棉花爱人
作者:Serein赛瑞恩戴 | 分类: | 字数:128.5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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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3章 第二场烟花(3)
“草!废物!”
从耳机中听出情势变化的杨天铭厉声吼骂了一句,骂的是其他守在现场支援、但反应速度没那么快的刑警们。虽说从声音判断,他们已经第一时间跑去拉开贺暄,但战损队长已不可避免地挨了几拳,拳声沉闷,因为落点集中,所以能清楚听出正好打在某一根肋骨上,也就是成辛以胸口贴着的通讯设备所关联的信号感应器芯片的位置——杨天铭知道,也知道方清月知道——那就是昨晚那场爆炸留在他身上的众多严重创伤之中的一处内伤的位置。
杨天铭看到方清月的脸霎时变得如纸般惨白,倒吸一口冷气,嘴唇因为极致慌虑而瞬间变成青紫色,正侧身拉开车门要冲出去。
“不准去!”
他匆匆一把薅住她,似乎有什么物件因为这个拉扯的动作而从方清月的包里掉落到车外。
“放开!”方清月嘶哑着吼回去,眼底干涩。
她认出这种拉她胳膊的力道,昨晚仓库爆炸时,拦住她不让她第一时间跑去找成辛以的就是这只手。
杨天铭死死拽着她没放,先冲耳机里吼了两嗓子。
“孟余!拦住他!那个姓贺的是专业练拳的,都别掉以轻心,给他铐牢了!”
吼完立刻又松开通讯按钮,转头吼方清月。
“你追过去有什么用!你打得过那个练拳的?老成让你留在车里,让我确保你人身安全,这是命令!没他的同意,这次任务里你哪儿都不能去!原地等,不能违抗!”
但一向安静得体的方清月这次却也再不肯退让,神情煞白严肃,哑着嗓子正面吼回去。
“我不是刑警队的人!你们谁都没权命令我!放开!”
杨天铭第一次对她立眉怒目。
“你信不信我打晕你!”
……
正僵持着,耳机里嘈杂凌乱的噪音中又响起骆曦曦尖细的叫声,仿佛是在鬼魂唱歌一般轻飘飘的语调,她能想象到她伸长脖子冲着天花板喊叫的画面。从杂音判断,贺暄似乎终于被刑警合力拉开了。
“月月!我知道你就躲在附近,我知道你在听!月月,你难道就不能为了救人,让他抱我一下吗……只要是你说的,成辛以一定会照做的……我只是要抱一下而已,其实我知道,在你心里,人质是无辜的,救人是最重要的,你连段驰那种人渣都会冒着生命危险去救,所以就算我非要拿人质的命去跟你换成辛以的下半辈子,其实你也会同意的吧?”
“月月,你那么善良,十年前你就相当于已经同意了呀,那时候你已经为了无辜牺牲的人命而放弃过他一次了……你骨子里就是这样的人……对于我来说,成辛以是全世界。可对于你来说,他永远不是排在第一位的,因为你永远把你自己的良心看得比他更重要……我知道的,你根本没有我那么爱他……即便没有他,你也能活得很好,这十年你不是就活得很好吗……可是我没有他的话,我会死的……月月……我救过你,要不然初中那年段驰就会欺负你了,你该报恩的,对不对?你把成辛以还给我好不好……哈哈哈哈……”
……
方清月面冷如铁。
“放开我,我要去见她。”
杨天铭的表情也很难看,嫌恶至极,像听到了世界上最刺耳不堪的怪物嘶鸣,但手掌依然像铁钳子一样牢牢拽着她的胳膊,力道强悍,不容撼动分毫。
“不行。万一你有任何意外,我没法跟老成交代。而且他现在需要保持绝对的专注,你出现会让他分心。”
她深深呼吸,看了一眼杨天铭,目光下滑途中不动声色扫过他腰侧的锃黑皮质枪托,随即坐回原位,双手握拳,没再挣扎。
……
……
二楼毛坯间内。
贺暄被其他同事拉开,双手翻折擒至身后,但和骆曦曦一样都在各自低嚎或高叫,那种起伏错落的嘈杂噪音令成辛以回想起如远古年代一般的童年,那时别墅区里那帮同龄的小孩子都会动辄因为某些智障的原因开始变得如这般聒噪,像一大堆不定时炸弹,有时哭,有时笑,有时连自己都分不清是哭是笑,一惊一乍地发出如同踩死了一只老鼠的刺耳尖叫。
小孩子都是疯子,而极致的疯子最终也都会变回小孩子。如果是在脾气最暴躁的童年时期,他一定会中气十足地怒吼叫停,叫不停就直接动手揍人。但现在,他无法再这样做。
成辛以感觉自己的肋骨因为剧痛而濒临痉挛,骨头仿佛已经裂开,胸口和左腿统统疼到发麻,石膏下的左手也因为磕碰到水泥地面受到强震,而开始抽搐着不听使唤。他艰难撑着身子半爬起来,右手重新整理好病号服之下的信号感应芯片,面无表情冷冷看着贺暄,脑中复盘后者刚才出拳的套路,无声咒骂自己。
贺暄现在的拳法和力道明明就比以前弱了不止一两档,要不是受了伤,他根本就能接住攻势的。要是没被打到,现在信号芯片就不会让受力的声音成倍放大传进方清月耳中。他又让她担心了。
第203章 第二场烟花(3)
该死。
“头儿,你没事儿吧?”孟余焦急地过来扶他。
“我好得很。”
他气喘吁吁拦开孟余的手,按住耳机一字一顿地答,希望这句话能安抚住楼外的方清月,但愿她不会被骆曦曦的激将法激得不管不顾冲上楼来,现在的他弱得像个鬼,实在分不出更多精力保护她了。
“把他们三个都带走。”
……
“成辛以你混蛋!舍命救人是你们警察的职责!你为什么不做!你混蛋!救辰辰难道不比你维持清高重要得多吗!她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跟你没完!”
……
“……月月……我知道你听得到我说话!你不想见见我吗……你根本就不爱成辛以,别骗自己了……月月……”
……
疯癫的吼叫声还在震耳欲聋地响着,环绕式立体回声在毛坯办公区的水泥墙面之间猛烈冲撞着,如同有形的爆裂皮球,那两人都像是疯了,一个癫,一个急,不论武装刑警怎么喝止,一时竟都无法止住。孟余气急败坏地冲过去,想用警棍直接敲晕贺暄,而前任拳手壮实的身体气愤挣扎着,像翻滚打挺的鱼肚皮。
但成辛以没再理会他们任何一个人。
……
因为在孟余退出他的视线范围之后,他突然发现,窗棂边上的谷子李从刚才开始就一直极其艰难地挪动自己的脑袋,凌乱假发糊了满脸,烈性麻药让他不能说话、不能做大动作、无法摆动脑袋或者控制五官、也不能用任何醒目的方式吸引众人的注意力,但他的神志是清楚的,麻药只剥夺了他的行动能力,没让他昏迷,而且……那种软沓沓的状态,好似并不是太正常……
成辛以甩开被贺暄撞坏的拐杖,咬紧牙关忍着疼痛,一步一步靠近。
穿堂风将他的衣裳面容吹刮得极为狼狈,距离拉近,夜雾被吹散,浓密假发在那张努力化得像方清月、但在他看来一点儿不像的奇怪面孔上被清扫开来,成辛以终于清晰捕捉到谷子李的表情。
他皱起眉。
那根本不是面瘫,也不是在翻白眼,只是因为谷子李平时爱翻白眼碎碎念咒骂而已,所以他第一反应以为只是这样……但他的整个面部走向都是朝着斜上方去的,似乎花了很大的力气,才将口罩从鼻梁的位置挪蹭下来,朝自己的斜上方动着眼球,艰难努着嘴——是在费尽全力指向某个方向。
谷子李是想给他传递某种信息。
……
成辛以迈出的每一步都如同踩在滚烫的红炭上。他一边吃力靠近,一边瞪着谷子李缠绕满身的绳索,那绳子又粗又长,在深暗夜色之下仿佛被幽魂附了体,在风中旋转扭动着,似乎是绕在天花板吊顶房梁之上的,看不到尽头。
除了绑在他双手上的粗绳,谷子李脖子上还套着松垮的圈索。孟余刚刚只替他解绳子解到一半就转去帮忙压制贺暄,所以现在那段绳索仍在窗框边上晃动着,直到走得更近,成辛以才看清,那并不是从两端垂绕下来的单根绳索,那是一段超长的回字形双股活动绳结。
而且,这整段绳结远比他以为的要长得多。
成辛以突然反应过来什么,心狠狠一沉。
谷子李是在告诉他位置。
只有从贴近窗边的角度才能看得到的、与谷子李此刻命悬一线的、人质的位置。
……
“孟余!”
成辛以厉声吼出来。
“上天台!”
孟余转身,只见自家队长矫健得如同从没受过伤一般,箭步夺门而出,包着白布的双腿跑得飞快,然而几缕鲜血已经沿着他的病号服裤管流下来,是伤口被剧烈动作撕裂了。
“……头儿你……”
“天台水平向下!三楼左数第四扇窗户!把楼外的篷布掀下去!留两个人在这里看守!让田尚吴马上过来接应!楼下准备充气软垫!”
孟余连忙带人追上去。
……
吵嚷喊声停下了,骆曦曦不再尖叫,痴愣瞪着成辛以的背影,似乎不敢相信他这么快就发现了她藏人质的地点。
贺暄也肃静下来。
他怔了几秒钟。
仿佛有人在脑袋里敲钟,只敲了一下,冗长回音回荡个不停,紧接着,回声骤然消失,一切归零。他突然明白了。
是辰辰。
辰辰就在楼上。
对,成辛以查出来了,骆曦曦就把辰辰藏在近在咫尺的楼上,原来是这样,辰辰就在这里。
他猛地爬起来,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一口气径直撞倒了制着自己的两个刑警,用尽全力追出门去,紧紧追在成辛以和孟余身后冲上楼去。纵然戴着手铐,又被刑警的警棍重重敲了几下,但贺暄的体力比战损的成辛以强,拳击水平也比孟余和其他刑警高出一大截,所以此刻一发起狠来,两三个刑警竟都难以追上。
……
楼顶天台风势更强,积雨云如阴鸷海浪,厚实的防水篷布在天台边缘跃动呼啸。
贺暄追了上来,越过孟余,越过成辛以的伤腿跑到了前面。
“你给我站住!”成辛以嘶吼一声,但膝盖已经受不住力。
不能让贺暄过去。
他痛到模糊,浑身都在打颤,好似随时都可能因为迈出的下一步而全盘垮下来,但脑中的判断异常清晰。
骆曦曦原本的计划是,将两个体重相近的女人一高一低由同一条回字形绳结遥系在一起。“方清月”绑在二楼窗框边上,窗户敞着。绳结另一端是顺着窗棂外壁直接绕到天台上去的,被药物迷晕不省人事的薛辰此刻一直被悬在另一头,在楼顶天台和三楼窗框上檐之间的位置,人质的身体和上半段绳索都被垂搭下来的防水篷布遮挡掩盖住,所以警方在对全栋楼外墙壁大范围排查时也遗漏了。
回字形绳结具有可以上下活动的余地,粗砺圈索分别套在两个人质的脖子上,任何一端稍有吃力,那个圈索就会无限制缩紧。
而一旦贺暄急于救薛辰、蠢到看不清形势——成辛以知道他必然就是这么蠢——他就会不管不顾、直接提着整条绳结将薛辰的身体从三楼窗檐上拉上天台,那么被绑在绳索另一头、被烈性麻药制住全身、半点反抗不了的谷子李就会沿着二楼窗棂瞬间被提拽向上,整个身子被从二楼窗口拉出室外,吊在半空中,支撑全身重量的将仅剩下脖子上的圈索。
谷子李会活生生被强行解救薛辰的动作勒死。
但如果他现在让楼下的同事直接剪断谷子李的绳索,楼上用来固定薛辰的绳索就会松力,让绳索快速滑脱,薛辰会直接从三楼半的高空坠落。
那根本是一段一经绑紧、便再也无法轻易解开的绳子。
……
成辛以加速冲过去,沙哑到濒临极点的嗓子呼叫楼下的刑警。
“拉……住他……让……田……沙袋……换下……嘶……”
……
然而,他说不出话了。
……
高烧令他整个人开始虚脱,只能眼睁睁看着贺暄一拳揍倒了孟余,冲到了天台边上,眼看就要提拽起绳索。
孟余正在竭力起身。成辛以拼尽最后一丝力气冲过去,顾不了许多,直接用绑着石膏的左手一拳挥在贺暄脸上。
“砰——”
贺暄应声倒地。
反作用力施加给左手的剧痛令成辛以本能大喊出来,但嗓子沙哑发不出声音。
与此同时,绳索向上的趋势已不可挽回,他听到二楼同事的叫声,明白谷子李已经堪堪被提到窗沿边,一条腿和半截身体已经软绵绵垂到了室外。
“……别剪……绳子……”
成辛以趴在天台边,朝下面的刑警嘶喊,同时看到贴着墙壁、软绵绵闭眼垂挂着的薛辰。脑袋无力地歪着,绳子将她全身五花大绑,没有任何反应,看不出人是死是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