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翼大叔站在了莫夕颜的面前，对方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莫夕颜抬起头，正好看到了虎翼大叔那张略带着微笑的脸，心里有一处地方凉了下去。

这个人，面前的这个人等了自己的母亲十几年，没有成家，孤孤单单的就这样过来了。如今，他站在了莫夕颜面前，一时间，她并不知道该怎样安慰眼前的这个男子。是告诉他，一切都结束了么？还是只微微一笑，就将那些过去，全都抹去了。

“虎翼大叔，你来了。”莫夕颜轻声说着。

虎翼大叔的脸上有一种局促的表情，好像是见到莫夕颜后，有些许的紧张。

莫夕颜有些迟疑，但还是没有开口。

两个人在太阳下待了许久，最后还是虎翼大叔道：“表小姐，我这次来，除了保护你和二小姐之外，其实我还有一个愿望，不知道表小姐会不会答应我。”

莫夕颜脸色淡然，不久嘴角噙着一抹微笑，道：“虎翼大叔是龙吟家族的嫡系，是舅舅和外公最有力的助手，您有什么愿望尽管说，只要我能办到的，我一定答应你。”

莫夕颜看到虎翼大叔是这个样子，心里早就猜的八九不离十。一定是关于龙湘娘亲的事情。除了这件事没有其他的事情能够让龙吟家族的虎翼，如此的手足无措。

果不其然，虎翼大叔苦涩一笑，低声道：“我想带大小姐回风雪城，不知道表小姐愿意不愿意？”

声音中带着一丝的恳求和凄凉，莫夕颜眉头紧蹙，她的娘亲在这里待得时间太久，久到所有的痛苦都结痂了。

时间把一切都带走，但是却忘记了一切苦痛都会留下痕迹。

能够让娘亲回家，自然是开心的事情，可是虎翼大叔的模样倒像是还有其他的事情没有说。

“虎翼大叔？”莫夕颜道，“您对我娘亲？”

虎翼大叔的脸色微变，太阳已经西偏，周围的空气慢慢的变凉了。

莫夕颜听到眼前的这个中年男子，一字一顿道：“我喜欢你的娘亲，从我们很小的时候我就喜欢她了。只是那时候，她是龙吟家族的天才少女，而我不过是一个玩泥巴的臭小子罢了，根本不敢表白心意。”

虎翼大叔叹了一口气接着道：“后来，我们长大了，我成了龙铮的得力助手，能够在龙吟家族站稳脚跟了。等我去跟你母亲说的时候，却看到老家主在跟龙铮吵得不可开交，那时候我才知道，莫儒深骗走了你母亲的真心，我是一点机会都没有了。”

莫夕颜心里有个地方微微一痛，眼前的虎翼大叔不知道什么时候变得有些苍老了。

这还是那个笑呵呵的虎翼大叔么？还是那个在灵兽大举入侵风雪城时奋勇杀敌的虎翼大叔么？

他不是了，现在的他，不过是一个受了伤的可怜人。

“我以为你母亲在风月王朝里过得很好，在钱雨没有出现之前，我一度以为她过的很好。我每天都告诉自己这是真的，因为只有这样，我才能够安心的告诉自己，我不是一个懦夫，我不过是成全了她的幸福。可是事实就是事实，无论我怎样做梦都不能遮掩的事实出现了。她过的不好，很不好，因为她已经被残害至死。她活着的时候，我没有告诉她，我喜欢她，想要照顾她。她死了以后，我希望我可以一直陪着她。”

莫夕颜静静的听着虎翼大叔说完，她看到对方的眼睛里有一种亮晶晶的东西出现。心里一软，沉声道：“你把我母亲带走吧，外公很想她，舅舅也很想她，我相信你可以照顾好她的。”

虎翼大叔猛地抬起头来，看到了莫夕颜那张淡漠的脸。

她仍旧是穿着暗黑色的衣衫，脸上没有丝毫的表情。

那么近，那么远。

虎翼曾经以为，这张脸是不可爱的，因为同龙湘的那张可爱的脸相比，她是麻木的，是冷血的。

然而，他不知道的是，这张脸，陪伴了莫夕颜整个的童年。

龙湘的后半辈子，就是这副样子。

心里升腾起一股温暖，虎翼大叔颤声道：“谢谢，表小姐，谢谢。”

莫夕颜想给虎翼大叔留下一个微笑，到最后却发现那些都是徒然。现在的她根本是笑不出来了。

嘴角微动，莫夕颜无奈道：“虎翼大叔，有些时候，我很希望当时的母亲认识的是你，而不是莫儒深。”

虎翼大叔的身子猛然一震，他从未，从未听到过这样的话。

如果，这句话是龙湘亲口所说，那该多好。可是伊人已逝，面对着同样的一张脸，虎翼却是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莫夕颜仍旧是坐在了监斩官旁边的椅子上，她伸出一只手来挡住那愈来愈弱的太阳光，接着道：“有些东西，错过就是错过了，回忆最珍贵，但是却不是一生都要坚持。如果，您没有遇到我，怕是连我母亲龙湘的样貌也要忘记了吧？”

那个身形魁梧的男子，此时竟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我母亲，她这一辈子很苦，如果有来生的话，我希望你早一点告诉她，不要给你们对方都留下遗憾。在莫府的日子，其实她也是可以逃的，只不过，要逃去哪里呢？母家与她断了联系，就仿佛她是死了一般。没有人给她希望，她只能选择苟且的活着。这一辈子已经结束了，我看的出，您很坚持，有您自己的执念，可是错过的，不会再回来。您也要过自己的生活了。”

虎翼大叔听完莫夕颜的话，心里有个地方莫名的发堵。其实他已经记不清自己坚持了多久，今天被莫夕颜一语道出，终究是不甘心。

“表小姐，我懂了。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人生，我的人生，恐怕就是以大小姐生，大小姐死了。你也不必劝我，我坚持的久了，如果要我放弃，实在是做不到了。”虎翼沉声道。

莫夕颜摇摇头，看着虎翼大叔那越来越远的背影，不由的苦笑了一下，是啊，他说的很对，如果放弃了十几年的执念，那么今后的一生，没有所思，所想，那该是多么的无趣？！

背影渐渐的远去了，莫夕颜闭着眼睛躺在椅子上，周围一片浓重的血腥味。那些莫家的血正在洗刷着他们从前的罪恶。罪恶太深重，这些血怕是不够的。

锦王冷颜君和团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那里。莫夕颜闭目养神，不知不觉，天都要黑了。

团子看着莫夕颜躺在那里，单薄的衣衫被风吹着，更加觉得对方的娇弱可怜。

皱着眉轻声道：“皇帝陛下真是可恶，莫小姐怎么也是莫家的人，为何要让她来监斩，这样岂不是更加心酸？”

锦王冷颜君瞥了团子一眼，那眼神里多有怪罪之意，团子看了，心里一寒，连忙闭了嘴。难道是他说错了？！

“你知不知道什么叫做罪恶？这些人每个人的手里都沾着与地上的血相比，成倍的鲜血。成王败寇，如果今天是莫夕颜败了，那么他们的现在就是她未来的下场！不要忘记过去，也不要乱用同情心，有时候，这些同情心最害人。此一时彼一时，如果当初他们不造那些罪恶，也许现在就不会这样的悲惨。”锦王冷颜君一字一顿的说完，团子似懂非懂，他也便不再说话。

这世上太多的圣母和菩萨，一方有难，这方就成了救赎的对象，不管他们或者她们曾经做过什么，同情的矛头全都换了方向。

这是什么？

人性的弊端。

莫夕颜睁开眼睛，锦王冷颜君早已经站在了她的面前。

男子原本邪魅的眸子，这时也换了温柔的色彩。将手轻轻的放在莫夕颜的肩膀，清冽的声音响彻在莫夕颜的耳边，“暗月佣兵团已经和龙吟佣兵团联手，那些逃跑的莫家族人还有那些和莫家曾经有过牵扯的人都已经落网，青落和白珊在看着，怎么处置就等你一句话了。”

莫夕颜听完，眼神微咪，将头枕在了锦王冷颜君的身上，右手拉过对方的一只手，脸上尽是满足的神情。后者在这时才发现，原来，莫夕颜也是很小女人。

“我有些累了。”女子轻声道。

锦王冷颜君的眸子微暖，空出来的一只手轻轻的拍打着女子的后背，轻声的说道：“那就睡吧，我在这里。”

声音很轻，仿佛是怕惊醒了女子的美梦。

天真的黑了，月亮在不久之后就从天边露出了清淡的容颜。

女子呢喃着，“都杀掉，全部。”

团子的身子一滞，扭头看向锦王冷颜君，对方脸上的表情恬淡，听到莫夕颜说这句话的时候，好像是一点都不吃惊。只是淡然的应了一句，“好，听你的，都杀掉。”

这一夜，真的好冷。

也是从这个时候开始，团子才开始明白，有些东西，你想要改变，就必须让那些反对的人灭亡。尤其是在风月王朝，没有杀戮就没有和平。

此时，紫藤正在韩青落的身边，看着那些被关押起来的莫家族人。这些人里，几乎都是壮丁，没有一个是老弱妇孺。剩下的那些不是壮丁的人都是十八九岁的丫鬟，莫儒深选择了让这些人逃跑，心里面是想为莫家留下后代，想要有朝一日，回来向莫夕颜报仇的。

他留这些人，是留给莫芳菲，还是留给那些他并不知道名字的后代，已经无从探知了。毕竟，莫芳菲已经死了，而其他的子孙，怕是也不剩多少。

紫藤看着这些人，他们的脸上竟然没有一丝的怯懦的表情，仿佛他们根本就知道被抓住了是怎样的下场。

莫夕颜方才已经派人来传过话，这些人，一定会死，而且是马上就要死去，韩青落和卫白珊一起动手。

半晌，行刑的暗月佣兵团和龙吟佣兵团派的人都来了。紫藤转过身去，不去看那即将到来的杀戮。

他知道，莫夕颜做的对，只是他仍旧是在等待着，真正和平的那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