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夜双目失明，一路走来，不知跌倒了几次，样子好不狼狈。

重伤的身体越发地虚弱起来，他脚下踉跄，再度跌到，额头撞着了树干，额头红肿一片。

苍旻举目四望，过了片刻之后才找着已经走到山涧边的千夜。她启唇欲唤，又不禁咽下了声音。

千夜他……看不见了。

所以，他才想要离开。

记得昏迷了许久的她，第一眼看见的是他。

他朝她微笑，眼眸中闪动的光亮胜过天上的星辰，那笑容温柔无比。

他似乎总喜欢静静地注视着她，笑容沉静而淡薄，却一点都不让她反感。

她被江天师重伤之后跳下无底渊，混沌的意识里，唯有他怀抱的温度以及那不断重复的低语是最为清晰的存在。支撑着她不会彻底地堕入黑暗的梦中。

那样全心全意为着她的千夜，是以什么样的心情说出要离开她的话的？

她慢慢地走了过去，扶住了他摇摇欲坠的身体。

“苍旻……”千夜抓住她的手，稳住了身形，“苍旻？”

“千夜。”看着他空洞失神的双眼，她伸手抚过他的眉，虚无地抚着他的眼，曾经是那么一双惊艳无双的眼眸呵……第一次看见时便无比喜欢的，清亮透彻，不染尘埃的眼睛。

“苍旻，你是来……”他弄不清苍旻的心思，不敢随便猜测。

“千夜，不要走。”苍旻低低地说到，这是她最大限度的挽留。但只这一句话，便让千夜放弃了先前所有的坚持。

苍旻被千夜紧紧地抱住，那么用力，用力到几乎要将她揉碎，揉进他的血肉之中一般，她听见千夜的声音轻柔地在耳边响起，“苍旻，我喜欢你。”

“我知道。”她的声音缓和了下来，这一刻，仿佛连吹过的风都变得柔和了起来。

“我再也不要失去你了。苍旻，我要一直一直陪着你。再也不离开，苍旻，我爱你。”第一次将心中的爱恋完完全全地放在苍旻的面前，他不免有些紧张，声音微微发颤。

“嗯。”她的声音依旧平静，听不出任何的情绪。

千夜睁着看不见任何事物的眼睛，小心翼翼地问到：“苍旻，我知道我不该奢求太多，但是，我还是希望听见你的回答，你呢？”

苍旻不回答。气氛瞬间变得沉默，千夜有些不安地微微僵直身子，心跳加快，他静待对方的回答。

寂静，他只听见风吹拂过山涧时的轻微声响，听见细微的树叶摩擦声，听见衣袂随风翻飞时的声音，却始终听不到苍旻的回答。

千夜有着失望了，正当他准备放弃时，他听见了苍旻轻轻的笑声，“千夜，你真是个傻瓜。”她的声音里多了一份暖意，听上去不再清冷而难以接近，“我也喜欢你，虽然还不至于‘爱’，但那也是迟早的事吧，你是唯一一个让我牵挂的人。”

“这样就足够了，苍旻。”千夜终于听见她亲口承认，笑了起来，“苍旻，我好高兴。”他几乎要以为这是一场梦了。但是苍旻在他怀中的真实触感以及熟悉的气息清楚地提醒着他，他终于是等到了这一天。他听见苍旻说喜欢他了……

忍不住弯下腰来，猛烈地咳嗽起来，他喷出了鲜血，身子阵阵发寒，血液像是失去了阻拦一般，迅速决堤。

“千夜！”苍旻为他输入仙气，企图让他的伤势可以有所挽回。

“苍旻，你会嫌弃我么？我已经是个瞎子，是个废人了。”他的眼底闪烁着微弱的水光，“苍旻，这样的我，配不上你。”

苍旻靠近他，脸庞贴着脸庞，从未有过的接近，“如果我只是因为这样而嫌弃你，就不会说喜欢你，如果你因为这个原因而要离开，我也绝对不会原谅你。”

只是点头，千夜不再为之困扰。既然苍旻这样说，他便会试着让自己不再去介意。

他爱苍旻，不是爱得失去了自我，而是——将所有的一切都倾注到了这份对她的感情之中，他爱她，用全部的自己去爱，毫无保留。

渐渐的，他停止了咳血，握着苍旻的手，他虚弱地喘息。

苍旻用力地握住他的冰凉的手，“千夜，对不起。”

千夜微微睁大了无神的眼睛，心里没由来地慌了。

“对不起，忘了你。”苍旻低低地说到，“我们其实，早就认识了，对么？”

千夜的唇边带着一丝苦涩的笑容，岂止是很早就认识了。早在第一眼看见苍旻时，他就沦陷了啊，数十年的相伴，千年的追逐，他们之间早已纠缠了那么那么久。

苍旻浅浅地笑了，但是千夜无法看见，她说：“千夜，我们可以重新来过吧？”询问的句式，却是肯定的口吻。

是真的可以去“爱”了吧？一切的仇恨和恩怨，所有的地位和权利，都可以抛下了，因为，这个为她而瞎了眼睛道行尽失的男子，将会给予她从前所失去的幸福，“千夜，是真的喜欢你，喜欢你。”

在她抬眼望向前方的瞬间，她看见在阳光的照射下，山涧前方的小瀑布前，渐渐出现了一道纤巧的彩虹，透明而美丽。望着望着，她终于是露出了一个堪称明媚的笑容。

闻言，千夜愣了愣，旋即点头，“嗯。苍旻，我也是。我爱你。”以后，我们还会有很长很长的时间，我们，能够拥有新的共同的记忆。

从前的忘记了也没有关系，他可以，将这一切放在心底，然后将之化成爱，包围住她。让彼此，都不会再孤单。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