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世未央
作者:薄野扶苏 | 分类:言情 | 字数:6.1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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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7 讨好
从她住的地方到永乐殿,前世走过无数遍。
宽阔平整的大道两侧种满高拔峥嵘的帝女桑,是她前世最爱逗留的地方。
母后说过,世间草木浩繁,为了物种延续,生命流传,无草不开花,无木不结果,可是唯独帝女桑不一样。
帝女桑一旦成活,便不死不灭,永恒存在,它们不开花不结果,不繁衍生息。
也许会有人认为它是一种冷酷的植物,但其实母后认为,它其实是一种很孤独的存在。
花玦每日清晨准时去永乐殿给天帝请安,每天准时看到它们。
请安回来,她都要寻一棵帝女桑,趴在茂密的绿叶之内,看树下来来往往的神君,络绎不绝的出入永乐殿。
很少有神君在永乐殿外闹不愉快。
他们大多成群结伴,脸上洋溢着恬静的微笑。
花玦偶尔跳下树,他们一见她立马恭谨俨然的向她行礼,很少有人对她笑,也许有,但是笑意从未到达眼底。
她很落寞,问天帝为什么,天帝不着痕迹的说,高处不胜寒,她是公主,就必须要承受这些孤独。
她也就愈加淡了和外面神君交往的心。
不知不觉已到了永乐殿前,她抬眼,明亮金澄的阳光下,永乐殿三个大字华美恢宏。
透骨的凉意如毒蛇一丝一缕的缠绕她的心,指甲叩入手心,如鲜血渗入眼睛。
苏赢和倾鸾成婚那一天,是她浴血而死的一天。
三千多年的亲情,纵使天帝只是假装爱她,可是他能没有丝毫犹豫,亲口下令杀了她。
念及此,她猛然住脚,先前不明朗的思绪此刻渐有一点眉目。
她压低繁杂的心思,低眉慢慢思索。
天帝杀了她..
天帝杀了她..
天帝杀了她..
反复倒腾这句话,阻塞的思路渐渐清晰,如兜面冷风,醍醐灌顶,令她豁然开朗。
天帝杀了她,温辞救了她,她只剩下了一缕残魄..
花玦唇角微微翘起,眼中清明,醒来后芜杂的事情让她一团乱麻,如今都有了一个稍微确信的答案。
看来这九重天从来都不是她想的那么太平。
而她的未央宫更是水深得很呢。
心中冷笑一声,我倒要看看,谁是这幕后的操手!
青衣早就耳闻花玦乖忌冷绝的名声,打量她在永乐殿外忽然住脚,脸色刷的苍白,心中又好笑又怜惜。
看来外面传的未央公主孤戾目中无人的性子也不过是个纸糊的老虎,也对,她毕竟只是个未满百岁的小姑娘,纵使因着高贵的身份疏傲些,小小年纪的,脾性又能怪异到哪儿去?
这事儿倒是外面那些爱咬耳朵的神君的误传。
青衣以为花玦担心因为三皇子的事遭天帝责罚,连永乐殿的门也不敢进,她性格本来清爽,顿时没有了初见的拘谨,口吻软了几分劝她:“未央公主,进去吧,奴婢私下瞧着天帝最宠公主你呢。”
花玦听懂了青衣的弦外之音,她虽然不是为了揍了苏赢这种小事停留在外,也不禁对青衣产生了些许好感。
她冷漠的名声在外,能遇到她不避着的人已经很少,能对她有善意提醒的人更是少之又少。
是以点头时便带了稍许的柔和。
青衣心思细腻,哪能感受不到她的好意,心中忽然一动,目光落下去,花玦今日穿一袭梨白春罗妆花桃衣,柔软的发上扎一朵精致的羊脂色茉莉珠花,虽然一双冷峻寒寂的黑色瞳孔,也掩不住她玲珑可爱,烂漫稚嫩的面孔。
两人拾级而上。
“三皇子还在永乐殿?”花玦不紧不慢问。
青衣点头:“略约在的。”三皇子不在,不就由着未央公主红口白牙的和天帝怼三皇子的话了?
花玦心中有了尺寸,眸光轻闪,踏步进殿。
永乐殿内。
“未央给父君请安。”花玦施礼。
“恩。”天帝挥毫,澄白的纸上一棵虬结的梅树上一朵墨梅绽开,冷冷淡淡的回了一声,向她道:“花玦,过来父君瞧瞧。”
花玦极力压抑心中的憎恨,银牙咬碎,暗地攥了一把衣袖,仰面,唇角已有了一星舒舒笑意。
她现在的能力和天帝之间的差距是天和地的差距。
她要极力掩饰自己,不能露出一滴破绽。
她不能轻举妄动,不能辜负温辞。
她还敢笑!哼,小心父君马上就让她哭!苏赢在天帝身侧立着,虽有天帝壮胆,可眼见花玦一步步的近了,身上的痛痕犹在,对她是又怨愤又忌惮,犹豫了半天,识时务为俊杰,他也不是一个什么都不想的草包,保不齐花玦就仗着父君母后宠爱又发疯对他施以毒手,忍不住躲到了天帝身后。
天帝不比苏赢好糊弄。
一着不慎,她就有可能万劫不复。
花玦仅仅是控制好自己的情绪已经很难,那有空去管苏赢什么心情。
走在天帝身旁,天帝沉默的画画,也不和她说话,她静立半天,待他一株梅树的每根枝桠上皆细致的画好了墨梅,殿内已散发出夜明珠柔和的光。
苏赢站的腿也酸软了,花玦就在他身边,父君也不帮他惩罚她,哼,不知父君打的什么注意,想抱怨,话到嘴边,触碰到父君清冷的眼色,又不敢说了。
天帝细细打量了才完工的画,偏头向花玦道:“花玦,你看父君这画如何?”
这个人杀了她,花玦吸一口气,既然决意不负温辞,不负自己,便该演下去:“父君妙手丹青,自是极好。”
天帝瞟她一眼,撂下笔,一树凝艳优美的墨梅就毁了:“花玦,听说你身手矫捷敏健,连皇兄也不放在眼里?”
她溺水才醒的事他一句也没问。
就这样还装成了在外人看来天帝最宠她的错觉,可见他平日是多冷心冷意的一个人。
花玦忍住恶心,据理不让:“父君只听皇兄一面之词,怎么就认定花玦不把三皇兄放在眼里了?”
她的语气虽轻,份量却重,天帝知她性子桀骜,大有不说清楚善不罢休之势。
他处理了一天政事,颇累了,于是踱到珍珠帘后,花玦乖觉的跟在他身后,苏赢反应过来,也赶紧跟着。
在玉塌上找了一个舒适的姿势倚着,天帝单手支额,养神闭眼:“花玦,你说说怎么回事,你只管说,父君自会定夺。”
花玦静一静组织语言,苏赢离她站的远远的,听父君如此问,心中有恃无恐,事实在眼前,不信她把白的能说成黑的。
但是..
“此事不怪花玦。”她语出惊人,苏赢双眼圆瞪,脚跟差点没站住,恨不得立刻撕了她这张颠倒黑白的嘴!
“怎么说?”天帝不温不火的问。
“父君,您也知花玦经弱水一难,性命差点丢掉,今日醒来身边一个人也没有,正惶恐难安之时,冥哥哥来看望花玦,便忍不住抱着冥哥哥哭泣,可是三皇兄一入屋内,便恐吓花玦说他将花玦养了十年的猫给丢下了九思崖,花玦一时情绪崩溃,才动手打了三皇兄。”
花玦说着恰到好处的流了几滴泪:“父君若不信,可找人向冥哥哥求证此事真伪,花玦与冥哥哥平素并不交好,相信冥哥哥也不会偏袒于我。”
花玦说的滴水不漏,恰好与之前苏赢描绘不清的脱节之处榫合。
天帝脸色微变,撩开眼皮,口气威严冰冷,向苏赢道:“花玦说的可有不实之处?”
苏赢年龄本来小,还未形成自己该有的底气和主见,白白生了一副好皮囊,内心极其怯懦软弱,所以才在表面上欺软怕硬,自高自大,会为了吸引别人注意而使出恶劣手段。
对这样的小孩儿来说,父母对他的看法尤为重要,一直对他和颜悦色的父君如今仅一个冷峭的表情就吓的他心焦胆战,急的满头是汗,终于没有经受住心理考验,慌的哇哇大哭,一个软腿跪了下来,口不择言:“父君救我,赢儿不要去讨好花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