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照单手遮目不语, 不再笔挺的脊背被得佝偻。

王氏放下茶杯，“幽幽，你得罪了李家, 如今只有沈家能与李家对抗, 你不去还能去谁家, 难道你真的不嫁吗？那你让你兄长脸面往哪儿搁, 你的侄儿哪儿搁, 林家的脸面呢？”

王氏情绪上来，泪水哗啦下来，不断的擦泪, 林照也流下无奈的男儿泪。

这无声的泪水，按理林幽应该应下, 哭诉她的过错, 今后好好的过日子, 不再让亲人丢脸。

林幽此时自觉，他们的泪被冻结, 成为冰刀一道道刺进她的全身，死死钉在耻辱柱上，林幽你就是个寡妇，你就只能当妾，你只能得到怎么多。

林幽无声站起, 默默返回。

林照看林幽, 王氏站起要去问, 林照马上去拉她。

次日, 林幽来找王氏。

“幽幽, 你这是？”王氏假笑看林幽。

林幽一夜未眠，脸非常憔悴, “我要去沈府，不知嫂嫂可随我一道去？”

王氏听林幽提起沈府，假笑化成真笑，笑得从未有的真实，“幽幽你想通了，太好了，太好了。”

王氏马上招呼人过来帮她梳妆打扮，看到林幽穿得素净，又让人给林幽打扮一番，最后两人打扮得珠光宝气的进了沈府。

沈夫人见到这两人打扮极为庸俗，嘴角抽动，“这是？”

林幽上去一礼回道：“关于我的婚事，我想与老祖母说一句。”

沈夫人听闻再装不出笑容，冷着脸让人去通报。

不久，沈老夫人派人过来。

林幽与王氏到了沈老夫人的院子，沈老夫人爱清净，丫鬟各个都是沉稳的，马上安静行礼，礼貌退下，里面近身婆子出来将人带进。

沈老夫人看到林幽高兴向她招手，“幽丫头来了，快，快坐过来。”

林幽礼貌拜见，沈老夫人让她坐过来，她原地摇头。

突然，她双膝一弯，跪地大礼一拜，动作恭敬端正。

当场众人吓了一跳。

“老祖母，当林幽第一次见您的时候，您就让林幽如此唤您，林幽祖母早逝，林幽打小就将您当做亲生祖母对待。这一拜您受得。”

林幽再一拜。

“这一拜，林幽多年受沈老夫人的照顾和厚待，林幽非常感激。”

林幽再一拜，头磕在地上发出闷声。

沈老夫人听得心疼，忙招手喊：“你这傻孩子，快，快起来。”

沈夫人也惊到，动身就要过去。

“这一拜，是为林幽不自量力，擅作主张。求沈老夫人原谅林幽，谢绝您对林幽的好意。”

林幽直起腰跪着，郑重诚恳看着上座的沈老夫人。

“林幽做不到，林幽虽是寡妇，但不能做妾。”

她优雅没任何摆动的起身，再向沈老夫人行礼。

“林幽冒犯，请沈老夫人原谅。”

林幽不待沈老夫人出声直接转身。

王氏回过神来，看沈老夫人僵硬的表情，看沈夫人释然的笑，看周围惊吓的丫鬟，又看那消失在门边的裙摆，发觉她被林幽摆了一道，只好提着裙快步跟了出去。

王氏一路追赶林幽，她要骂这个清高的姑子好好的婚事砸了，毕竟她是个孕妇又对沈府不熟悉，林幽步子又快对沈府又熟悉，几下王氏就跟丢了人，等她找到马车，林幽早不见踪影。

林幽是走着回家的，额头与膝盖发疼，她好想大哭一场，跟人诉苦，她想找李佳，找刘绘容，找何茗意，迈出脚步的时候，她又仿佛在迷雾，找不到方向。她漫无目的走，突然群摆被人拉住。

林幽低头看是几个娃娃，她又看她来到了曹家。

几个娃娃，见她目光涣散，有些害怕的跑，一个小娃娃撞到曹家门发出一声惊扰了里面的人。

林幽回过神马上转身走。

“幽幽。”

林幽僵住脚步，她听到身后人跑过来。

“幽幽。”

林幽艰难转身，“干娘。”

“幽幽，是你，真是你。”曹干娘带着哭腔。

林幽默默为曹干娘擦泪，由着曹干娘拉她进家门。

曹家安静得可怕，林幽环视一圈，“莲宝呢？”

曹干娘哇一声哭了出来。

“莲宝丢了，阿夜出走，人也不见回来！”

林幽马上从忧伤中醒来，低下身询问：“何时发生的事情，在哪儿丢的，我这就去找。”说着要转身去找。

曹干娘拉住林幽哭得更凶，“找不到了，找不到了。”

林幽看着曹干娘红肿的眼，绝望悲痛摇头，一头黑发似乎一夜花白，“会的，会找到的。干娘，您跟我说，我在京都长大，认识很多人，我会找到的。”

曹干娘似乎听了进去，哭声小了许多，把事情说了一遍。

莲宝是追刘碧莲出去的，之后刘碧莲就没有回来，曹暮夜出找后也没有回来。

“多久了。”林幽感觉无边的恐惧靠过来，心跳得飞快。

“五六天了。幽幽，干娘怕啊，一个个都去哪儿了。”曹干娘抱着林幽痛哭，想个迷途的孩子。

林幽只能轻轻抚摸她的背，心里也乱，她让自己冷静下来，细细寻找相关线索，细细寻找可能帮助她的人。

“干娘，您不要担心，我这就回家，让人出来找。”林幽出声道。

“好，幽幽，我就在这儿等，不管什么消息，你都要告诉我。”曹干娘紧紧抓住她的手。

林幽反抓住她的手，相互给力量。

林幽出了曹家，又看到了那群娃娃，他们一直跟着她，她想到莲宝以前似乎常跟他们一起玩，转身抓了一个问：“你们知道莲宝去哪儿了吗？”

娃娃吓得哇哇大哭。

林幽这才觉手中力度太大，放开低声哄，等那娃娃平静才压下焦急，用温柔声问：“我知道你常跟莲宝玩耍，你知道莲宝去哪儿了吗？”

“莲宝被人抓走了，坏女人，坏女人。”

林幽眉间紧锁，这刘碧莲真不是个好东西。

她将娃娃放下，疾步回林府。

她前脚踏进林府，迎面而来是两侧整齐注目的家丁。

“小姐，您可回来了。”

“你还知道回来。”

林幽看向声音的主人，“兄长。”

“进来。”

林照转身留给林幽冷漠的背影。

林幽用力晃动脑袋，让自己冷静，冷静。

“林幽，你好啊。”

林幽听身后门一关上，林照就马上出声。

林幽知道林照此刻十分的生气，甚至对她十分的失望。她心思全在莲宝失踪上，不想在这上多花一分时间。双脚一弯，扑通跪地，向林照扣头。

“林幽是错了，是擅作主张，但林幽不会当妾，若兄长觉林幽丢你脸面，林幽可自行离开，兄长就当林幽早死在流放路上。”

“林幽！”林照痛心喊叫，用力捶打心口，“你这话是在剜我的心，你可知道听到你死讯时，我有多悲痛，知道你未死时，我有多欢喜，将你接回来，过上原有的日子，是我最大的动力。我一路爬爬到这里，动力源都是你。”

林照失力坐在椅上，“罢了，罢了。”

林幽抬头早就泪如雨下，她哽咽道：“我知哥哥为我好，但你们为我的好，恰恰是给我的伤，我知道这么说我很不知感恩，活活一只白眼狼。哥哥，但我还是要说，因为你是我唯一的亲人，我不想因为你对我好，让我们兄妹生疏成仇，哥哥，妹妹不再是当初的那个人，那些不是最重要的，我需要是平等和尊严。”

林幽用膝盖走到林照身旁，抬头看他崩溃自责的脸，她的认识的林照不会这样的，他永远是意气风发光彩夺目的，在他身上永远带着光彩没有阴暗，而此刻的林照活在阴影下痛苦挣扎。

她用力去拉林照的手，“哥哥，我们已经不是当初的自己，我们该放下，寻找让自己舒心的生活，不要强迫自己了，这辈子，富贵荣华，我们享受过见识过，如今落入平凡虽有不忿，但也只能接受，试着接触或许也有另一份惊喜。”

林照泪眼垂望她，曾经呵护在掌心的妹妹，一下长成了参天大树，用着她经过风雨的树冠展示她的领悟。他用力磨掉脸上的泪，用手遮住眼，他发现他很失败，给不了林幽原有的生活，给不了她一份值得他人羡慕的婚姻，给不了她内心的安宁。

“幽幽，不当妾就不当，我也承受不了。”林照说出口后，压在身上许久的闷气一下释放出来。他多次说服自己自欺欺人，他内心终还是不愿意林幽当妾。

林幽知道林照没真正的听进去，感受了下久违的温暖后，站起来转身回屋。

“莲宝。”林幽拿着笔喊着这淘气小家伙的名字，“不要怕，我会找你回来。”

莲宝这个初见时，只会到处乱爬抓到什么都往嘴里塞，的婴儿，他给了她无数的欢乐也给了无数的苦恼，他已经是她生命里的亲人。他一向机灵，一定不会有时的，刘碧莲，这次不能再让她为非作歹。

林幽将莲宝的画连画了数十副，次日将这些画拿到洗衣店去。

阿光看着这些小孩的画像，“这孩子长大像年画里的娃娃，小姐你家的娃娃？”

阿辉早就发现林幽脸色不对，拉了下阿光的衣服出声问：“小姐，这娃娃出什么事了？”

林幽告诉原因，两人沉默，阿光先出声道：“小姐不用担心，这里人走街串巷的多，我每家每户给一张，一有消息我就告诉你。”

林幽听他的话，感动眼眶湿润，“多谢你了，我这还要找其他人帮忙，你们有消息就拿着帖子找我。”林幽把拜帖给他们离开。

阿光他们看着手中的拜帖，两人互视一眼，“怕是真遇到难事了。”

林幽去找李佳，李佳的表兄在大理寺，她想托关系问下最近有没有杀人案件里有没有曹暮夜的名字。

李佳得知林幽上门，奔跑迎接看到林幽后又不敢上前，两人遥望仿佛隔着一道银河。最后还是林幽跨出那一步向李佳走去，李佳视线模糊，不断眨着眼要视线清晰些，但越眨眼中的水雾越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