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书人前传
作者:一笙一杯酒 | 分类:言情 | 字数:2.3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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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谢婉
战火熄了,城终是破了,白炎军进驻天阑城,数月不止不休的战斗让人疲乏,这是他们征战以来最苦的一战。血迹遍布城墙,城边尸骨成山你,一面血色红旗还在摇曳,城门之上,高悬着一颗骇人的头颅,辨不清面目,可谁都知道,那是天阑城的守将,谢婉。
三月前,城楼。
“将军,文书已经抵达了,只等援军抵达了。”谢婉一身铁甲,若不是因为那对清眸,许是难辨她的女儿身。
“唉。”
“将军为何叹气?”
“你可知北关已破?”大将军望向城外,“这天阑城,怕是守不住了。”
“天阑城一旦被破,白炎军则直逼京城。”谢婉顿了顿,“末将愿与将军一同死守!”
不到两万的将士,拼了命地操练,城中模样不变,似乎没有人知道战火的气息已不远,老老少少,所有的人都在享受这一片安宁。
说书人也是,依旧说着他的书。
“可真是安宁。”谢婉又到城中巡视,见此番景象,不由欣慰。
“是了,有大将军和谢将军在,倒也不怕。”回话的是谢峥,谢婉的副将,跟随谢婉多年,是个好苗子,可惜年纪尚轻,再磨练些时日,定成大器。
步至巷末,谢婉倒被一位说书的先生吸引了去,那先生一袭白衣,手持一块醒木,正坐在石上说着书。她走过去,也听了起来。他讲的是商纣王的故事,讲得极好,围观的人渐多了起来,待到收尾,一声醒木落下,众人齐齐拍手叫好。
说书人正欲离去,见谢婉招他过去,军中将士得罪不得,他便走了过去。这先生比谢婉高上许多,却清瘦得很。
“怎平日里未曾见过先生?”谢婉问。
“在下身有恶疾,不曾在外多露面,今日稍稍好些,才出来走走。”
“嗯,你去罢,好生休息。”谢婉给了他些钱,好让他买药去。
“多谢将军。”他俯身作揖,走了几步,又回头来,望了谢婉几眼,又走。
谢婉只觉这人怪异,与随从又回了军中。
又两月,白炎连破数关,至天阑城百里不到。
帐中将士肃目而立,谢婉拜于席地,久久不起。
“这是军令!”大将军喝道。
“将军是城中主帅,若有差池...将军三思!”谢婉不肯起身。大将军欲领军八千,去左侧袭击白炎,以拖延时间,待援军尽快抵达。
“你休要多言!”
“谢婉愿替将军前往!”
大将军沉叹一声,“你本是女儿身,当享安乐,却为这血腥之地所困,心胜男儿,志更胜于男儿,若此行我遭遇不测,这天阑城,便交于你了。”
谢婉自知将军主意已定,咬牙叩头,“末将领命。”
次日,八千军士自北门出,冲击敌军左翼。
“将军有心事?”说书人轻声问着,谢婉缓过神来,本是来听书的,怎走了神?
“白炎数十万大军,天阑城将士不足万人,将军怕守不住?”说书人一语道破。
“守不住也得守!”她心下一横,怒喝。
兴许是被她的怒气吓着,他怔了怔,又笑。
“你笑什么?”她皱眉。
“笑你痴。”他摇头,拂去她铁甲上的尘沙,“不出十日,便要来了。”
“谁?”
“白炎。”
五日后,大将军所领八千军马,冲破敌军防线,与敌军周旋数日,终寡不敌众,八千将士,全部阵亡。谢婉没有伤心,她没有时间伤心,她加紧步伐,招兵、补防、固城,又两日,白炎军至,兵临城下,使降,谢婉拒。次日,白炎攻城,一夜之间,血染城池,谢婉死守,退敌七次,斩杀数百,天渐明,乃休。白炎损兵马万余,谢婉损数千,城中还六千余。
“将军。”谢峥立在一旁,“这仗怕是...”
“休要胡言!”谢婉左臂一收,被箭矢所伤的伤口又裂开,“援军一到便可退敌。”
“可援军在千里之外被白炎所阻,难以到达!”谢峥一咬牙,“将军,降...”
砰!杯器狠狠摔碎,谢婉拔剑直指谢峥咽喉,“今日之话,敢有复者,杀!”
言罢,弃剑而去。
谢婉去了南边城头,说书人也在。
“你在害怕。”他说。
害怕?兴许是吧。怕城一旦被破,天阑城的百姓都将受罪。
“是。”她老实回答。
“你打算如何?”
“死守,等援军...”
“援军到不了呢?”他打断道。
她垂下眉,“我不知道。”
“一旦白炎军强攻,不出三日,天阑城必破。”他顿了顿,“敌军以万计,你不过六千有余,纵有万夫之勇,也难以御敌。”
“你为何不走?”她突然问道。
“牢中死囚放出,杀敌十者,免罪,封将。”他自顾自说话,“你不要太固执。”
固执?何意?她没再问,他也没说。
次日,白炎下令强攻,谢婉亲临城头,以箭矢退之,狱中死囚尽出,近千人,补城头边防。至夜中,白炎又攻,城中将士不足五百,谢婉肩再伤,血溅城头。
“将军!南城门被破了!”谢峥眼中不知是血是泪,分不清了,城中战火燃烧,往日城中的安宁也不复存在。前几日还高呼着“谢将军护我天阑!”现已成一片嘶哑,是她谢婉无能。她的头盔不知何处去了,乌发散着,红袍染着污血,手中的青剑钝了几分。她解下红袍,披在谢峥肩上,这个比她还年幼几年的少将,此时竟也高她几分。
“从北门突围!走!”
“不!”他摇头。
“这是军令!”她喝道,又唤来两名将士,“把他带走!从北门突围!”
“我不!”谢峥,这个七尺男儿,落了泪,他被拖着去了北门,几十名将士护着他,他们都是她的得力副将,定能突围。
谢婉心安了,她眼中划过几许轻蔑,青剑还在手中,她还未倒下。她上了城头,满城的火光,凄凉地照亮着夜,风把血旗撕裂,白炎军杀进来了,攻占了整个天阑城。她输了。她望着天阑城,突然笑了,笑声刺破夜空,消失了。
“你太固执。”说书人还没走,他依旧一袭白衣,眉目如画。
“是固执。”她提起青剑,血未干涸,剑身泛着寒气。
他低头不语。
“对了,我还不曾知道你的名字。”她笑道,又低了视线,“也罢,多想再听你说一次书,在这天阑城中。”
青剑叫嚣着,在残夜里刻下一道道伤疤。天阑城的守将谢婉,死在了天阑城的城头,在无止境的杀斥声中,青剑掉落,发出长长的声响,透彻火光。
白炎帐外,一具死尸横躺,若不是那一柄青剑,谁又会想到这便是与白炎相抗数月的天阑守将谢婉?更不会有人知道,这守将竟是女儿身。
天阑城门之上,高悬着一颗面目狰狞的头颅,那是天阑守将谢婉的。
又数十载,白炎故,叛军起,兵又至天阑。有敌至城下者,忽见城头一红袍守将,手持青剑,散发而立,一呼而万将应,敌惶恐而退。故而有人曰,那人是天阑城的守将,谢婉。每有战火至天阑,谢将军必领千万将士御敌,永守天阑安宁,敌军一退,她便消失得无影。
挑灯人夜行,见一红袍将军飘过,好生眼熟。
“怪哉!怪哉!”挑灯人长叹。
红袍将军登上城头,随后又消失不见。
秦笙随行已有数月,才学会写字而已。先生说过,说书亦真亦假,但听书的觉得是真的,便是真的。刚练完字,他便又在院子里练声,说书,绘声绘色,难得很。
“先生,那红袍将军是谁?”秦笙好奇着。
“可还记得谢峥?”先生道。
“是他?”
“他也死了。他没有突围,倒是回去送死。”
“那守护天阑城的红袍将军?”秦笙糊涂了。
“...”先生沉思了片刻,才道,“谢婉。”
“先习拍案罢。”先生拿出他心爱的醒木来,“你记着,说书,就得尽心尽意了,不可分心。”
“记下了。”
天又渐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