棉花爱人
作者:Serein赛瑞恩戴 | 分类: | 字数:128.5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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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1章 树懒的回击(1)
“辛苦了。”
杨天铭转过头。
警车副驾驶的女人正在垂眸仔细收纳雨伞,一点一点、有条不紊整理伞边,好让雨水尽量少淋进车厢地毯上,动作慢条斯理,鬓边的头发被骤雨打湿,几缕青丝蜷盘在脸颊一侧。但面色沉重,眼角微微向下垂,似乎在专注思考什么心事,语气轻细,语速和杨天铭第一次见到她对审讯室的嫌疑人讲话时一样慢慢悠悠、一字一顿的。
……缘分这东西确实蛮神奇,杨天铭默默想。
老成那么个躁脾气,整天对所有人都急头白脸的,认定的人生伴侣居然是这么个慢吞吞、树懒一样、书生气十足的姑娘。
“树懒”继续缓缓说话,没看杨天铭,表情好似有些遗憾。
“这种天气,队里又遇到这种紧急情况,还要专门把你腾出来,让你特意跑回来一趟,实在是太麻烦了。辛苦了。”
杨天铭别过眼,看向前方模糊不清的雨幕,没马上说话。
……她知道了?
他受老成之托、平时抽空额外留意盯她人身安全的事?
老成告诉她了?
……
但他原本还以为老成是希望瞒着她的。
不过这时候队里本来也该留人值守,留谁都是留,倒也不算是专门腾出他一个来。
老成是个什么性子的人他最清楚,他最不爱求人,骨子里就是个犟极的脾气。能让他这种人开口求他帮忙保护,那就说明确实是有这个必要,尤其过了今晚,杨天铭更加笃定这一点了。
他沉默着,指尖叩击方向盘,随即趁着“树懒”低头擦眼镜,不动声色地快速打开驾驶座的控制面板,关掉行车记录仪里的录音功能。
……
“树懒”也似乎确实没注意到这些动作,吸了吸鼻子,大概是因为上车途中淋了点雨而有些着凉,卷翘睫毛形成悲伤的弧度,一副柔柔弱弱的样子,重新戴上眼镜,放好湿伞,神情沮丧。
“唉,我本来以为自己能帮上忙的,结果却反倒帮了倒忙,害你被派来保护我,变成你们队的累赘了,真是过意不去……”
“嗨……”杨天铭挠了挠脑袋,有些尴尬。
说“累赘”可真不至于,更不至于过意不去,毕竟自她入职以来,在工作中帮到队里的事可远不止一两件。
“真没事,方法医,我本来也是要留在队里灵活机动的,不管怎么说,你这会儿也的确是缺辆跑腿的车是不是……就当……”
话音突然停了一下,因为年轻女人突然转过头来,明明上一秒侧脸还充斥着柔弱与自责,但当正脸朝向他之后,竟然再看不出一点了。
相反,她快速皱了皱眉,随后露出几分无奈之色。
“所以,他居然真的拜托你保护我?”
……
杨天铭张着嘴,直勾勾瞪了她一会儿,有些不可置信。
“……你……套我话?”
假装柔弱的女人慢慢挑挑眉,毫无怯意盯着他,面色平静坦荡。
“不敢。套话这种本事,我哪敢在杨警官面前班门弄斧。我只是……”
她顿了顿。
“……还招而已。毕竟之前你也套过我的话。”
……
牛B啊……他杨天铭驰骋“沙场”这么多年,见惯无数大风大浪,居然被一个小他近十岁的女人给耍了……
……
杨天铭叹了口粗气。
不像。
他心里想。
第一次见到方法医的时候,令他想起了那个她——他早逝的未婚妻。因为她们两人平日戴的细框眼镜、手指抬眼镜的动作、白白净净的脸、温和内敛的模样、举手投足间的书生气……都很像。甚至,在知道老成与她的真实关系之前,他都怀疑自己曾经有过极短暂的几秒移情。然而,接触久了,他就发现,她们其实一点儿都不像。所以,那种极短暂的移情便再也没有出现过了。
是的,一点儿不像,尤其现在,方法医的那种眼神,看似温和,但暗藏的敏锐和伶俐,是那个她永远不会有的。
杨天铭的那个她是北方姑娘,初来报到时文静乖巧,相熟之后就开朗热闹、直爽洒脱、大大咧咧、笑声响亮清脆,但心思细腻入微,心事不爱外扬,受委屈了会躲起来偷偷哭,出任务受伤会找没人的地方偷偷咧嘴吃痛,是外刚内柔、外热内温的性格。
但老成的方法医,正好相反,看上去柔柔弱弱,不爱说笑,对什么都淡淡的不甚在意,实则却是外柔内刚,坚韧玲珑,一旦较起真儿来,心思清明得不得了,那双格外湛黑的深邃瞳孔似乎能洞察一切。
……
难怪。
他似乎有点懂了,为什么老成会被这姑娘困住这么多年。她和老成虽然外在看上去是一热一冷、一躁一绵,是天差地别的两种性格,但深埋在骨子里的某些东西——他还说不好具体是什么,但可以确定必然存在——其实是一模一样的。
她和老成是同一种人。
……
见杨天铭不说话了,方清月又轻轻叹了口气,掏出手机,兀自慢吞吞发表自己的观点。
“我就知道,成辛以一定也跟你说了那桩案子。不过,我倒不认为,徐墨会跟那件事有什么直接的关系。毕竟,当年‘7·26’案发的时候,徐墨还在读本科,学校也在海市,不在北京,没有涉案条件。他今晚应该只是备考复习太累了,有点神经质,一时脑子不清楚,我看到他额角的压痕,确实是背书背到趴在桌上睡着会留下的。而且我还在他身上闻到了很少一点酒味。再加上女朋友怀孕期间情绪可能也不太稳定,他还要照顾,估计是几重压力累加在一起,所以行为举止才会有些冒失吧。”
她抬起脸,定定望着杨天铭。
“你怎么看?”
“……呃……兴许是吧,不好说……”
杨天铭耸耸肩,防止再被套话,只模棱两可地答。
“我刚刚听到你和徐墨说话了,也有可能是……看你一个人孤零零留在办公室,深更半夜的,动了啥歪心思,想多跟你聊扯几句?”
……
方清月再次深深叹息,点亮手机屏幕,翻找通讯录,边用杨天铭能听到的音量低声开口,像在自言自语。
“所以……成辛以确实是在查‘7·26’那桩案子,而且你也知情。”
……
“……草。”
连着被下了两轮连环套的“杨老虎”威风尽失,臭着脸,仰起脖子骂了一句,骂的是自己智商掉线的愚蠢。
“……我……我不跟你说话了!”
方清月目的达成,自然毫无所谓地耸耸肩。
“不过,我现在确实要去一趟东城看守所,调出段世超进监做全身安检时的监控录像来看看。麻烦杨警官……嗯,捎我一趟吧?”
杨天铭烦躁地转过脸去,系上安全带,闷不作声发动车子。
方清月望了一会儿窗外的汹涌雨幕,改用郑重其事的语气道。
“不过还是谢谢你,杨警官。”
杨天铭顿了顿,眼角瞟了她一下,又马上移开,有些气急败坏,粗声粗气嚷吼。
“用不着。今天就算我不来,就徐墨那怂样,也未必敢真的对你怎么着,况且楼下还有值班的警卫员呢。”
“不是今天的事。”
方清月摇摇头,嗓音压低。
“今天的事是你和成辛以之间的约定。我只是想正式谢谢你,当年在安长镇救了成辛以一命。我不敢想象,如果当时不是你,他会怎么样。”
“哼。”
杨天铭没甚好气地翻了个白眼。
“那就更不用谢了。要是天底下人和人之间的互帮互助全都计算这么清楚,还上哪儿去找真兄弟。”
方清月抿起嘴角,垂眸发现手机屏幕终于亮起来。
她接起电话。
“陈医生?”
“哎,方法医呀,你找我?”
市北医院急诊部中年女医生略显疲惫的声音从听筒那头传来。
方清月应道。
“对的,有点事情想麻烦,现在方便么?”
“方便的,做了台手术刚结束,下来才听护士长说你给我留言了。说吧,怎么啦?”
“我想调一下段世超母亲生前的所有医疗记录,因为要得比较急,恐怕等不到明天早上,您看现在能帮我调一下么?”
“……段……”陈医生回忆了一下。
“……哦,就是上周那个闹事砍人的案子吗?”
“对。”
“好的,没问题,他母亲之前就是我同事那边的病人。那我现在去,等下微信发给你哈……哎,刘护,就是你,等一下!”
陈医生听上去是远离话筒,在叫身边经过的其他同事,叫住之后才又跟方清月解释。
“方法医稍等哈,刘护之前就是照顾段世超母亲的,我跟她说一声。”
又转向另一端,复述了一遍方清月的要求。
“市刑警队需要你负责的那个闹事家属的病人的病历记录,你快点去调,现在就去。”
“咦?”
刘护在电话那头更远处发出一声疑问,似乎对这个调阅要求非常意外。
方清月也听到了,便问。
“怎么了?”
那位刘护似乎接过了电话,声音更近了些,是个年纪不大的女性。
“侬要调啥?”
方清月耐心重复第三遍,把重音放在“所有”二字上。
“段世超母亲于文秀,要她生前所有的病历记录。”
刘护又不厌其烦“咦”了一声。
方清月久坐实验室,多数时候都不太擅长跟各行各业的人打交道周旋,听到这儿有些困惑。
“有什么问题么?”
“哦,不是,就是……”刘护道。
“大概半个小时左右之前吧,你们那边已经有人打电话找我调过了,我刚把病历发给他。”
她转头看看杨天铭,后者仍叼着牙签、目不斜视专注开车。
她问。
“是刑警队的人?”
刘护呵呵笑了一下,笑声短促,显得有点傻。
“对呀,就是一个讲话很凶、但身材很好、长得特别特别帅的男警官,好像是你们的负责人吧,上周案发的时候也在我们医院的,就是最帅的那个。他刚刚打电话来要你要的病历。你们讲的内容完全一样,说话的重音咬字都是一模一样的欸,难怪是同事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