棉花爱人
作者:Serein赛瑞恩戴 | 分类: | 字数:128.5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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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章 三刃刻刀(2)
关于外遇对象“R”的各种假设在这张会议桌上七嘴八舌地展开了大约十分钟。施言摇摇头,总觉得目前还不是局限思路在这一条线上的时候,于是又看向方清月。
“方法医,还有么?”
“有。”方清月推了推眼镜,又拿起激光笔。
“关于凶器,我做了大致的还原。这是根据创口形态模拟的凶器上端切口形状,如果1号、2号伤口是分别两种不同的凶器所致,那1号凶器切口应该是这样的,在报告第11页——”
“2号凶器在报告第12页,是这个样子——”
施言把2号凶器还原图调出来。这两种凶器切口形状完全不同,一个是尖锐的锐角,另一个则是接近圆弧形状的钝角。
“雕刻刀?”成辛以望着大屏幕低低哼了一声,但他正在抬手点烟,半遮着嘴,而且音量很轻,只有坐在他两边的两个人能听清。
方清月快速瞟了他被烟雾笼罩的侧脸一眼,假装没听见他的话,但内心深处忍不住又一次因为他敏锐得异乎寻常的反应速度而觉得不可思议。
毕竟啊,她甚至都还没有来得及说出下一句假定前提,他就已经看透前提之后的结论了。
她如常开口。
“如果1号和2号伤口是同一种凶器造成的,那么这件凶器有大约60%左右的概率是这个样子。”
屏幕上跳出她将两种凶器切口平行合并后的三维动态影像。
“有这样的凶器吗?”曲若伽觉得讶异。
只看刀头的话,这东西看起来像是一把镰刀,但又比普通的镰刀更宽,多出一个尖凸,侧面看有点像歪歪扭扭的字母“Y”,但当这张三维影像匀速缓慢旋转到一定角度后,又能看到在“Y”的下面、靠近折角的位置,还多出了一个弧形凸出,于是又像个不伦不类的字母“F”。
方清月沉声道。
“木雕行业里,有一种不太常见的雕刻刀,外形上类似于一种中非游牧民族的古老兵器。它是将三种不同类型的刀刃结合在一起,分别是大半圆口刃、斜口刃和直面尖三角刃,一刀三刃,能够增大雕刻刀本身的功能性。但这种三刃刀在市面上很少见,因为使用这种刀需要很娴熟的雕刻技术,也不是必备工具,通常只有非常资深的手艺工匠雕刻难度比较大的作品时才有可能用到。”
“普遍的雕刻刀都是手柄远长于刀片本身,但据我所知,如果要定制,加长或者改变刀片和手柄的长度和比例,并不是很难。我做过测试,在手柄长度加大十公分之后,最便于施力,只要力气足够大,或者有借以支撑的平面,就有可能用这同一把刀造成1号、2号两种形态不一的伤口。”
“就是这种。”她又从自己的手机里找出另一张照片,对施言道。“发给你了。”
施言急忙又将最后这一张投到大屏幕上。
照片上的刻刀手柄很短,乍眼一看与平常的刻刀相差无几,但仔细看,就会发现刀刃确实是方清月还原出来的三维立体图的样子,几乎分毫不差,只是等比例缩小的便携版本。
“哇,居然还真有这种样子的刻刀,这我还真是第一次见,方法医你怎么什么都知道,你平时也玩木雕吗?”孟余不禁问。
她没说话,余光感觉到成辛以冲右方跷着的鞋尖似乎动了动,又似乎没有。
曲若伽突然想起什么,便替她回答。
“我听闻法医说过,方法医以前在德国的办公室里摆了好几个木头雕的小东西,都是她自己空闲时候雕的,除了各种骨头形状之外,还有一些小摆件,像小娃娃啦,小动物啦,哨子之类……”
“呃……那个……”方清月急忙补充道,左手匆匆忙忙抬起来摸自己发烫的耳朵,中途手指险些与眼镜框架追了尾,语速不知不觉变得比平常快上几分。
“……原本我认为定制雕刻刀是凶器的可能性不会太高,但后来听说死者是有木雕爱好的,虽然在他的遗物里暂时没有找到类似的定制刀,但不能排除凶手行凶之后已经把凶器损毁……对……我认为还是有一点可能的。”
老杨又点燃一支烟,粗声粗气问道。
“方法医,如果凶器真的是一把做木雕用的刻刀,那理论上来讲,会不会有木屑残留在伤口上呢?”
“目前还没发现,但不代表没有这种可能,还需要继续检查。”
的确,独特的陈尸环境下,细微物证遭受腐蚀、破坏的可能性太高了。老杨又啧啧两声,似乎因为她的这番发言收获颇丰,甚至向她竖起一个黑乎乎的大拇指。
“不过必须得说,这套假人是真不错,生动形象又实用,尤其用在这种尸骨损毁严重、物证少得可怜的案子上,感觉思路一下子就清晰了不少,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得方法医者得天下啊。”
“哟,那咱们一队可不就‘得天下’了嘛,哈哈。”孟余也跟着半开玩笑地称赞她。
……
分不清自己双颊发烫到底是因为被谬赞还是因为刚才被迫提到了“哨子”这个敏感词,方清月只能尴尬地收着下巴抿紧嘴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社交北极熊的局促感浮上水面,然后察觉到左手边的男人不太耐烦地冲施言打了个懒散的手势,示意他继续往下走。
施言挪了挪脚,清清嗓子,视线又转回到线条交错的人物关系图的最上端,指着郭惠婷的照片,开始第四遍复述去瞿家探访的情况,顺便补充上当晚回警队后在车里的简短讨论内容。
投屏上的第一张户籍照片来自四十岁的郭惠婷,但即便在那个时候,她的相貌也已经开始比实际年龄更显苍老,几乎就快要掩去原本清丽婉约的五官。她与瞿洪是大学同学,毕业当年就结了婚,婚后就一直在做全职太太,近些年来,除了偶尔去国外照顾练舞的幺女之外,剩余的时间几乎全都待在家里。许多观点都赞同婚姻的美满程度必定会直接影响女人的颜值,仿佛如果查案者没有把这种未老先衰的表象与瞿洪的婚外情串联在一起,就不够格被评为尽职似的。会议桌上响起呼啦呼啦的翻卷声,施言絮絮不停地讲着——外遇对象所拥有的作案动机,凄凉正妻也有;外遇对象身份未知,凄凉正妻没有不在场证明——杨天铭重新开始啃咬指甲,曲若伽在施言讲完最后一句的停顿空档里蒙着头打了个略显突兀的喷嚏。
听完妻子对亡夫的称呼只有“他”一个字的推论,田尚吴把视线从正在用手背揉眼睛的曲若伽处收回,缓缓蹦出一个词来。
“社会抹杀?”
“啥?”施言怔了怔。
田尚吴摊摊手。
“犯罪心理学上有这么一种理论。一部分凶手,尤其是熟人作案的凶手,在行凶之后,会本能地回避提及死者的名字或者社会地位,比如某人的丈夫、某人的老板、某人的父亲等等之类。也许是出于内疚,也许是出于怨恨,也许是因为‘通过被害人在生物学上的死亡进而达到抹杀其社会学意义上的存在价值’本身就是凶手行凶的终极目的。就像许多恋人在结束感情关系之后,会在潜意识中抗拒再继续使用关系存续期内用过的称呼,类似的道理。”
方清月在自己能意识到之前不自觉点头表示赞同,随即反应过来什么,余光感觉左边的人在睨她,不由舔了舔嘴唇,又喝了口水,下一秒意外听到自己的名字,像不严守时刻被冷不防撞响的声势浩大的古钟。
“老田,你现在说话风格咋这么像方法医。”孟余嬉皮笑脸看看她。
“哦,没有贬义啊方法医,嘿嘿,就是说那个,就文绉绉的,特别有道理,但长句比短句多,平时听得少。”
成辛以瞪了他一眼,后者乖乖闭上了嘴巴。
杨天铭思忖片刻,不甚赞同道。
“不过心理学这个东西啊,我倒感觉现在就放开讨论还为时过早,客观上看,这个郭惠婷身体不好(老杨转向施言,刚咬过的指甲在自己的卷宗上翻了几页,打了个不太雅观的嗝儿),你不是核了她的病历记录嘛,郭惠婷自述的病情和实际的基本一致,方法医也确认过了。”
施言点点头。老杨滑着椅子向后退出几寸,两只脚搭上另一张空椅子的椅背,又点起不知道第几百支烟。
“所以,我个人感觉,虽然夫妻关系不好,但从身体素质上看,她根本就不具有杀死瞿洪的客观条件。她有这个……什么毛病来着?”
“高血压、心律不齐,她心脏好像不是很好,而且本人特别瘦,皮包骨的那种。”施言答道。
老杨晃了晃鞋尖。“对啊,即使是这个……叫什么来着……侧卧,也得需要一些力气吧。我不认为她能做到。”
曲若伽不甚赞同地摇头,还在揉眼睛,只是换了另一只手。
“那没准儿有帮手呢?她想杀人,也不一定就自己动手吧。”
但孟余这次难得跟杨天铭意见一致。
“她能有什么帮手啊?你也不想想,外围查探的结果都出来了,郭惠婷这些年基本没有什么社交,娘家的亲戚也没什么可疑的,难道她能凭空造出个人来帮她杀人,然后抹掉一切痕迹,我们一点儿线索都查不出来?”
“是我们没查出来,还是没有,你就能百分百确定吗?”
“啧,又抬杠又抬杠。”孟余拄着下巴看她。“那确实咱们到现在就是没发现她和什么人有过多接触嘛,真要有早就发现了。”
“那也不代表没有继续排查的必要,而且称呼这个疑点难道就放下不管啦?”
“不是放下了,我的意思是……”
……
新一轮争论在空调遥控器发出的“哔哔”声中再度展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