂着肩膀，靠在年轻男人怀里，斥责手里沾满鹅肝酱的女孩，

女孩与她的同伴，忙着清理手上的污渍，没空理会她，餐厅的经理马上过来调节，

优雅安静的西餐厅最忌讳的就是喧闹，一些客人已然表现出不耐与厌烦，

“颜小姐，各自退一步好吗，这位小姐也不是故意的，”经理对年轻女人说，“今天您在这儿的消费减半，您看可以吗？”

“这是当然的，”颜季璐点头，如果仔细看，可以发现她下巴上很浅的疤痕，“也是小事，再让她道个歉就完了，”

大小姐用一种高高在上的语气命令着，

她的话终于让对方回应了，

“我凭什么要对你道歉，”女孩手上的油渍还没抹干净，衬衫下摆都沾着菜汁，她怒睁着一双又黑又圆的大眼睛，“stupid jerk，”显然她也不是省油的灯，

原来沉默并不代表懦弱，这位小姐直接上来开骂，秋琳朝她看了看，

年纪看上去不大，和她差不多，头发又染又烫的非常时尚，她的长相不算漂亮，唯一出彩的就是眼睛，很亮，尤其在现在发怒的情况下，

“卿桓，她骂我，”颜季璐委屈的向男朋友求助，

“算了，算了，”于卿桓被吵得头疼，不耐烦的说，“换一家餐厅，”他转身就往后面走，

走到秋琳身边，他感觉到注意的视线，抬眼看去却对上女孩幽蓝的眼睛，于卿桓愣愣的愣在原地，无比熟悉的感觉充斥在他心中，

她是谁？

颜季璐小跑着赶上自己的男友，

“卿桓，等等我，”她挽住他的胳臂，余光瞥了一眼秋琳，彼时秋琳已经低头，随意拨动盘子里的残食，

待两人离开，成瑾才问秋琳，“你认识他们？”

“不，”秋琳摇头，“只是他们争执的话让我想起了一些陈年旧事，”

秋琳的确没有认出颜季璐和于卿桓，毕竟当年的三个孩子都长变了模样，

“sue，你真倒霉，”女孩的同伴同情的说，

“叫我姚杏，”女孩不知用了多少张餐巾，还是弄不干净身上的污渍，“回国了自然换成原本的名字，千万别在我舅奶奶面前叫我sue，她会受不了的，”

“oh，我真讨厌你的中国名字，姚杏？”女孩的同伴明明黄皮肤黑眼睛，却说着一口英语，显然是香蕉人，“不过刚才那个女人真麻烦，虽然我不明白她在说什么，但看她一副咄咄逼人的样子就心烦，”

“谁让你不愿意学习汉语，你也是中国人啊，”

“NO，别跟我提这个，”

“走吧，”秋琳起身对成瑾说，

成瑾自然听命，召来服务员买单，

“看那边，有一个大美女，”姚杏的同伴指着秋琳，

姚杏回头，秋琳已经走到楼梯口，她只能看到她美丽的侧颜，

“的确好漂亮，”姚杏随口赞叹了一句，并没有把秋琳放进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