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是个女娇娥
作者:Further | 分类:言情 | 字数:32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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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第四十四章
玉门关外, 一望无垠的黄沙,戈壁两立,狂风呼啸。马车的帘帐翻卷, 挂珠劈啪作响。砂砾见缝插针, 吹进车中迷了尹安歌的眼。程息忙把琉璃板架起, 替尹安歌放下头盖, 细声宽慰:“公主别急, 定是路上耽搁了,月氏既已告诉我们是替三王子求的亲,接亲的队伍定回来的。”
和亲嫁女之国已到了关外, 接亲的队伍竟还没有影人,前所未有, 为所未闻, 简直就是奇耻大辱, 让姜国,姜国的长公主成了天下的笑话。
尹安歌安安静静地待在马车之中, 眼中死水无澜,她端坐着,问道:“息儿,这三王子,是怎样的人?”
程息想起自己与弧令通信的内容, 实在不忍告诉尹安歌, 但只怕不告诉她, 日后没有心理准备, 是更加的不好过。程息拉过尹安歌的手, 缓缓道:“公主……这个三王子,是二阏氏的子嗣, 母家……是兰须氏。”
“那么就是兰须弧令的表兄了?难怪单于把两国互市的要事交给兰须家的人处理呢,原是早就定了太子了。”
程息只觉事情蹊跷,若单于当真要三王子当太子,那他早该欢欢喜喜地来接亲了,又怎会拖到现在还不现身?
“公主,三王子此人……恣意放纵,任性妄为,残暴不仁,虽有野心,却也只有蛮力,没有心计,有勇无谋,并非良人啊。何况他屋里那数不清的小妾,没有一百,也有五十。”
尹安歌听着,突然歪头问道,语气里带着调笑:“你怎的知道得那么清楚?”
程息一时语塞,她担心尹安歌,一股脑儿地将弧令与她说的事情劝抖搂给了尹安歌。
尹安歌看她问难,笑道:“在云都时,我虽与你和弧令公子都不相熟,但是从宫里人的碎语当中也知晓了些。你和弧令公子……也算是有缘。”她叹了口气,“也希望你们,也不仅仅只是有缘吧。”
程息心中感慨,又想起如今月氏所行之事,心中愤懑,拿起身边的剑就要出去,尹安歌一把拉住:“你去做什么?”
程息眼神如刀,盯着外面,冷笑:“我去帮公主讨回公道。”
月氏的人姗姗来迟,来的却也只有三人,散散漫漫,悠悠荡荡,如若不是他们马鞍上的纹饰,就像三个落单的沙匪。
送亲的军队中已有士兵咬牙切齿,恨不得一个冲去就宰了他们。吴恩领头在前,看着三人慢慢靠近,双眼微眯,不言语。
程息今日穿了束袖的劲装,暗红衣裳外罩了件单薄的斗篷,长发用红绸巾高高竖起,在风中飞舞。她走到吴恩马边,看着三人愈来愈近。
程息声音低沉:“你打算怎么办?”
吴恩:“你有什么看法?”
程息:“不能放他们走。”
吴恩一笑:“你上?”
程息斜眼回敬:“我上就我上,全权当作是……交功课了。”
那三人来到跟前,笑得轻薄不屑,用蹩脚的汉话说道:“三王子命我们来接亲,请吧。”
程息的火气已经烧到了喉咙,冷冷一笑,眉目凛冽,开口道:“三王子翁须弥,就你们这几个杂碎?”
她又说了句月氏话,很短,却听得那三人怒目圆瞪。
是从弧令地方学来的月氏脏话,骂娘的那种。
“小娘儿们。”那三人骑着马提着兵器就冲了上来,黄沙飞扬,他们将程息围了个圈。
弯月刀,流星锤,程息勾起唇角,甩开斗篷,俯身一侧,堪堪躲过左边袭来的刀锋,撑着黄土地长剑横扫,斩断了马匹的四肢,马儿横摔在地,带的马上的人连滚了好几圈才停下。
那人怒吼一声,猛冲上来,摔着手上的流星锤缠住程息手上的长剑,另外两人冲上来就要砍,程息借力腾挪,两脚踢在他们的胸上,七成的功力足把他们踢出十几尺远。后方那人见势不妙,要夺程息的长剑,被她一把抓住手臂狠狠一拧,只听手断骨碎,那人惨声一叫,长剑借势刺进他的大腿,连带着流星锤的刺儿一起,鲜血汩汩流了一地。
当才那两人已被擒住,这位也是囊中之物。
程息抽出长剑,哂笑道:“去,骑着你的马,去告诉你主子,让他亲自来。”她顺势一放,那人栽倒在地上,连连求饶,跛着腿捂着手臂要上马,却也是吃力,一只脚挂在马背上怎么也上不去。
程息走过去,拎起他的肩膀一提,一把将他扔上,又狠狠地抽了马屁股,那人还没坐稳,马便如离弦之箭一样窜了出去。颠簸之中,还有他的惨叫。
程息回到队伍中,得意地抬头:“功课如何?”
吴恩点点头:“过了。”
程息拾起地上的斗篷,重新系回自己身上,风沙不改,黑色斗篷烈烈张扬。她回到马车,立在车辕上,眺望远处,几队人马正匆匆赶来,身后尘土飞扬,浩浩荡荡。
她冷哼一声,钻进马车,尹安歌看见她身上的血吓了一跳:“息儿,你这……”
程息:“不是我的,公主放心。”
尹安歌放下心来:“不是就好,外头怎么样了?”
“来人了,国书可在这儿?”
尹安歌从身侧拿出一个锦盒:“在这里。”
程息接过锦盒,掂量一下,她抬眼看向尹安歌:“公主放心,这个气,程息一定帮您出。”
她跳下马车,一手抓锦盒,一手握剑,大阔步走到阵前,吴恩已下了马,对面走来两人,程息随着吴恩的步子向前。
两军对阵,四人横亘其间,气氛颇为肃杀。
吴恩先行礼:“在下抚西将军吴恩,护送永嘉大长公主赴月氏和亲,以示……两国邦交友好。”
友好个屁。程息在心中咒骂。
她本就生气,当看见立在王子身侧的弧令时就更加生气了,正眼也不瞧他。
吴恩介绍完自己,又道:“这位是南平郡主程息,陪同大长公主远嫁至此。”
王子行礼:“原是南平郡主,在下大王子可沁,特来迎接……在下的妻子。”
大王子可沁?
程息与吴恩面面相觑,这个峰回路转转的他们确实是有些找不到方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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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息上下打量,这人长得确实有几分汉人的特征,汉话也说得极为流利,果真是昭国合阳公主的儿子。
弧令:“吾等有失远迎,实在失礼,请贵国使者见谅。”
可沁:“为表示歉意,在下亲自去公主车前请罪,祈求公主原谅。”
“慢着。”程息出声,她冷眼盯着可沁,“我们姜国的公主,是你们想丢就丢,想娶就娶的吗?”
可沁皱眉,问道:“依郡主看,该如何?”
“明人不说暗话,我们今日就掰扯明白了,日后也好相见。之前你们月氏的人来报,说迎娶我们公主的,是你们的三王子翁须弥,方才来了三个人,也说是翁须弥派来的,如今却改了你来接亲,为何?”
可沁看了一眼身边的弧令,弧令微微点头,他回转身,为难道:“父王本是有意让三弟迎娶公主,但三弟不愿。”
“为何不愿?”
可沁一笑:“这是我们的月氏的私事,郡主娘子还是不要过问得好。”
程息也算能接受这个答案,又问:“那你怎么会在接亲队伍里?”
“父王命我陪伴三弟。”
原来如此。程息心中已是明了,不得不说这单于,姜还是老的辣。
程息点点头:“那我再问你,你可知这身后是哪个国家哪个公主?”
可沁:“姜国,当今姜皇的胞姐,和西永嘉大长公主,尹安歌。”
“那你母亲呢?”
可沁坦然一笑:“在下明白郡主在担心什么,我母亲是昭国人,但那是昭国气数已尽,不为姜所灭,也定会被他人所灭。母亲……思乡心切,执念过重才会酿成如此结局。我从小长在月氏,实话相告,我对昭国的情义,并没有像母亲那样深厚。何况,昭为姜所亡之时,”他朝程息身后的马车看了一眼,“公主她也只是个孩童。如此,何不将上一代的恩怨,变为我们这一代的情义呢?”
可沁一番肺腑之言,倒也是说动了程息,她看了一眼吴恩,双手递出锦盒:“在下南平郡主程息,代公主呈上姜国和亲结好国书。”
可沁郑重接过:“多谢。”又递上了月氏的国书。
确认无误,可沁错过程息朝马车走去,三人跟在后方,弧令想拉过程息的手臂,却被她轻巧躲开,抬眼看见她生气的眼神,心里像突然缺了一块,想说什么,却已是到了阵前,只能沉默。
可沁走到马车前,正立朗声道:“在下月氏大王子郅于可沁,未能及时迎接公主入境,还请公主见谅。”
良久,尹安歌才掀起车帘一角,伸出手,可沁惊喜,连忙将她的手拉在自己手里。尹安歌拖着长长的裙摆,款款走下马车。头上的金帘摇摇晃晃,在荒漠暴烈的阳光下灼灼闪耀。她的手指纤细如柔荑,肤白细嫩,这样的手,可沁只在母亲那儿见过。
“你是……我未来的夫君?”尹安歌声音婉转,低沉柔和。
可沁听得心头一跳,拉着她的手轻声道:“嗯,我是。”
尹安歌撩起面前的金帘,眉间朱砂,眸含秋水,两弯秀眉因眼睛受不了猛烈的阳光而微微蹙着。
可沁看清她的容貌——原来母亲家乡女子,是这样的。
尹安歌端详了可沁好一阵,笑着说了一句:“你比我想象的,要好看很多。”
可沁良久才回过神来,大笑了几声:“没让王妃失望,是在下的荣幸。”
*
可沁带着路,行了大半日,只见原先的荒漠戈壁,已变成了广阔的大草原,牛羊成群,一条蜿蜒的河流穿梭在各色帐篷之间,间或有女人去河边洗衣洗碗,彩色的小旗子飘在帐篷上空随风招摇。
马车停稳,程息第一个出去,主帐外已站满了人,她一眼便看出了哪个是郅于单于,身边站的女人定是二阏氏兰须氏。与她心中老练奸猾的形象不相符合,这个单于倒是个心宽体胖的,蜷曲的胡子还编了麻花。
程息有些想笑,忍住了。
她转身扶下尹安歌,围观的人群发出惊呼,她虽然听不懂,但也知道一定是在惊叹他们姜国公主的美貌。
可沁走来将尹安歌牵到单于面前行了礼。单于笑着点头,旁边的妇人微微一笑也没多说话,只是与她同立的青年人却是一脸的不屑。
郅于翁须弥。程息记住了那人的脸,倒是个男生女相的主,皮相好看,难怪有底气找那么多的小妾。
众人拥着可沁和尹安歌进了主帐,程息被人流挤得猝不及防,险些没站稳,被人一把抓住。
想甩没甩开。
“别生气了。”弧令抓住她的手就没打算放开,“月氏此间弯弯绕绕不比姜国少,单于有他的打算,安歌嫁过来不会受苦。方才让她受委屈我心里也不好受,但是对大家都好,相信我。”
程息本就是因为自家公主受了气才发火,可方才见可沁的态度气已消了一半,如今被弧令这么一哄,气也全没了。
她抬眼看了一眼弧令,近一年未见,怎么瘦了那么多?
弧令摩挲着程息的手,声音低沉还带了些忧伤自责:“受苦了。”
程息知道他已知晓了姜国发生的一切,只笑着摇摇头:“都熬过去了,不算什么。”
远处有人喊他们,程息立马抽出手,装作无事地东看西看。
弧令笑道:“走吧。让你看看异国风俗。”
这月氏人成亲程息没看过,但她自己亲身经历过,这也是她现在才知道。
尹安歌已换了一件月氏华美的裘衣,带着一顶镶满了宝石的尖帽,耳边还垂了翠绿的玉石,眼角处抹了金粉,竟难得的带了几丝张扬美。
一旁的人唱词,尹安歌听不懂,可沁端过酒碗,一碗递到她的手里,自己先用手指沾了沾酒水,点在了她的额头,鼻上,唇间,他轻声道:“照做,就像我刚刚那样。”
尹安歌只觉得这仪式新奇,羞赧地沾了酒水照做。
众人高兴地欢呼,只有程息一人恨不得将脸埋得谁都看不见。
弧令看出她的心思,有意逗弄她:“是不是想起什么了?”
程息咬牙:“没有!”
“我都没说是什么,你就知道没有?”
程息狠狠地踩了弧令一脚,又要伸手去拧他,被他一把抓住手:“快看他们。”
程息转头看去,只见下人呈上了一把精致的匕首,可沁拿起它单膝跪下双手奉到了尹安歌面前。
“这……”怎么似曾相识?
弧令:“在月氏有个神话,传说我们是狼的后代。很久很久以前,天白山上有一只狼王,喜欢上了天白山的神女,可是山神不愿自己的女儿嫁给弱小的狼,便将她许给了一头熊,还让自己的女儿去杀了狼王,剖出狼王的心献给山神。”
“神女不愿,但无可奈何还是带了匕首去找狼王。神女本是想自裁,却没料到狼王早知此事,他不愿神女为难,便从神女手上夺下了匕首,自己把心挖了出来,给了神女。神女很伤心,因为她早就喜欢狼王了,她不愿把心交给山神,便自己吃了下去,没想到了怀了狼王的孩子,东躲西藏,生下了一个人。”
“神女将孩子留在了人间,自己引开山神派来的人赴死了。那个孩子……就是月氏的始祖。这也是为何,月氏男子在娶发妻时,都会将自己身上佩戴多年的匕首,赠与发妻——意为【我愿为你,剖开我的心。】不过如今只是有这等含义,没这仪式,不然就有点吓人了。”
弧令的故事刚结束,可沁和尹安歌的仪式也恰好完结,程息站在他的身侧,只觉世人遥远,她看向弧令的眼,还是如同初见那般的明亮锐利,只是看向她时,多了柔情。
“这就是,你当初让我留下匕首的原因?”
弧令笑:“对。”
程息:“你一早就觊觎我了。”
弧令:“对。”
程息:“你不想给那个二公主?”
弧令笑她的醋劲大,心中却也欢喜,只是如今帐中人多,不然早将她抱在怀里,他拉住程息的手,再道:“对。”
程息微微勾起嘴角:“我不生气了。”
弧令如释重负,将她的手紧了紧:“那就好。”
可沁和尹安歌方要出帐,却听一声娇蛮的笑声,一女子目光灿灿,笑得如同烈阳走进帐中,也不行礼,收起马鞭,喊道:“大哥大嫂也真是急,都不等等我这个二妹妹就行完了礼,可是急着洞房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