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情花是假的，你所谓的活路在哪？”寒浞吁了口气。

“没有情花你能活吗？”晶晶反问。寒浞咬咬牙：“只要摆脱他们，回到华山之底，我就有办法。”晶晶点头道：“如此好办，你别忘了我是水族，他们在天上追你，天空一望无涯，自然难以躲藏。我带你到水里，水系四通八达，从水里走，一样能到华山，我保证让他们在水里迷路。”

寒浞紧了紧手中的剑：“你的命攥在我手上，谅你不敢骗我。”晶晶不以为然：“我也想活命，又何必骗你，我们背后不远就是河流，快到那里去。”

杨戬眼看寒浞突然止步不取情花，心中感觉有些不对，这时，寒浞喊道：“我现在口渴要先去喝水，等会儿再跟你做买卖，你不许跟过来，否则，我就在她身上扎几个窟窿。”说着，他押着晶晶开始往后退去，杨戬心中一紧，寒浞这是要玩什么花样。晶晶离他的视线越远，他越来不及保护她。他追了几步，寒浞手中一使劲，晶晶痛得尖叫起来，杨戬顿时不敢再动，只听寒浞呵呵一声冷笑：“杨戬，你现在知道心疼老婆了？心疼就站着别动。”

杨戬眼看着两人一步步后退，树林后面，就是湍急的河流。行至河边，寒浞收了剑挂在腰上，却一把将晶晶搂在怀里，低声道：“到了水里，你别耍花样想溜。”晶晶媚笑道：“你放心，虎狼在后，你就是想我离开你我都不舍得哩。”这时，杨戬看见晶晶微微扭头，越过寒浞的肩膀看了他一眼。

这一眼，是那样专注，就仿佛在海底闺房的纱帐里，她研究着刚刚苏醒还无法动弹的他；这一眼，是那样温存，就仿佛是婚礼当天，她幸福地枕在他臂弯里，走出新房去行礼；这一眼，又是那样平静，就仿佛那晚最后的别离，她目送他跨出门槛。这一眼很短，却让杨戬屏住了呼吸，待她唇边似乎漾开了一抹笑意，杨戬忽然明白了什么，他不由大喊一声：“晶晶，不要——”

就在他飞身跃起的同时，晶晶和寒浞双双跳入大河之中，寒浞一手扣在晶晶背后，一手分开冰冷湍急的水流，从陆地到水下，他的视线不由得需要片刻时间的调整，就在这模糊的须臾，晶晶从裙带中抽出了软刀，灌注内力，贴身刺进寒浞腰间……

杨戬追至河边，陡看见河水翻滚起腥红，“晶晶——”他心中大急，三尖刀向河水劈斩过去，河水被他的法力卷起，水中一声惨呼，猛地窜起一个人影，不是晶晶，是寒浞！杨戬没有半刻犹豫，掷出了手中的长刀，锋利的尖刃穿过水柱，扎进了寒浞的后心，寒浞的身体像沉重的石头向岸上坠落，杨戬追上去拔出武器，就在这一瞬间，他突然感到有一缕光从寒浞的体内飞出，窜向远处，那是什么？杨戬飞身追去。

变故突起，哪吒和姮娥也急忙向河边跑来，哪吒见寒浞的尸体摔在河岸，而杨戬箭一般向远处追逐，不由纳闷，难道这家伙跑了魂魄不成？他大叫一声：“杨二哥，我来帮你！”一抖火尖枪亦腾空追去。姮娥转眼不见了杨戬和哪吒，唯余染红的河水在法力的余威下激荡，仿佛在诉说着刚才迅雷般的激变，忽然，她看见了忽隐忽现随波逐流的裙幅，“三公主——”她惊惶地跳进水中，抱起了在一片血水中即将沉没的身体……

“三公主——三公主——”浑身湿透的姮娥徒劳地呼唤着怀中浑身是血的晶晶，七个小精灵围拢过来，红精灵对姮娥叹道：“你别喊了，喊不醒的，她心脉已断。”

姮娥一咬牙，将手掌抵住了晶晶的后心，将自己的法力送入她体内：“三公主，你一定要坚持住，杨戬很快就会回来了。”随着法力的灌入，姮娥感觉到了她几乎无法触及的生命体征，已经停跳的脉搏在外力的强行推动下才有了极其微弱的律动，她的眼泪止不住落下来，“三公主，你不能死，你要等到他回来……”

软刀在毫无防备之际贴身行刺，她听见他最后绝望而痛楚的叫声：“狐妹……你好狠……”他哭了，他听见他在水中哭了，他一掌击向了她，她没有躲……散乱的思维在深深的黑暗中忽闪，晶晶眼前似乎又感觉到了一点亮光，她用尽气力强撑开眼皮，戬，是你抱着我吗？我还能再见到你一面？模糊的影像渐渐清晰，不是杨戬，是一个泪流满面的美丽女子，姮……娥？

她微薄的法力正在支撑她濒死的生命，晶晶费力地张了张口：“你……忘了……别救我……我就是骗你走的人。”“三公主，”姮娥摇摇头，含泪道：“不要说别的，我都不记得了。”

“……杨戬……”晶晶气若游丝，“我……想见他。”

“他和哪吒去追敌了，三公主，你坚持住，他就快回来了。”姮娥握住晶晶冰凉的手，那只手依然在逐渐失去温度。

“……啊……那我……等不到他了……”晶晶散乱的眼神端详着姮娥流泪的面庞，“我知道了，你……就是他心里那个女子……”

“三公主——”姮娥泣不成声。

“我……好羡慕你……”晶晶呆呆地看着她，“这都是命……”忽然，她挣扎着抓紧了姮娥的手，喘息着，拼劲全力道：“你帮我告诉他一句话。”

“嗯，三公主你说。”

她的法力已渐渐消耗殆尽，生命在她的手掌中像流逝的光，越来越无力挽住，姮娥无助地抱着晶晶哭泣：“杨戬，你快点回来啊，快点啊……”

杨戬追逐着那道光，直觉告诉他这才是主宰寒浞的某种东西，那道光跑得太快了，他以全部法力令自己御风而飞，也只能勉强跟上。眼前出现了崇山峻岭，高耸入云的主峰和青白色巨大的裸露的岩石勾勒了群山硬朗的线条，虽不像昆仑积雪皑皑，但雄奇险峻，别有天地。那道光转过一座峰峦，忽然坠入山谷不见。

杨戬急忙紧随着落下身形，山谷静幽，杳无人迹。他心中恼怒，一横三尖刀，就欲劈开挡路的山峰看个究竟。忽觉脚下的大地开始震颤，沉闷的声波仿佛从地底传来，眼前的群峰被看不见的力量挪移着位置，硬生生将他倒逼回去，那声波汇成了不断回响的无数个声音：“三界禁地，不得进入。”

三界禁地？杨戬一怔，这世上还有什么地方是三界禁地？转念一想，必定是妖邪作怪！正在这时，随后追来的哪吒赶到，他立刻也感觉到了异样：“杨二哥，前面好像有十分强大的结界。”杨戬冷笑道：“管他多么强大，我今天倒要看个究竟！”

“好！咱们兄弟合力，把那逃跑的东西抓出来！”哪吒雄心大盛。三尖刀与火尖枪拧成一股力量，两人飞身跃起……

“放肆！阐教弟子退后！”空中一声厉喝，杨戬和哪吒都惊得收了法力。“天尊——”

云端站立一人，正是阐教祖师元始天尊。杨戬与哪吒面面相觑：“师祖怎么会现身于此？”

元始天尊怒容满面：“华山之底是三界禁地，任何人不得擅闯。你们两个无知小辈，惊动上古大神的结界，还不知进退！”

啊？真的有三界禁地之说！杨戬眼看师祖现身，不由得他不信，可是他心有不甘：“师祖，不是徒儿故意叨扰这里，寒浞吃下魔丹祸乱夏国，徒儿杀死他的身体，操纵他的东西却逃进了这山里，所以，我和哪吒师弟追踪到此。还望师祖允许我们进去搜寻。”

“三界禁地，我也不能进入。”元始天尊冷然道。

“这……”杨戬叫道：“可那东西明明逃进去了……”他看看哪吒，复道，“哪吒兄弟是奉天庭圣旨捉拿寒浞，他总可以进去了吧？”

“还不明白？三界禁地，禁止任何人进入，玉帝王母也不能违背。”元始天尊火了，“杨戬哪吒，刚才若不是我阻止你们，你们已经没命了。”

“师祖，你说我们会没命，那东西怎么逃进去一点事没有？”杨戬想不通。

“戬儿，你口口声声那东西，那东西是什么？”元始天尊口气和缓了一点。

“好像是一道光，我看不清。”

“一道光？”元始天尊呵呵笑起来，“荒谬之极。”杨戬红了脸，一道光的确令人难以置信，但他无法有更明晰的描述。

元始天尊正色道：“戬儿，你已经杀死寒浞，这件事结束了。哪吒，你也该上天缴旨了。不要再做无谓纠缠，回去吧。”

杨戬抬眼看着师祖，虽有不解，但他不能违抗天尊的命令，哪吒悄悄拽拽他：“杨二哥，我看算了吧。”

“师祖，弟子想问最后一句话。”杨戬道。

“你要问什么？”

“师祖，弟子可以听命离开此地。但从此后，三界能否确保安宁？”

元始天尊半晌没有说话，然后，他环顾群山，厉声道：“杨戬退下，只要我这老骨头在，不管什么东西，翻不了天。”

杨戬终于回来了，他看见姮娥怀抱着晶晶，呆坐在大河边。“晶晶——你怎么样？”他疾步奔来。

姮娥缓缓转过身来，满面泪痕：“她……没能等到你回来。”

姮娥的臂弯里，是一具苍白冰冷的身体，杨戬颤抖着双手，把她接到怀里：“晶晶……晶晶……”没有回答，她的手无力地垂在他身边，栗色的蓬松的长发被血迹沾染打了结，再也看不到生命的光泽。

“杨戬，她让我告诉你。”姮娥轻声道：“她可以害任何人，但永远不会害你。她知道你在乎她，所以她绝不要你为难，她做到了。”

“我永远不会害你……我绝不要你为难……”怀中的女子在活泼地笑着，气息轻轻吹拂到他脸上，带着海洋的清新味道。这是不是她和寒浞共同设下的圈套？不久以前，他还在这么想。

是什么时候……丢失了……丢失了……他们三年同床絮语结下的盟约……是为什么……不见了……不见了……那些一直都在的信任与依靠……

河水在林中呜咽，他跌坐在血迹已经风干的草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