贞礼三年十一月十六·忌动土。

雪下了一夜，薛婠婠一早上起来，便看见窗外白茫茫的一片，她看了一会雪景，才把窗户合上，转头对着沉碧道。

“听说后院有一大片荒地，我想带着夜叉去看看。”

李道彦早就起床走了，结婚两个月，他们似乎有些适应这样的日子。

沉碧身后跟着一排丫鬟，她拿起第一盆热水，把盆边放的帕子绞了递给薛婠婠。

“昨夜刚下了雪，那片地怕是还没扫。”

薛婠婠接过来擦擦手，丫鬟们依次走过，沉碧按着顺序伺候华安洗漱。

“正好让它玩玩雪，永安王府没有能让它撒欢的地方。”

看沉碧伺候华安洗漱完后，一直静候在旁的夕佳才走上前，先是替公主细细的抹上一层香膏，又在面上涂了香粉，最后才点上红唇，公主的容貌极好不需要多做修饰。

华安没有吃完饭的习惯，她起不来，也不想起，如今天气越加寒冷，老夫人再三嘱托不必来问安，她起的便更晚了。

看收拾的差不多，薛婠婠随意拈了两口飞鸟做的小酥饼，她习惯这个时候吃些点心点点，而不是直接传饭。

她只是不吃早饭，午饭还是正常吃的。

薛婠婠先是去了关夜叉的房间，打开锁链摸了摸它的头，“有没有想我。”

夜叉舔舔她的手，嗷呜一声。

李道彦那天说的还是有些道理，她不能保证宠物不伤人，除了送给老夫人的元宝，和养在身边的小白，剩余的宠物，都单独开了屋子，只用链子锁起来，其他都不做限制。

“走吧，带你出去玩玩。”

夜叉蹭了蹭她的裙子，乖巧的跟在她身边。

“带些活物过去，夜叉毕竟是条狼，不能养废了。”她捏了捏夜叉的脸，狼的皮毛并不柔软，甚至有些扎手。

她永远都能记得夜叉刚被贡进来的时候，还是个小小的狼崽，现在都长这么大了。

照顾这些猫猫狗狗的人，都是从宫里带出来的人，交给他们的事情没什么不放心的。

那片荒地离前院十分远，大约有一炷香的距离，薛婠婠把夜叉放开，它疯跑了几步，就停了下来，直到薛婠婠走到它身边，才又往前跑。

如此反复，直到到了荒地。

薛婠婠没想到能在这个地方看到老夫人，她迎了过去，行了一个晚辈礼。

“奶奶。”

老夫人遇见她也很意外，看着薛婠婠，脸上浮现出一丝温和的笑容，“你怎么来了？”

“夜叉它们没有玩的地方，听说后院有片荒地，过来看看合不合适。”

薛婠婠乖巧的说道，拍了拍夜叉的后背，示意它去一边，她准备了活禽让它抓着玩。

“也好。”老夫人的脸上浮现出一丝复杂的色彩，目光落到夜叉身上，灰黑色的皮毛在这一片雪地里十分明显。

“这里原来是将军府的演武场，原来很热闹的。”苍老的眼里显示出丝丝怀念，“但自从他们死后，这就没人用了。”

“我听说过这件事，这对他的影响很大吗？”她询问道。

老夫人长长叹了口气，“嗯，这变成荒地也是因为他下命不准有人过来，只不过我曾经看见过他自己偷偷过来哭。”

“哭有什么用。”薛婠婠不屑的应道。

看着老夫人花白的头发，突然倨傲的开口，“我是王府的女主人，我想怎么安排就怎么安排，这地太小了，就留给他好了，我才看不上。”

老夫人摸了摸薛婠婠的头，“公主是个好孩子，想怎么做就怎么做吧，老身就先回去了。”

薛婠婠看着老夫人离去的背影，又看了看玩的正开心的夜叉，嘟着一张嘴对着沉碧道，“收拾下银子。”

这个地方不行，换个地方不就好了吗？

华安作为最受宠的公主，她手里并不缺钱，可在京都这种寸土寸金的地方，有钱并不一定能买下来一栋合适的宅邸。

比如永安王府隔壁。

姽婳上前敲响隔壁的大门，如深渊的眼里无波无澜。

永安王府旁的宅邸有些特殊，这住的是先皇的弟弟，原来也是亲王，因为一些事被撸了官，空有没俸禄的爵位。

一位小童过来打开了大门，衣装整洁，只是有些破旧，看着永安浩浩荡荡的一行人，脸上有着些许无措。

“你们来我家做什么。”

薛婠婠走上台阶，蹲下身体，直视着这孩子，“你家大人呢，我有事情想和他商量。”

谈到大人，小孩子一下子警觉了起来，他退后一步，强硬道，“不在家。”

薛婠婠站了起来，透过门缝往里看了一眼，说是家徒四壁也不为过，里面空荡荡，显然是能卖的都卖了。

她把姽婳招回来，俯身在她耳边道，“这是什么情况？”

姽婳用只能让薛婠婠听到的声音开口，“宗亲王家，先皇在世时被贬了官。”

贬官？

薛婠婠不怀好意的笑了起来，能让一个亲王沦落到如此地步，说里面没有人操作，她是绝对不信的。

“夕佳，给他一万两。”

小孩躲到门口，“我不要。”

夕佳上去将银票强塞给那孩子，她们的任务就是完成公主的吩咐，无论这孩子要不要她都得保证银票在这孩子手里。

小孩看了看被强塞进去的银票，又看了看薛婠婠，更加无措了，眼眶都红了一圈“爹爹说，不能随便要别人的东西，要是爹爹知道了，会打我的。”

薛婠婠听后愣了一下，随即笑了起来，她走上前，把自己得披风解下来给那孩子裹上。

“不是别人，我是你堂姐呦。”

这么一抱，薛婠婠才知道，这孩子有多瘦，她小时候这个年纪可比他胖多了。

“堂姐？”小孩子懵懂的重复了一句，爹爹从来没教过他这些。

“嗯！所以不是别人，接着吧，你姐我有的是钱。”

小孩子还是有些迷惑，他看着薛婠婠，感受着披风带来的温暖，这还是他第一次觉得冬天没那么难过。

“我们要走了，下次见。”

“哦？哦！堂姐再见。”

回到永安王府里华安第一件事，是去书房给哥哥写封信，她回宫不太方便。

信上没写多少字，只把她想要个空地的意愿描述了一遍，华安的字和她任性的性格完全不一样，流畅清莞，如清水出芙蓉般秀丽。

“去送给哥哥，想让他快点看到。”她对着姽婳吩咐着这种别有深意的话。

这不是第一次让姽婳做这种事了，她像是知道姽婳的能力，又像是不懂其中的含义。

深渊一般的眸，闪过一起波动，双手接过信领命走了。

书房里只剩下薛婠婠一个人，这书房其实是李道彦的，只是在她印象中他从来没进来过。

环顾了一圈，和其他书房没什么区别，桌上一套文房四宝，墙边避光的地方摆上一排书架，上面最多的还是兵法，她随意抽出来一本，上面密密麻麻的都是批注。

武将世家，这四个字突然出现在薛婠婠的脑子里。

手指抚过纸张，书保存的很好，薛婠婠看着这一行行字，心里某个角落，突然疼了一下。

爷爷、父亲、哥哥都死了。

她把书放回原位，又抽出来一本，和上本一样，兵书里满是注释。

所以他不喜欢读书，是害怕看到这些吗？

所以他下令不准去演武场，也是怕触景伤情？

深深吸口气，把这些不明朗的情绪化压在心底，她把书放好，把现在外面的沉碧叫进来。

“刚才在外面也没细问，你应该是知道怎么回事吧？”

沉碧是宓太妃特意调给薛婠婠的，我是这些宫女们年级最大的一个。

“知道，先皇在世的时候出了一场考场舞弊案，宗亲王主考官，也因此担了最大的责任，被削去了官职。”

考场舞弊这件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况且这并不是个人能完成的案子。

从小生活在宫里的薛婠婠，敏感的闻出来阴谋的味道。

“嘛，和我没关系，只是真的很想要那个宅子啊。”她不甘心的说道。“要是没有人住的话，就不用拿锁链锁住它们了。”

沉碧低着头，没有接话，宓太妃把她特意调过去目的，就是要提点一下公主，哪些人能惹，哪些人不能惹。

但这还是她第一次排上用场，她刚到公主身边，新帝就登基了。

“无所谓了，反正马上就是我的了，哥哥肯定会帮我解决的。”她甜甜的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