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世风云录
作者:念云1119 | 分类:言情 | 字数:52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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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回 骂山
贝姬死死抓住了姮娥的手,一脸的惊恐加疑惑,姮娥看到她奇异的表情,勾起嘴角,露出讥讽的淡笑:“你不是说我的灵魂将与天同在么,当然前程无量。”
“哦不不……不是一个意思。”贝姬变得结结巴巴起来,虽然汤池的空气很潮湿,但贝姬还是舔了舔自己发干的嘴唇,“老巫婆看了一辈子手相,我可从来没有看走眼过。你不会死,你终将离开部落离开夏国去向遥远的我无法看见的地方。”
“贝姬,你在开玩笑吧,我就要上祭台了。”姮娥轻轻摇摇头,“哦,我明白了,你想安慰我。”
“哦哦哦宝贝儿,我是认真的。”贝姬又一次鼓起她肥厚得几乎和脖子连在一起的腮帮子,瞪圆了眼睛,仔细地捧读姮娥的手,最终,她长出一口气,困惑地喃喃道:“如果老贝姬的家传没有失灵,那明天……会发生什么事呢?”
姮娥的脑海忽而闪过熊熊燃烧的祭台,忽而又闪过刚刚那个虎背熊腰的男人,她打了个寒颤,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在水下颤抖,但她紧抿着唇,拼命压制着对明天来临的绝望和恐惧。这是娘教给她的,娘说,任何时候都不要让人感觉到你在害怕,因为恐惧除了体现自己的懦弱,不可能得到别人的怜悯。
一个部落女人捧来了白绢,虽然是很薄的丝绸,但十二丈之长还是有满满一捧,贝姬收敛心神,替姮娥擦干身体,又大声祈祷了几句,然后展开白绢的一头,准备包裹姮娥。姮娥惊呼:“贝姬,我还没穿衣服!”贝姬道:“你不用再穿衣服了,你的身体要被包裹好几层,不能裸露一点点。”
姮娥却抓了那红肚兜在手里,露出乞求的神色:“贝姬,让我穿着这个行吗?”贝姬不解:“它对你很重要吗?”姮娥点点头,眼中有泪花晶莹,却不愿让贝姬发现,掩饰地扭过粉颈:“这是我娘留给我的,我穿着它,就像娘还陪在我身边。”
这话顿时让贝姬心中发酸,自己找来的姑娘毕竟才十七岁呀,虽然她竭力用美好的虚无的词汇来掩饰祭天的惨烈,但内心谁不明白,所谓祭天,即是赴死,这姑娘一路如此淡然早已出乎她的意料,唯有这一句真情流露才符合她该有的稚嫩,贝姬幽幽叹了口气:“好吧,穿着吧。”
仙霞山,绵延数百里,既有奇峰异石,亦有丛林幽谷,植被丰茂,物种齐全,是沿线各部落狩猎、采摘的乐园。日出而作,日落而息,部落的人们重复着有规律的生活。现在,夜幕沉沉,人们早已进入梦乡,山林也似乎熟睡,不复白天的生气。
然而,在岩壁下陡峭的山路,却传来一个女人凄厉的呼喊,打破了夜的宁静。暗淡的月光模糊地照出高低不平的小路,也照出女人踉跄的脚步、散乱的头发和被荆棘四处勾破的衣裳。“山神——你出来!你快点出来!”女人不断重复的是这样一句话。
群山寂寂,无人应答,唯山谷中传出空荡的回声。女人目光四扫,语调中带着哭腔,“山神,是你让我生下姮娥,现在她被抓走了,她就要死了,你为什么不来救你的女儿!你出来,你快点出来!”她是荣阿氏,她已经在山里走了许多天,她无法接近贝姬的队伍,但她不屈不挠地沿着女儿经过的路线一路寻来,她就这样一路走,一路叫,不舍昼夜。她的嗓子已经哑了,双目早已红肿,可是她不能放弃,因为她思来想去,能对抗强大的后羿王,只有那飘渺的曾在梦里出现并改变了她一生的山神。
她已经接近了后羿王的居住地,她知道,她的女儿就被关在山外不远的地方,而天亮后,这个部落就会举行盛大的祭典,她的女儿则是祭品。祭祀这种古老的仪式早已被各部落所接纳,牺牲变成了理所应当,一想到所有人都会兴高采烈,而不会有一个来眷顾她们母女的不幸,荣阿氏急得五内俱焚。
她失去了耐心,开始破口大骂:“山神,你这个缩头乌龟,你怎么没胆子出来!你这个混蛋东西,你管生不管养吗?姮娥是你的女儿,你不救她谁能救她!”她凄厉的声音在夜晚的空山惊起了飞鸟,却没有得到任何回应。其实山神究竟是谁,荣阿氏完全不知道,因为十七年来,她再也没有见过梦中的男子。如果不是姮娥危在旦夕,她早就遗忘了她不明不白的生父。
没有回应,荣阿氏开始用她所能说出的最恶毒的语言攻击这座山,她不停地叫骂着,向着密林、向着山崖、向着沟壑……直到她筋疲力尽,在一块巨石边晕了过去。
第一缕晨曦照亮了树梢,林子里飘荡着清晨的薄雾,薄雾里折射出美丽的光晕。一只早起的黑猿发现了昏迷的荣阿氏,它伸出长臂挠了她一下,猿的气力很大,荣阿氏在推搡中苏醒过来,她看见了阳光,不觉浑身颤抖,天亮了?天这么快就亮了?姮娥就要死了,她救不了女儿了?“不——”她发出了绝望的嘶哑的大叫。
黑猿被她这一嗓子吓了一跳,后退了半步,猿是一种聪明有灵性的动物,它似乎有些理解眼前这个女人的情绪,所以它竟没有走开。荣阿氏放声大哭,摧肝沥胆的哭声让黑猿产生了共鸣,黑猿捶胸顿足,啊啊大叫,它是一只母猿,最宠爱的孩子刚刚因病夭折,同是灵长类的母性的悲痛具有神秘的共通的感染力,黑猿的悲啼与荣阿氏的哭声交织在一起。
渐渐地,林中出现了其他黑猿,越来越多,整个黑猿族群似乎都被召唤了过来,足有几百只。在母黑猿的带领下,这些黑猿一齐悲啼起来,悲伤的声音盖过了荣阿氏,响彻了山林,也传上了云霄。
再说杨戬离开金光洞,驾云往昆仑而去。晨曦里,云淡天高,他看见脚下正经过一片秀丽的山峦,奇峰突起,苍翠无垠,好一幅美景,不禁赞叹,按低了云头,多看几眼。谁知,就在这时,他忽然听见脚下的美图中传来了极不协调的声音,似乎是群猿的叫声,如泣如诉,悲怆欲绝而又缠绵回荡,连整片林海都随着声音而震颤。杨戬在昆仑熟悉山中生活,他了解若非遭遇巨大的悲痛,群猿不会齐声哀叫,莫不是猿家族刚刚失去了幼子?他不由想。可是,他却忽然在猿啼的间隙里隐隐听见了另一个声音,那分明是人的声音,一个女人的哭声。哭声在岩壁间回荡撞击而被放大,像猿啼一样绝望,撕心裂肺。
杨戬的心上像被什么东西猛击了一拳,“放过我的孩子,求你们放过我的孩子!”已经被尘封很久的同样凄厉的声音再次想起来,娘,杨戬不由自主按住了胸口,有些事,在记忆里永远无法淡去。这哭声太惨了,加上群猿共哀,难道是在呼救?他回过神,心中一紧,向那声音所在的林子落下去。
荣阿氏已哭得精神恍惚,猛然见眼前出现了一个白衣翩翩的少年郎,少年也发现了她,见她衣衫破损披头散发,便疾步奔过来:“大婶,你需要帮忙吗?”荣阿氏眼前一亮,连呼吸都是一滞,她尖叫一声扑上去抓住了杨戬:“山神,山神你终于出来了!”
杨戬一愣:“山神?我不是山神。”荣阿氏又哭又笑:“你不是山神是谁?我喊了你那么多天你就是不出来,这回你总算是听见了,我的姮娥有救了。”
“大婶你认错人了,我真的不是山神,我只是路过这里。”杨戬耐心地分辨道。荣阿氏见他不肯承认,脸色一变,厉声骂道:“你装什么蒜,谁不知道你们神仙会变化,今儿变个姑娘,明儿变个小伙,就会哄骗我们凡人!我在这地方叫了一夜,深山老林半个人影都没有,你怎么就突然出现了?你不是山神,难道你是鬼呀!”荣阿氏一边骂一边揪住他的衣襟不依不饶,“你不承认没关系,反正你一定要去救我的女儿!”
黑猿见荣阿氏激动,情绪也波动起来,似乎想帮荣阿氏的忙,对着杨戬哀啼怒吼,杨戬没想到是这副情形,一时半会也解释不清,只好转移话题:“大婶,我是修炼之人,但真的不是山神。你女儿出了什么事?”
荣阿氏见杨戬问及女儿,情绪转为哀戚,痛哭道:“我把姮娥养到十七岁,她正是花苞一样的年纪呀,她会唱歌会跳舞,我还送她去识字,她是我心头肉呀,你明白不明白?”当妇人不再叫骂转为哀诉,杨戬从她身上感觉到了一种熟悉的情感,宛如记忆中的母亲和西华夫人,那是母亲对儿女毫无保留的呵护,他点点头:“大婶,我明白。”
荣阿氏情绪稍稍稳定,哀伤中带上了怒气:“我这么好的女儿,被有穷氏部落的后羿王抓走了,今天,他们要烧死她,用她来祭天。”“用活人祭天?居然有这等残忍的事?”杨戬大吃一惊。荣阿氏怨恨道:“后羿王箭术高超,夏国除了国王相,就数他的势力最强大,我眼睁睁看他派人抓走我的女儿,却一点办法都没有。”她饱含期待地看着杨戬,竟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天已经亮了,他们马上要举行祭祀仪式,不管你是不是山神,求求你救救我的姮娥!”
杨戬急忙将她扶起:“大婶我受不起,我……”杨戬为难了,荣阿氏母女的遭遇令他同情,活人祭天更是令人发指,可天尊说过不允许自己去金光洞以外的地方,而且,自己的法力还没有突破,能救得了她女儿吗?但是,如果自己见死不救,还算是个男子汉吗?杨家的儿子倘若这般窝囊胆小,还奢谈什么替父兄报仇!
荣阿氏见杨戬犹豫不决,抵死也不肯从地上起来,只管哭道:“你不答应,我就撞死在石头上,陪着我可怜的女儿一起去罢了!”领头的黑猿此刻也对着杨戬长臂拱地,似乎在帮荣阿氏恳求,杨戬终于咬咬牙:“好吧大婶,我去试试,可是我……我不见得有把握。”荣阿氏见他应承,满心欢喜:“只要你肯救她,不管怎么样,我们母女都感激不尽,我只想姮娥能活着,我这条命没了也无所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