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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是无垠

作者:谈念 | 分类:言情 | 字数:3.7万

宿敌(5)

书名:花是无垠 作者:谈念 字数:4556 更新时间:2024-10-10 23:01:04

三月来得极快,像是只用了眨眼的功夫。青石板上落得花瓣越来越多,吕娇没让人打理它们,有些已经枯萎,有些已经泛黄,有些依然芳香。

阿兰拿来修改好的嫁衣首饰给吕娇试。嫁衣很漂亮,似袍又似裙,上面绣着大朵大朵娇艳典雅的扶桑花。

扶桑花是唐国圣花,除了君王钦定外,谁敢在衣服上绣扶桑花,一律问斩。所以衣服上绣有扶桑花的,定是君王很赏识喜爱的人,定是一般人惹不起的人。

首饰只有两样,凤冠和霞帔。据说是王后吩咐的,说吕娇,需以公主之礼出嫁。

吕娇什么也没说,只是配合的试了衣裳又试首饰,做着婚前最后的准备。

三月初九,唐国大将军吕娇与唐国卿相江瑜喜结连理。唐王大赦朝野,举国欢庆。

唐王亲自带上王后来相府主持婚礼,其重视程度可见一斑。

拜过天地后,新娘被喜婆送回新房,新郎依旧在正殿陪客。

吕娇一个人静静坐着。床很高,她坐在床沿边勉强能让脚尖触地。眼风扫过手中的红苹果,突然又记起喜婆刚刚同她说的话。

——“一会儿江大人挑开将军的盖头,将军应当同江大人说些撒娇的话。”

撒娇的话?怎样才算是撒娇的话呢。没人教过她。

咔吱。

房门被打开,而后是细微稳然的脚步声。

盖头被人挑开,烛光有些闭眼,吕娇下意识的偏头闭眼,却听见江瑜轻微的笑声从头顶传来,徐徐温柔。

吕娇睁开眼抬头看向江瑜。他本身就长得好看,身材也好,今日一身喜服更加俊逸潇洒,在明黄的烛光衬托下显得十分尔雅。黝黑的眼眸里是她的身影,火红火红的。

“江瑜。”吕娇轻轻喊道,招了招手。示意他弯腰听她说话,嘴角是温柔的笑意。

江瑜听话的握住她的手弯下腰,将耳朵贴近她嘴边。

吕娇看着他俊美的侧颜,柔柔软软开口:“我不管你带着何种目的接近我,但倘若将来,你毁了唐国,我一定会亲手毁了你。”

江瑜抬起身子与她直视,深邃的眼眸里满是波澜不惊。许久之后他眼中浮出笑意,认真道了声好,像是在同她保证一般,而后毫无预兆地在她嘴角落下一吻,不等她反应便飞快离开。看着她怔愣的表情唇角笑意更深,是促狭的笑,像只偷了腥的猫,握着她的手轻轻一拉便将她从床上带进怀中,指腹滑过她明明紧张却强装镇定的脸,温柔地轻声道:“该喝合卺酒了。”

红木桌上早已盛满酒的两个卺用一根红绫紧紧系在一起,江瑜松开吕娇,端起两个卺,将其中一个递给吕娇,笑意盈盈:“夫人,请。”

吕娇面无表情地接过他递过来的卺,看了眼笑得无害的江瑜,仰头将卺里的酒一饮而尽。这合卺酒入口清甜,但之后却感觉嘴里火辣辣的,一路辣到腹中,很不舒服。捂着嘴咳了两声,手中的卺被人夺走。吕娇皱着眉看向江瑜,眼前却突然一暗,接着便觉唇上一软。

“唔……江瑜……”

吕娇本想问他干什么,却被他紧贴过来的唇瓣封了话,一手托住她的腰,一手托住她的后脑勺,让她躲闪不能。温润的舌头轻易撬开她微启的牙门,一寸一寸试探她嘴中温度。

透着凉意的不知道是水还是什么东西被他渡进她口中,淡淡的寒意从他舌尖凉到她心底,吕娇想挣脱,手上却是无力,最后只是将手轻轻搭在他腰间。

粗重的呼吸不知道是谁的,清晰又暧昧。

纠缠许久之后江瑜终于放开她,弯起的眼眸蔓开餍足的笑。看着眼神迷离呼吸不稳的吕娇,修长的手指抚上她微肿的,泛着水光的唇瓣,轻轻擦拭,却被她偏头躲开。

“……很晚了……歇息吧。”吕娇深吸一口气微微道,捏了捏额角向喜床走去,却突然被人拦腰抱起,带进绣着鲜红的扶桑花的被褥里。看着身下她惊愕的眼神轻笑道:“夫人,长夜漫漫……”

床头淡粉色的幔帐被什么带落,遮掩了一室旖旎。窗前的红烛还滴着蜡泪,像是在证明着什么。

次日。

吕娇向来习惯早起,只是今日这床起得,有些困难。浑身乏力且睁不开眼,她动了动手,却发现手被人牢牢握着。猛地睁开眼,入眼的是江瑜俊美的睡颜。柔和瘦削的轮廓,眉目如画,毫无防备的样子很容易触动人最心底的柔软。

就在吕娇细细打量他的时候,他突然睁开眼,黝黑的眸中是淡淡的懒散,眼角漾开温柔,静静看着吕娇。

吕娇愣了愣,随后便挣开他的手,将他环在自己腰上的手移开,看了看衣着而后坐起身来。还好还穿着内衫。吕娇揉了揉额角想道。

身后传来江瑜慵懒的声音:“已经替你清洗过了。”而后是一只白净的手拿着衣裙递过来。

吕娇默了默。清洗过了……洗过了……所以……昨晚果然发生了什么,原来不是做梦,她已为人妇。

伸手接过江瑜递来的衣裙,是绛紫色的,有些过于艳丽,不过对于刚刚大婚的吕娇,穿这样的颜色再适合不过了。

江瑜拿过屏风上的衣袍随意拢了拢,径自下了床。

吕娇松了口气,他不在这儿,她就不会尴尬。于是迅速穿上衣裙,磨磨蹭蹭下了床。

“好了?”

江瑜端端坐在同镜前,看着镜中屏风里走出来吕娇问道。

“……嗯。”吕娇抿了抿唇,看着同镜里绑着发的江瑜答道。

“凉城出事了,我要去看看。”江瑜松开绑好的长发同她道,“约莫五日后回来。”

“哦。”吕娇点点头,静谧的气氛让她觉得就说这么一个字好像有些不妥,于是又问:“现在就走?”

江瑜挑了挑眉,对于她提的这个问题似乎有些惊讶,而后点点头。看了看她释然的表情后微微笑道:“若夫人不舍倒也可以再耽搁两日……”

“不用。”吕娇摇摇头,接过江瑜递来的木梳绾发。“你若忙,那便走吧。”

江瑜站起身来看着仔细绾发的吕娇意味深长地笑了笑,而后弯身在她脸颊落下一吻,贴着她耳边轻声道:“等我回来。”不等她做何反应便起身离开。

“……”

看着大开的房门吕娇皱了皱眉。等我回来……怎么这么像,情话呢?

江瑜刚走,相府便迎来一位不速之客。

吕娇正在园子里用早膳,只听朗朗谈笑声传来。看清园外走进来的人,吕娇放下碗筷起身见礼:“孟世子。”

“诶,阿娇你同我客气什么。”禹殊连忙过来扶她,笑眯眯道:“直接叫我禹殊吧,叫世子多生分。”

吕娇带出一个笑,点了点头,又看了看禹殊身后目不转睛盯着他的阿兰,出声问道:“来找江瑜吗?他去凉城了。”

“找他做什么,我是来看看,唔……弟妹的。”他想了想,这么答道。

吕娇笑笑,将最后那点早膳吃完,端起碗筷往后厨走。

“诶主子,我来我来。”阿兰终于是回过神了,连忙跑过去接她手上的碗筷。

吕娇也不推辞,将碗筷递给阿兰,带着笑看她急匆匆离开的步伐。

禹殊将手中的折扇展开摇了摇,掩住嘴鼻露出一双微微上挑的桃花眼打趣道:“阿娇你可真是贤惠,怎么就让江瑜那小子捡了这便宜呢。”说完还哀叹两声,蹙起的眉间净是悔意。

吕娇晓得他纨绔,也不在意便说:“哪个姑娘都贤惠,特别是你见过的。”

禹殊眯了眯眼,“嘶……这么说阿娇你也承认你很贤惠?真是无耻。”

吕娇懒得跟他贫,心情却意外好了许多,这么多年来他是第一个和她这样说话的人,像极了她那两位哥哥。

又聊了一会,便有一个年轻男人从外头疾步走来,附在他耳边说了几句,便看禹殊变了脸色,而后向她看来,歉然道:“我有些事,便先走了,改日再来看你。”

“好。”

这七日过得极快,每日也就是逛逛园子看看书卷,吕娇却半点不嫌闲。

三月十七一早,阿兰便拿了香火往吕娇的寝殿走。

“主子,都备好了。”阿兰将手上的香火放到红木桌上同绾发的吕娇道。

“嗯。”吕娇看了看桌上的香火,翻了件蓝白相间的袍子出来,问:“这件怎么样?”

阿兰笑了笑,道:“老爷从小就爱主子您穿得艳些,今日去拜祭,您穿得这样素净,老爷该伤心了。”

吕娇抿了抿嘴,将袍子左右翻来看了看,除了领子上有几朵祥云还就真没其他装饰了。想了想道:“七年了,我总该收拾妥贴些。”

阿兰看着她脸上温柔的笑倒是笑不出了,顿了会,勉强稳住声音问:“主子,您真要一个人去吗?”

吕娇没有迟疑,微微点点头。

去归冥山的路有些长,吕娇只拿了两柱香和两只红烛,怀中抱了坛酒,是七年前阿爹出征前埋下的,说是要等她生辰时回来喝。

吕淮正的墓碑立在归冥山腰,山间岚烟飘渺,路也险。吕娇出发时是辰时,到达墓地已近午时。

墓地与七年前相比没什么不同,只是旁边的树都开花了。

陶管事给她的药粉果然有效,墓地周围几丈都不见杂草野花,很干净。

吕娇走近墓碑,碑文已被一层厚厚的灰盖住了,扫了块空地出来,她放下香烛和酒,拿出丝绢一寸一寸揩拭上面的尘灰。

吕娇点上香烛插在墓碑前,伸手打开那坛桃花酿,又放到墓前,纤长的手指轻抚那娟秀的碑文。

——先考吕淮正之墓。

就着墓碑旁的青石坐下,吕娇轻声开口:“阿爹,七年了。”看着香上红色的光点,缓缓道:“当年您离家时埋下的桃花酿,说是等我生辰那日取出来喝。”微微带上一个笑,“女儿满心欢喜在家准备酒宴,准备和你们一起庆祝生辰,等来的却是您战败的消息,您的尸体。”顿了顿,她续道:“现在女儿将它取出来了,你若还喜欢,便来喝吧。”

“女儿无能,两位哥哥的尸骸始终没能寻到。”吕娇望了望墓碑后凸起的石堆,“女儿拂了您的意,还是入了军营当了将军。”

“女儿不信命,女儿信自己。”吕娇温柔问:“阿爹,您不会怪罪吧,七年之后才来看您。”

“女儿常常会觉得,您还在,哥哥们也还在。你们就那么突然地走了,留女儿一个人。总是不大能接受,总觉得这是个梦。哪天梦醒了,您还能叫我的名字,哥哥们还能同我开玩笑。”吕娇将手肘在腿上,撑着头,声音放得轻柔:“您生前也不肯同女儿说阿娘的墓在哪儿,现在女儿想将你们合葬,也找不到地方。”

“阿爹,女儿想你。”顿了许久,她眼角有些湿意,嘴角却还能弯起,“您离开时种的桃树已经这么大了。”伸手在空中比了个样子,突然又像想到了什么,收回手。“您看不到了吧。”

她静静同墓碑说着唐国的弊端。比如唐王依旧是不爱管理朝政,爱美人不爱江山;比如军事上哪儿还不足,哪儿还比较薄弱;又比如政治上哪些人可用,哪里出了问题。说了这些,她又分析了一下百陆如今的局面,又独不说话,静静坐了好久。

天上突然下起雨,细细密密,很快吕娇发上便蒙上一层薄薄的水珠,衣袍也被浸湿。

“阿爹,女儿嫁人了。”吕娇扬起一个柔柔的笑,“他很符合您挑女婿的标准。”想了想,她道:“他长得很好看,嗯……细眉长眼,高鼻薄唇。比女儿都白,也很瘦。”吕娇突然笑出声:“他是个粮商,现在是唐国的卿相兼监军,是您喜欢的那种,嗯,温文尔雅风度翩翩的书生型的人。他比女儿高出一个头,同大哥差不多高。他待人也挺好的,是个贤婿。”又想了想,她将垂下的发挽到耳后,柔声说:“他是女儿的救命恩人,待女儿很好。”

身后突然传来细微但急促的脚步声,吕娇回头看了看,转头对着墓碑温声道:“他来了。”

江瑜来了多久,又听了多少。以他的身手,想要不让她发现,是件很容易的事。不过这些,好像都同她没多大关系。

被人拦腰抱起,吕娇下意识地伸手搂住他的脖子,抬眼对上江瑜愠怒的眼神。

江瑜剜了她一眼,抱着她走到墓碑前行了个礼,温文有礼地说:“阿娇身子不宜受凉,小婿改日再来拜祭岳父大人。”说完便施展轻功往回走,蹙着眉向怀中意味不明地看着他的吕娇道:“你知道自己身子骨脆,还跑来淋雨,知道下雨了也不晓得走。”

他口气有些重,好像是真的生气了。吕娇缓缓眨了眨眼,唇角漾开一个笑,往他肩窝靠了靠,问:“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处理好了就回来了。”江瑜语气微凉道,顿了顿,蹙着眉又问:“今日是你生辰?”

吕娇抬眼看他瘦削的下巴,半晌轻笑出声:“连你自家夫人的生辰都不知道,真不是个好夫婿。”说完便闭上眼,眉间全是倦意。

江瑜用手挨了挨她额头,有些烫,眉头蹙得更深,没有搭她的话,加快速度向相府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