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远嫁秦国？”谢容合上手中的奏折, 打量着站在殿中的常乐。

一身红衣，只衬得常乐肌肤如玉，唇红齿白, 那举手投足中流露出的气度更是让人移不开眼。

姑父仍健在时, 将常乐与她并称“京城双姝”, 她想, 比起那些矫揉造作的世家千金, 她却更喜欢这与她同样声名狼藉的常乐。

她在京城里狼藉的声名，七分是姑母的经营，剩下的三分则是她的顺势而为, 而常乐...... 常家在京城里是难得的干净，常乐这狼藉的声名......只能是来自一直拖延着不肯与常乐定婚的魏琮。

常乐的心上人是魏琮, 这是她亲眼所见之事, 只是常乐有意, 郎心却如铁，魏琮是个不肯沾染半片叶子的人, 身边红颜知己无数，偏偏常乐又是个眼里容不得沙子的人。

为着魏琮的那些红颜知己，常乐还曾带着丫鬟去青楼打闹过，只是，这世上最求不得的便是人心。

思及此, 谢容不由地叹了一声, 在伪君子与真恶人里面, 她总是更喜欢坦荡的那一个。

“前几日京城骤降暴雪, 百姓受饥寒之苦。苏然并非荣亲王, 而是大秦皇帝苏澄，郡主想必早已知晓此事。何况苏澄他如今心悦于我, 若我嫁过去，大宋定能安然度过此劫。”

“本郡主早有应对之策，京城里也设了好几处粥棚，棉衣也已发下去了。常乐，你若是想骗本郡主，也当编得通顺一些才是。”

常乐笑了一声，眼里仿佛落满星辰，她道：“郡主见笑了，常乐一向恨负心郎，若有人甘愿只取常乐这一瓢，常乐自然也愿意为他千里奔波。”

只取一瓢？谢容忽觉着有些惆怅，她道：“也罢，没有拆人姻缘的道理，只是，你记着，本郡主见不得眼前有不平之事。”

闻言，常乐愣了一会儿，随后，她神色恭谨地对着谢容行了一礼。

常乐退下后，谢容便又把自个儿埋进了奏折中。

等到她把手中的奏折都批完，已是深夜，她正打算回郡主府，青玉却匆忙地走进来，说是梁晟醒了。

闻言，谢容连忙往梁晟所在的偏殿偏殿而去。

还未踏进偏殿，谢容便发觉身后有一道目光，她转过头去，却只看见一闪而过的衣角。

她拧了拧眉头，大步踏进偏殿。

“郡主……”

见梁晟吐了一口血，谢容连忙上前扶住了他，她道:“梁晟，你没事吧？这次是本郡主连累你了，你为何不告诉本郡主你的身份呢？”

“属下自从发觉自个儿附身在梁晟身上后，便一直战战兢兢……那日也只是属下觉着自个儿活不下去了，这才向郡主表明身份……”说着，梁晟又吐了一口血。

“青笙，你昏迷的这几日，本郡主处置了梁家，你应当不会在意罢？”

梁晟却抓住她的手，断断续续地道:“郡主……属下为郡主赴汤蹈火……”

谢容冷笑了一声，她轻轻地拂开梁晟的手，随后毫不费力地扼住梁晟的脖子。

她冷声道:“梁晟，本郡主陪你演的这场戏好玩么？”

梁晟苍白的脸上露出一个虚弱的笑容，他道:“郡主如何知我不是青笙？”

“青笙他从不会话里话外向本郡主邀功，你从假扮青笙的第一句便漏了馅，本郡主并不揭穿也只是想看看你究竟作何打算而已，说罢，你为何知道青笙知道的东西？”

“若是我不肯说呢？”

谢容加大了手中的力度，她狠声道:“那本郡主便杀了你，至于梁家，本郡主把你的死推到刺客身上便是。”

“郡主还真真是狠心啊，阿晟有哪里比不上宋玄那废物？”

“只凭你做下的这些坏事，你倒是好计谋，用假的青衣令陷害本郡主，把杀了卫峥的锅扔给本郡主，派人刺杀苏然，又鼓动李氏刺杀本郡主，再演一出苦肉计……”

“我身子里还有青笙的魂魄，杀我便是杀他，你舍得杀我么？”

梁晟话音一落，谢容便发觉梁晟忽然变了一个人，他道:“郡主杀了属下罢，梁晟他心思阴毒……”

话还未说完，梁晟的脸上又聚起艳丽的笑容，他道:“郡主这下可信了？”

谢容愣了好一会儿，这才确信，方才她所见的梁晟的确是青笙惯有的神情。

“本郡主不杀你，可这并不等于本郡主会纵容你，梁晟，你便去行云宫陪你的好表哥宋珩罢。”

扔下这句话，谢容便往殿外走去，她还没走多远，宋玄那张苍白憔悴的脸便映入眼中。

“谢容……”

“你都听见了？还要躲着本郡主么？”

“我方才都听见了，谢容，对不住。”

看着眼前的宋玄，谢容不由地叹了一声，宋玄在她面前，有时竟是怂得像一只见了猫的老鼠。

她道:“宋玄，如今有本郡主在，日后却未必有本郡主事事替你打算。”

一道惊雷劈在头上，宋玄的笑僵在脸上，他惊愕地看着谢容，他的声音里夹着几分自己都未曾发觉的颤抖。

“你会离开？”

“不然，宋玄你告诉本郡主，这大宋江山平定后，本郡主该以什么身份留下？”

扔下这句话，谢容便转身离去，她原觉着宋玄指不定会吐露心声，谁知宋玄竟是看着她走远。

看着越走越远的谢容，宋玄的耳边又响起一道清冷的声音。

“宋玄，你为何这般怂？”

宋玄一个激灵，心中的云雾却忽然散开，她是天上圆月，可望不可即。

从前，他只觉着谢容是嚣张跋扈的恶女，却不晓得这狼藉的声名之下却是藏着一颗明珠。

晓得了谢容这颗明珠光辉如斯，他却忽觉自个儿形秽。

站了好一会儿，直到谢容的背影隐在月色中后，宋玄才失魂落魄地回了住处。

他想，他大概是史上最怂的京城第一霸了。

回到住处，宋玄刚推开门，却见灯下站着一人，在宋玄惊愕的眼神中，那人徐徐地转过身来。

灯火摇摇，映得她面如桃花，宋玄只觉着自个儿的呼吸都停了一拍。

谢容把玩着手里的荷包，她忽抬眼，笑盈盈地看向宋玄。

从宋玄这些日子的怪异举动，她便猜出宋玄已知道了她便是阿容，只是，她却不大明白，宋玄明明喜欢她，为何却这般怂？

她轻声道:“宋玄你这傻子……听说你心悦本郡主很久了？”

“谢容……我……爷……”宋玄忽然开始口不择言起来。

“没有上一刻还心悦本郡主，下一刻便想着另寻别枝的道理。”

宋玄愣了许久，这才明白谢容话中的深意。

“阿容，”宋玄轻轻地凑近那张如玉的脸，他只怕这又是一场镜花水月，他颤着声音道，“爷这是在做梦么？”

“不，宋玄，这不是梦。你为何这般怂？”

宋玄却忽抱住谢容，他把头搁在谢容的肩上，他轻声道:“阿容，从前你是嚣张跋扈的恶女，爷是不求上进的纨绔，如今你是手眼通天的郡主，爷却仍是纨绔。”

“宋玄你这傻子……”

他的阿容并不会离开，她真真切切地站在他面前，宋玄忽然感到一阵欢喜。

在清寂的夜中，宋玄缓缓地勾起了嘴角。

***

“阿容，你喜欢爷么？”

思索了一会儿，谢容眨着眼道:“喜欢。”

宋玄脸上的笑意忽地凝滞，他苦着脸，道:“阿容，你犹疑了。”

“是的，本郡主犹疑了，不过不是犹疑你所问，而是犹疑这件事。”

言罢，谢容便揽过宋玄的肩，轻轻地贴上那两片海棠红。